《穿越到1696》闻天

61、第61章

　　现若问甄然，还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吗？恐怕不会再有。

　　失去了全部又死过一次的人还会惧怕什么？

　　江南的末冬初春仍是森冷的。虽不比北方冷冽，可落下雨雪，就是再裹几层冬衣也是抵挡不了的入骨湿寒。

　　甄然从北至南这一路颠簸，又经过了假死这番实则真如鬼门关走过一遭的荼毒，如今蜗居在江南一处寻常民宅奄奄养病。而此刻照顾她的，是久经不见的静姝。

　　屋子里烧着取暖的煤饼，炉子上煮着锅药，味道刺鼻。

　　角落里就是甄然卧病的床榻。

　　房门吱嘎响了，静姝一身藏青粗布衣服端着冒热气儿的铜盆，唤道：“小姐，洗漱了。”

　　甄然微微动了，咳嗽两声，抬头向静姝示意：“好……”

　　“哎呀，小姐，您别动。别动。”静姝放下铜盆，赶紧给甄然背后垫了个枕头，“您身子虚，我来就行。”

　　甄然微微扯动嘴角，笑容费尽力气仍无甚气色。

　　静姝眉头稍皱却又立即带上笑容，捞起热毛巾，轻轻为甄然擦拭。

　　洗漱过，静姝又给甄然喂了一点白粥。甄然的精力渐渐上来，脸色也好了许多。

　　“咳咳……姝儿，我这病要养到什么时候？”

　　“公子说了，小姐要慢慢来。一直好好用药，养上月余一定就好了。”

　　甄然瞄了眼炉子上的药锅，叹了口气，兀自喃喃：“月余啊……”

　　“小姐，你别担心。昨儿郎中不也说了，小姐恢复得极好。”静姝见状继续安慰。

　　“我啊……不想总拘着你服侍我。你自己家里还顾不过来……”

　　“小姐，你这么说静姝就不答应了。静姝的命都是小姐救下来的，静姝这一辈子都该服侍小姐。况且公子因着小姐帮了静姝一家这么多，静姝现在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甄然又是摇头又是叹息，最后点了点头。抬头看着窗外江南灰蒙蒙的天空。

　　“姝儿，云初什么时候来找我？”

　　“公子说了，小姐身体不康复就不用操心别的事。”

　　甄然点点头，转头看着静姝。她走去炉子边盯着药锅，低头扇风。没有梳妆打扮，俨然普通寻常百姓的样子，比昔年在宫里的样子成熟、内敛，眉宇间更甚温婉，比那寻常百姓又有不同的神韵。真好，曾经在宫里相伴的姐妹，如今出宫又是可以依靠的朋友。她何德何能可以得到这样不离不弃的真心？

　　此番，她从宁古塔假死逃出，骗了父亲、小翠、忽宁、将军，乃至那边紫禁城里的所有人。好容易来到江南安定下来，她却根本耐不住此刻的卧床喘息。她想立即和云初见面，开始他们复仇的计划。她想见见一样在江南的夫人弟弟，看看他们的近况。奈何，她的身体被长途迁徙还有那厉害的假死毒药折磨得奄奄一息，她急躁得却只能躺着抬头看窗外的天空。

　　“来，小姐，喝药。”静姝端了药上前。

　　甄然挣脱思绪，正了正身子，乖乖喝药。

　　伺候收拾完，静姝就在甄然身边绣花聊天。甄然偶给她指点花纹用色，半日就过去了。

　　“静姝，你了解云初吗？”甄然突然问道。

　　“小姐说公子吗？”

　　甄然点点头。静姝答道：“静姝知道公子也是经小红之口，当日小姐和老爷获罪，小翠也跟着小姐去了北边。小红便入了幽宁殿。静姝出宫有小红姑娘相助，才在那个档口也能顺顺利利。那个时候静姝和小红亲近，她提到过公子。说公子是个了不起的人。”

　　“现在静姝和家人能在江南安居乐业，也全承载公子的人一直帮忙。后来有一天，公子亲自找到我，告诉我小姐的事儿，公子说本来也可以安排其他人照顾小姐，但他更希望是小姐熟悉的老人儿，静姝当即立誓誓死照顾小姐。公子这才把静姝安排过来了。”

　　甄然听着不住点头。这个贾云初做事滴水不漏，朝野均覆盖了人手眼线，势力更比她想象中的强大。她突然有些害怕，想到当日他竟安排人刺杀康熙，不禁打了个冷战。

　　“小姐，你冷吗？”静姝见甄然打颤，焦急给她盖紧被子。

　　甄然摇摇头。所幸云初如他所说是她的至亲，她无需害怕。

　　*

　　如此，在静姝悉心照料下，甄然蜗居养病到六月初终于大见起色。

　　今日有客到访，甄然正在庭院里坐桩，以为是静姝来了，问了声：“姝儿？”

　　“小姐，是我。”

　　陌生的声音，甄然立即扭头，见到小红半惊半喜：“是你！你来了！”

　　小红朝甄然点头道：“公子说小姐身体好转，特派小红前来。”

　　甄然忙不迭揽住小红的肩，携她进屋详谈。

　　“云初哥哥一向如何？宁古塔还有京城有什么情况？”

　　“小姐放心，公子很好。而众人皆知宁古塔的陈雨然已死。”

　　甄然静静换了口气，点头道：“甚好。那宫里娘娘也知道了吗？”

　　小红犹豫地点了点头。

　　甄然突地握住小红的手：“她怎么样？”眉头深深皱起。

　　“小姐放心，勤……勤嫔娘娘没事……”小红刻意回避甄然的眼神。

　　甄然见状高声道：“你骗我！她到底怎么了？”

　　小红沉默一会后抬头坚毅地看着甄然答道：“勤嫔得知消息后去求圣上旨意，愿落罪去宁古塔替陈雨然守灵，陪同陈大人流放……”

　　“她！”甄然松开小红的手，两行分明的泪水，“她疯了么……”

　　“圣上驳了娘娘，撤了她的封号，贬为常在，从此禁足于安华殿。”

　　甄然绝望的闭上眼，努着嘴，喃喃低语：“晴儿，你怎么那么傻……”

　　“小姐，切莫这么伤心。娘娘此番沦落却无性命之忧。圣上驳斥并非无情，实则清楚陈氏一家的冤屈，不忍委屈娘娘。”

　　小红安慰是处。甄然闻言擦干泪，点点头。心底复仇的决心更尤为坚定。置之死地，唯有替陈希阂洗清罪名才能得生。

　　*

　　小红来了以后，甄然身体康复。静姝便也不用再来甄然处照顾了。回到家中，自然按云初示意的对任何人闭口不提伺候甄然的事儿。

　　小红还带来不少的重要资讯。

　　她是贾云初的心腹，尤其在江南一带，掌握着云初大部分关系网。

　　在小红的帮助下，甄然渐渐了解到贾云初的运度。交好官绅，广开财路。钱庄、酒庄、丝织……简直……简直就是一个大集团！没错，贾云初就是个清朝CEO！甄然总结出这点以后哈哈大笑，果然跟对了人，她这二十一世纪的小经理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撇开这些，小红更指导甄然不少医药知识。从前甄然只从本草纲目里纸上谈兵懂点药理。小红则搬来了真家伙，从色味形上给甄然“科普”了不少药材，兼之相容相克诸多药理。

　　甄然一开始疑惑小红为何要教这些给自己。学习的过程里渐渐明白，复仇的道路生生死死，或会需害人，更必要防人。

　　“小红，你怎么懂那么多？”

　　一起相处学习的过程中，最让甄然吃惊的不是其他，而是小红的博学胆识。这么个普通的姑娘，眼神里甚至看不出什么波澜。头脑以及内心中居然蕴藏了这样强大到几乎可怕的力量。甄然情不自禁地想问。

　　“这些都是公子教小红的。自从甄家落难，公子便训练小红，教小红识字习武。后来替小红拜了师父，学习药术。到如今，小红才略算精通。但和公子比起来，小红懂的实在太少。小姐学起来更快，短短半月，已是小红数年精研。”

　　“卿言过谦。”感叹过，甄然接着问，“还是不能告诉我吗？云初还有你口中的甄、贾两家的仇恨是什么？”

　　小红摇了摇头：“小红答应过公子，此事只能等到公子亲自和小姐说。”

　　“好，我不为难你。只是我还有一件事要你帮我。”甄然踌躇。

　　“小姐，请吩咐。”

　　“这事，我忍耐很久。却再也安奈不住了。但恐怕，你也猜到了。”

　　“小姐是说李夫人和山川二子。”小红低下头，口气笃定。

　　“恩。我只想去见见他们。绝不会让他们看到我。”甄然焦急了起来。

　　“小姐，这些事能不能等到公子来了再说？小红实在无法担保。”

　　“他什么时候才能来？我已等他半年多了！”

　　“小姐千万不能着急，公子在京处理要事。等他来江南，小姐就算和李夫人相认恐怕也无碍。”

　　“要事！要事！全部都是要事！可到底是什么事？这不能说那不能说，这不能做那不能做！口口声声叫我小姐，却监视我的一言一行！你们当我是什么？到底我算什么？”

　　“小姐，这些都是公子的苦心，不要多想。公子在京和四爷联合，是为复仇筹谋。公子不让小红道及甄贾家仇，是怕小红言辞不着意，惹小姐不快。公子绝对不会隐瞒小姐任何事。而小红并没有监视小姐，小红的职责只是在保小姐周全。若是小姐在江南闪失，小红还有这宅子周围二十死士立即问罪自裁。小姐，小红虽是你的包衣丫鬟，是公子的行走。但也知道，你，是公子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公子一直追溯小姐的行踪。红螺寺，因时机不成熟，公子失去了接近小姐的机会。后来，公子扩张势力，才能暗中保护小姐周全。直到南巡，公子才能制造那样的机会确认小姐的身份。虽然那时对公子打击很大，但其后并没有撤去对小姐的保护和支持。只是不曾想陈大人出了事，小姐竟挺身谏言，落得发配的下场。而直到现在，公子一时一刻都没有放弃过对小姐的关心和对将来的筹划。所有所有的一切，小姐，公子都是为了你。”

　　甄然安静地听着，焦虑的情绪平复下来。

　　她与贾云初就见过两面，一起相处的时间不超过24小时，12时辰。在她认知中，贾云初一直只是个陌生的熟人。而小红口中的一切，打破了她的感受、原本的认知。她感动得惶恐起来。低下头对小红说：“对不起……谢谢你们……”

　　小红兀地跪下：“小姐没错，小红该早些向小姐解释清楚。”

　　甄然扶小红起来，已经泪目：“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哈哈……”

　　主仆两人正相对而泣，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门廊处传来。

　　擦干泪，甄然转脸瞧见贾云初摇着折扇信步走来。

　　“你来了？！”甄然又惊又喜。

　　“我再来晚些，你岂不还怪我软禁你！”云初合起折扇，朝甄然脑门儿敲了一道。

　　甄然摸摸脑门儿，赌气尴尬地看着他。

　　小红对云初行了个礼，默默退了下去。

　　云初不管甄然的申诉，径自走进屋里。甄然立即跟了进去。

　　云初四下看了看，伸手替自己倒了杯水，隧坐下。好端端吃起茶。

　　甄然在他对面坐下，追着他的眼神，直勾勾盯死。

　　吃好了茶，云初打量甄然几眼说：“恢复的不错。”

　　甄然立即接道：“多亏了郎中，还有静姝照顾。”

　　云初点点头：“恩。”

　　又沉默许久，甄然小心翼翼地问：“没什么想说的了吗？”

　　“恩。有一句。”

　　“哦？什么？”

　　“养了个白眼狼。”云初朝天白了一眼。那是相~当傲娇。

　　甄然低头揉着衣角，不知如何是好。看来，刚才的话都给贾云初听去了。

　　“咦，怎么不问了？你刚才对小红不是有不少问题？”云初瞟她一眼，口吻调侃。

　　甄然别过连去：“你都听到了还笑话我！”

　　见甄然抓狂，云初心愿达成，哈哈大笑。

　　“我就知道！”甄然算是认识了这贾云初的脾气，自己恨恨地也喝起茶来。

　　“好啦好啦，确实一年没见了。看你还生龙活虎，晓得与我斗嘴，也好。”云初扒着桌子，看着甄然，言语示好。

　　“唉，你来了就好。什么都不让小红同我说。这回你逃不掉了！”甄然转头指着云初的鼻子，颇为愤恨。

　　云初拿折扇撇开甄然直指自己的手指，笑得愈发高兴。

　　“不许笑了。赶紧给我说说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甄然被云初笑得难受，拉下脸说。

　　闻言，云初收起笑容说：“这个不急，我们先去吃顿好的。走！跟我去瘦西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