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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悔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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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的纽约市政厅。
这是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窗外灿烂淋漓的阳光让人在屋里只会坐立不安,一心想要换上轻便的运动鞋跑跳着出去。沿街那两排曾在秋天里霜叶红于二月花的大树,仿佛就是从这天起,忽然开满了树树红花,真正的,春天的红花。
原以为大多数人都还是会选择举行婚礼,结果没想到在市政厅注册结婚的人还不算少,林西子和陶睿知进门的时候,颇有些吓了一大跳。
好在坐的地方还是有的,陶睿知护着未婚妻侧身挤到两个并排的空位上坐下来。他好像有些激动,一直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只是他说的什么,林西子一句也没听进去。
这让她很是狼狈,因为一直下意识地用微笑的“嗯”“噢”来回答,她时常担心,假如陶睿知刚才那句话其实是个不能用是与非来回答的问句,她该如何交待?
但这样的担心也只是微妙而一晃即过的。此时此刻,什么事情也无法长久地抓住她的注意力。
她的心在怦怦地跳,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没有办法停止地,想着许超然的那个吻。各种各样的思绪和情感在她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她一忽儿欣喜得不能自持,一忽儿又沮丧到不见天日,像发烧的人在打摆子。这样的状态让她浑身都有些微微地发抖,一颗心好像正嵌在喉咙里严阵待命,时刻准备着,也许就在下一秒钟,一声枪响,决定它到底是应该像火箭一样弹射迸发,还是如陨石一般黯然坠殒。
在椅子上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轮到他们。接待他们的是一位笑容满面的大妈,她给了他们俩一人一份表格让他们填写姓名、年龄、职业、住址等信息。
看他们每一项都填好之后,大妈对他们说:“从现在开始的六十天之内,你们可以申请Judge of Peace给你们证婚,证婚之后,你们的注册就正式开始生效,真正成为夫妻了。当然,从现在开始也包括现在,你们可以选择现在就去见Judge of Peace,也可以另外约日子。如果你们还是决定什么时候举行婚礼,Judge of Peace可以到你们的婚礼现场去证婚。”
陶睿知正要开口说我们现在就去证婚,旁边一直沉默的林西子忽然抢了先:“我们改天再来!”
热心的大妈有些惊讶,陶睿知瞬间灰败的神情让她都替他尴尬,于是打着圆场,对林西子和颜悦色而避重就轻地说:“亲爱的,你是不是看今天人太多了?其实这就是正常的情况,改天来估计也是一样的。”
仍是不待陶睿知说话,林西子只看着那位大妈,语气殷切而坚定:“谢谢你!不过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改天再来!”
她的态度已然不容商量。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她是如此肯定地觉得,她不能嫁给陶睿知!
大妈半张着嘴,转过去看陶睿知。
毕竟是有风度的博士,陶睿知尽量掩饰了情绪,彬彬有礼地对她点点头,微笑道:“既然太太这么说,我们就改天再来吧。谢谢你!”
大妈耸耸肩:“没问题!那我们就改天再见啦!”她再看看林西子,有些意味深长地给了她一个探询的眼色。
林西子并不打算表示什么,只是也对她微笑着点点头,道了再见,便转身往外走去。
陶睿知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紧紧地贴着她,只是这一次,没有抓住她的手。
这样一直走到门口,林西子刚才那一路逃出生天般的快感才终于沉淀下来。她有些清醒了,转过来,开始觉得无法面对陶睿知。
“睿知,我……”她的脑子在飞快地转动,想着应该怎么开口,说出什么样的话。
“那个男人是谁?”陶睿知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的语气冷冰冰的,像二月里结实了的冰凌,带着尖锐的锋刃。
林西子大吃一惊,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切入主题。她懵懂地抬眼望他,因为不明就里而显得一脸无辜。
“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假装吗?”陶睿知脸色青白,嘴唇已经开始颤抖,“那个让你不肯嫁给我的男人,那个叫超然的男人!”
超然!……林西子觉得自己的脸上也刷的划下了一片冰刺。周边迅速模糊成一派混沌,她惊恐地大睁着双眼,惟有讷讷地开口问他:“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呵!”陶睿知的脸上绽开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冷笑,“你在梦中都在喊他的名字,你忘了吗?那天,在新奥尔良的新年夜,你在睡梦中突然说:超然,我也爱你!”这句话令他的面容在难看之后越发狰狞起来,“你以为我是聋子吗!”
林西子呆呆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原来,在那天晚上之后,他就已经知道了……他不是聋子,她却是傻子。
“西子……”陶睿知的语气忽然柔软了下来,他握起她的手,眼神里盛满了哀求,“为什么?你既然早就在骗我,为什么不干脆一骗到底?为什么要在一切终于可以结束的时候改变主意?”
林西子的脑袋里嗡嗡地响。怪不得,怪不得这段时间和陶睿知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听到他在反复听那首歌——
男人是很好骗的,为何你连说个慌都不肯,不让我继续天真?我准备相信你了,为何你却不否认,你这样沉默真的太残忍。
男人是很好骗的,只要有一点点温存,就可以奋不顾身,就说我错怪你了,就说你还是我的,你说,我尽力都配合。
以往每次听到这些歌词,惶恐都像鞭子一样抽挞着她的心,然而没有哪次能比得上此时此刻,感动和羞愧交织在一起,扼住她的喉咙。她想要对他说对不起,也知道自己应该说对不起。但她更知道这种时候,说对不起也只是无用到可耻可笑。
她望着陶睿知,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对他摇了摇头。她也不十分清楚这个摇头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我不该骗你,我也不能再继续骗你,因为那样一来,最终受骗的,还是我自己?
这个摇头终于打碎了陶睿知眼里最后一缕微暗的希望。他愣愣地放开她的手,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如冰刃般冷硬:“所以,你一直不愿意把要和我结婚的事情通知给任何你的家人朋友。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要干干净净全身而退,是不是?好!你真精明,做得真漂亮!”
他的嘴唇越抖越厉害,强烈的悲伤,或许还有愤恨,令他有些歇斯底里:“是不是也是为了不让那个人知道?他不知道你已经结婚,你们就可以继续在一起,对不对?原来他是比我还悲惨的可怜虫!这个人,他是谁?他是谁!”
他几乎是在冲林西子吼着了,旁边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掉过头来看上两眼。但是对于纽约人来说,任何的街头奇观都算不上太新鲜,只是匆匆几眼,他们也就擦身而过。
林西子咬着牙。陶睿知的冲动情绪让她心里的惶愧渐渐变成抵触,她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觉得他的情绪好像会伤害或者玷污到许超然一般。在这种关头,她再摇摇欲坠也必须挺身屹立,保护好她心里说不得也碰不得的那个人。
“他到底是谁?你怎么不敢说呢!”陶睿知加了一句,语调尖酸。
林西子浑身一震。多少年前,俞乐怀在她家楼下跟她要水喝的那个中午,爸爸也是这样审问:“那是哪个男同学,怎么不敢说呢?”
这句话好像具有最邪恶的魔力,虽然令林西子深恶痛绝,却又总能让她身不由己地屈辱遵从。
她不由自主地开口回答:“他是……我在工作上认识的人……”
陶睿知终于得到了他的答案。他好像大为满意,却又无比失望,以至于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好不停地用力点着头。他一脸怪异到扭曲的表情,就那样看着她,不停点着头,一边点头一边后退,直到他觉得退无可退,才猛然一转身,大步走开。
林西子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她木然地站在街边,呆呆地对着陶睿知离开的方向。他的人影早就不见了,她还无所适从地站在那里,好像忽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不知身在何方,也不知该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