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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 ...

  •   关于吉尔伯特回柏林的日期,贝什米特老先生表示理解大儿子的工作,虽然仍然十分不舍。路德维希出于说谎的惭愧心理也不敢多提。吉尔伯特倒是安生了许多,圣诞节一天都陪在父亲身边,还主动干活,和路德维希一起进厨房做饭,火鸡就是他烤的。吉尔伯特并不是个不通厨艺的人,只不过他平时总是忙于“更重要的事情”而不能下厨。今年真是贝什米特老先生过的最为感动的一个圣诞节了。他不停向上帝祷告着,为这个懂事的大儿子感到骄傲。
      一个节日过完,总会留下一大堆乱摊子。吉尔伯特帮路德维希打发完了来访的客人们,还要和勤劳的贝什米特老先生一起为店里来年的生意做预算。虽然路德维在心里怀疑吉尔伯特在这件事情上的能力,但是哥哥想要努力工作,总是一件大好事。吉尔伯特急着第二天要走,熬了一个通宵。
      26号的中午,他被路德维希从沙发上拽起来,缺少睡眠的眼圈发黑。他混混沌沌听着弟弟和老爹来来回回唠叨着,不时随口答应一声。紧接着整理了一大堆店里用的材料和书单,胡乱吃完了晚饭,他拒绝了路德维希打算送他的去车站的提议,坚持要弟弟留在家里。路德维希也只好妥协。
      在这样的节日里一个人赶火车可不是件幸福的事情。小小的火车站格外清净,发车很少。值班的工作人员年纪老了,耳朵还有点背。吉尔伯特把车次大声向他报了三次才得到了火车进站口的指示。车厢里的暖气开得很吝啬,里面一共也没几个人。吉尔伯特把行李扔在地上,望着车窗外。火车缓缓驶离车展,外面的白色渐渐连成了一片。他想象着当中有路德维希,想象着他向他挥手的画面。
      没过多久他就开始打瞌睡。一开始他还尽力忍住,隔几分钟总会清醒一下。两个小时后车厢里更加冷了。列车员送来了毯子。吉尔伯特忍不住诅咒了一声。他把毯子裹在身上倒是抵御了寒意,然而瞌睡却更加不可遏止。随身的包里带了一本罗德里赫的医学书——他在来的路上才发现拿错了。他想,他宁愿看布鲁克纳的交响总谱,也不愿看一眼那画满了人体器官的玩意。——他的思维渐渐不受控制的飘向远方,他终于睡着了。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梦见自己站在一座高山上,一只黑色的大鸟邀请他帮助它统一全世界——荒谬透顶,连梦中的他都这么想了。这时忽然感觉到了一阵摇晃,“咣当”一声,车停住了。吉尔伯特猛地惊醒,车窗外一片漆黑,车里的角灯微弱地好像随时会熄灭。一个睡眼惺忪的列车员拎着灯向他的方面挪了过来,他一把那人拉住。
      “发生了什么事?到哪了?”
      “你说什么……现在……还有两个小时火车到哈雷。”年轻的列车员一句话当中夹杂了两个哈欠,制服胡乱套在身上。
      “什么!哈雷!”吉尔伯特的脑子里嗡的一下,整个人哆嗦起来,“快告诉本大爷,现在是几点!几点!”
      列车员被他吵的不耐烦,“凌晨三点!先生!你能不能放开我!车一会就开,你急什么,前面在扳岔道!”
      “见鬼了!”吉尔伯特喊着,无视了被吵醒的旅客们投来的愤怒的目光,“本大爷才不去哈雷,本大爷要去的是柏林!这他妈是怎么回事!完全反了!”
      “你说什么……”列车员终于被他说得完全清醒过来,“先生,请给我看您的车票。”
      不一会列车员匆匆离开,再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脸严肃的列车长,“抱歉,先生,本次列车不是您要乘坐的那次……您坐错了。”
      “可是……车站的人让本大爷坐这趟车!”吉尔伯特几乎想跳起来掐住列车长的脖子。“这不怪本大爷!你们怎么搞的!你们要退本大爷的车票钱!”
      “这件事情……我们会和勃兰登堡车站联系,尽快搞明白……退不退车费也要那之后才能决定。可是先生您现在……”
      “让本大爷下车!”吉尔伯特决定跳过车费的问题,事实上他脑子里除了罗德里赫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想不了。他简直不敢想象推迟到达是什么后果。也许那个小少爷正在和表妹一起待在西班牙人家里,舒舒服服地吃晚饭,睡觉……但这都和他无关。
      他不想让自己和罗德里赫再多过一分钟没有彼此的圣诞节了!
      争执的结果是吉尔伯特成功下了车。在距离一公里半的地方有一个小镇,他可以在那待到天亮,然后找其他交通工具回去。这是列车长的建议。
      他心情低落的照办了。冬天的夜里寒冷逼人,他在小镇的旅店大厅里忍着前台服务员的白眼坐了两个小时,天刚有点要放亮的迹象。他找到了一辆运输马车,为车主免费当了搬运工,总算换到了坐上这辆向北边走的车的许可。

      当吉尔伯特终于站在了柏林的土地上的时候已经是27号傍晚了。他口袋里也已经一分钱都不剩,只好徒步走回公寓,路上吃掉了最后一个从家里带的,路德维希烤制的面包。公寓楼终于近在眼前,天完全黑了下来,周围静悄悄的。他走进楼道,感觉到一阵阴冷气息扑面而来。楼里几乎空了,住户们都回家过节去了。而他还没来得及和罗德里赫联系上,也不能确定他可能在的地方。他叹了口气,决定过了今晚再说。
      他慢吞吞地爬上三楼,挪到自己的房门口,下意识地推了一下门,是锁上的,和他走的时候一样。他心中涌起了一阵莫名的失落,还有另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摇了摇头,掏出钥匙来把门打开。旧木门吱呀吱呀的声音在一片寂静里显得格外响。
      他走进了屋里,下意识地想要开灯,然而屋里比平时亮,窗帘没拉上,外面的月光倾泻进来,能看出来他走的时候一团乱的屋子明显被收拾过,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吉尔伯特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差点叫出声来,所幸他及时堵住了自己的嘴。他向前跨了几步,一把推开门跑进卧室,他的床上躺着一个人。
      一瞬间一种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期待或者后悔的情绪抓住了他。吉尔伯特深深吸了口气,两手握紧又松开,他大步走到床前,床头柜上还放着一副眼镜。“小少爷……”他轻轻叫了一声,床上的人没有反应。
      吉尔伯特蹲下来握住那人放在被子外面的一只手——那手是冰凉的。罗德里赫安静地躺着,苍白的脸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吉尔伯特抚摸上他的脸,又叫了他几声。手背略过他的额头,吉尔伯特感到焦急和烦躁,握住罗德里赫手的手也颤抖了起来。
      他刚打算提高声音再叫,却看见罗德里赫慢慢张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似乎很迷茫,注视了吉尔伯特半天才仿佛真正看到了他。吉尔伯特张着嘴,却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把握着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脸。
      罗德里赫嘴动了动,吉尔伯特以为他要说什么,把耳朵凑过去听,对方却又不出声了。吉尔伯特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小少爷……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你可别吓唬本大爷啊!”
      罗德里赫极轻地摇了摇头,贴在吉尔伯特脸的手指蜷曲了一下,然后细微地叹了口气,又合上了眼。吉尔伯特慢慢放下罗德里赫的手臂,又去晃了两下他的肩膀,随后他嗓子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叫声,把头抵在床头。过了几秒钟,他忽然站起来,向房间外面冲了出去。
      他在街上奔跑着,冬天的冷风刮过他的脸,他不得不用手经常捂住眼睛,防止里面掉出一些羞耻的液体。他隐隐明白了事情的经过,痛悔占据了他的整个身体。终于他在罗德里赫的住的公寓楼附近停了下来,他大口的喘着气,眼前经过的一辆马车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看见了一幅熟悉的棕色长裙。
      “伊丽莎白!”他大吼着奔了过去,顾不得可能使马受惊,幸好马车跑得不快,他顺利扑到了车窗口,车夫匆忙把马拉住,惊恐地看着他,“先生,您要干什么!”
      “伊丽莎白!”他没有理睬车夫,又吼了一声,同时用力敲打着车窗。很快窗子被打开,露出了伊丽莎白惊讶的脸,“吉尔伯特表哥?你怎么突然……出了什么事?”
      吉尔伯特双手抠着车窗框子,竭力让自己呼吸平稳下来,“你表哥……他……他病了。发热,很严重。本大爷今天才刚回来,就看到他这样子……你知道该怎么办的。是不是!”他说到最后,几乎又是吼了出来。
      伊丽莎白在一开始听到他的话时睁大了眼睛,但是她仍然用比他想象中快得多的速度冷静了下来。“我是知道……我知道表哥平时用的药放在哪里。”她说着,打开车门,快速从车上跳了下来,一把拉住了吉尔伯特的胳膊,“我们现在快点找,然后去看看他……说不定还不会太严重。”她向车夫道了歉,让他等在当地,并托别人向茨温利小姐捎个口信。然后就提起裙子向公寓楼上奔去,吉尔伯特连忙跟上。
      吉尔伯特的脑子一团混乱,找到伊丽莎白之后他的焦虑似乎有了一个宣泄口,他站在大厅里,听着伊丽莎白的脚步声重重敲击着,“这里……书柜……床头柜……没有……天啊!”吉尔伯特吓了一跳,伊丽莎白跑了出来,“他把药都扔在了诊所吗!”
      “他……他……”吉尔伯特瞪着一脸慌张的伊丽莎白,“但是现在诊所还在放假!”伊丽莎白捂住了脸,吉尔伯特以为她要哭出来了,然而下一秒他却被她拉着下了楼,“先去看表哥!我们总还有别的办法的!”
      两人坐上马车回到了吉尔伯特的公寓,伊丽莎白在上楼的过程中差点摔了一跤。她抢在吉尔伯特之前挤进屋里,扑倒了卧室床边上,“表哥!表哥!”她喊了两声,手里一直攥着的唯一找到的阿司匹林小药瓶掉了下来,滚到了吉尔伯特脚边。
      吉尔伯特慌忙赶过去扶住伊丽莎白的肩膀,“你别这样……小少爷他,他死不了的不是么!”
      “你说什么!他当然不会死了!”伊丽莎白回过头来狠狠说道,她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她小声不断地重复,然后重重两拳打在吉尔伯特身上,“都是因为你!”
      吉尔伯特咬牙忍了下来,“我知道……本大爷知道了!我不该什么都没告诉他……可是我……”他现在觉得自己在路上耽误的事情现在说出来已经全无意义,“那现在怎么办?不能让他这样下去了。”他捏了捏拳头,“就算去找俄国佬,本大爷也认了!”
      “不,找安东尼奥!”伊莉莎白忽然说。她已经抹掉了眼泪,“表哥和他从小认识,他的家庭医生技术很好,而且以前也是给表哥看过病的。”她很快站了起来,“我去找他,你留下来照顾表哥——你不会西班牙语,和他也算不上熟。”
      屋里又安静了下来。吉尔伯特这时衷心的感觉到伊丽莎白女性的坚韧。他叹着气坐到了床头,忍住心慌抓紧了罗德里赫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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