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脸的秀秀》小蒲喜

2、贰

　　很多人好奇张疯子怎么遇着他的秀秀的，但是没有人知道。

　　只是有一天，张疯子在帮李二家收他田里的稻子，天色黑下去的时候，张疯子完工了。他用他那脏兮兮的手抹了一把汗，肚子里发出咕噜的声音来。李二的媳妇觉着他可怜，便邀请他进屋里吃一口饭，但是张疯子嘿嘿傻笑着，说：“我不吃，我家秀秀还等着我回家呢。”

　　李二的媳妇当下里便吃惊地说不出话来了。

　　她看着张疯子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问：“那、那个秀秀，是你总是跟着人家花轿子叫的那个秀秀？”

　　张疯子说：“秀秀就是秀秀，没有哪个。”

　　李二的媳妇也算是在镇里呆了几年了，这几年里，她对秀秀的感觉从好奇转变为了一种强烈的执着。她曾经对张疯子喊着的那个秀秀做过很多的猜测，她想着这秀秀必定是哪户人家漂亮的大闺女，把这张疯子的魂都给勾了去了。再后来她便执着地想要知道这秀秀到底是谁，长着什么样，她多么地羡慕她，能让一个男人在岁月的流逝里依然心心念念着她，为她变得这样痴傻。

　　于是她说：“那我能去你家看看你的秀秀吗？”

　　张疯子显得很高兴，他其实是一个好客的好家伙。李二的媳妇便跟家里打了声招呼，她的丈夫也十分地支持她，或者说全镇的人都十分地支持她，谁不想看看张疯子喊了那么多年的秀秀是什么样呢。

　　他们在镇子里往西走，一路上遇着了许多街坊邻居，李二的媳妇遇着一个人便拉着他说：“张疯子喊的那个秀秀在他家里呢，我正要去看她。”她的语气颇为得意，好像算准了别人会羡慕她。但听的人确实羡慕她，他们先是一惊，进而搓着手问能不能跟着一块去。但是张疯子摇摇头，说怕人多了会吓着他的秀秀。

　　总而言之，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全镇的人都立刻知道了那个秀秀的出现。大家都等着李二的媳妇的归来，等着听听那个搅了那么多人婚礼的罪魁祸首，到底长着什么样。

　　李二的媳妇问起了张疯子和秀秀的故事。平素里很多人都问过，但张疯子不说。他把秀秀的记忆藏在内心里的最深处，不舍得跟任何人分享。即使现在他显然很高兴，但是他依然不愿意因为心情好而谈论他的秀秀，李二的媳妇便问：“那秀秀怎么又回到你身边了？”

　　张疯子想了想，傻笑着说：“不知道，我一醒来她就坐在我床边上了。”

　　李二的媳妇便觉得这张疯子的确是有些傻了，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们已经走到了张疯子的院子里。一些好奇的人仍然跟了过来，张疯子不准他们进屋子，他们便因着那作祟的好奇心而要硬闯。但是张疯子平日里明明那么的好欺负，现在为了他的秀秀却变得力大无比起来。他一把把李二的媳妇先推进了门内，然后用力地推开了两个想挤进屋里的人。有人狠狠地踹了他肚子一脚，他只是咬了咬牙，连捂都没捂一下，腾出来的两只手直接又推开了几个人，他乘着这空当闪进了门内，啪嗒一声把门锁了。

　　门外的几个人面面相觑，病怏怏地各自回家吃饭去了。

　　李二的媳妇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疯了。

　　她整个人像没了魂，一言不发地走在路上。看见她的人便走上来问她：“张疯子的秀秀长啥样啊？”她便突然一惊，两只眼睛瞪得极大，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她连连后退，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哭了。她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她惊恐地喊：“她没有脸！她没有脸！”

　　邻居们帮着忙把她送回了家里。

　　李二见好好的媳妇变成了这样，又心疼又气愤。他冲进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叫嚣着要去把张疯子那狗杂种给碎尸万段。他在黑漆漆的夜里火冒三丈地出发了，因为生气，他步子迈得极大，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刀，见着一个人便很大声地吼：“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砍了张疯子！”

　　别人都摇摇头走开了，大家都听说了他家媳妇疯掉的事，但谁也不愿意趟这浑水。李二见没人帮他，气焰下去了许多，但他依然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张疯子的家里，那把菜刀在漆黑的夜里显得锃亮。

　　李二也疯了。

　　人们再次见到他是在清晨。那时候天刚蒙蒙亮，空气里还飘着一层轻薄的雾气。刘老爷家的仆人一打开大门，便看见李二缩在他们门口的大石狮子后头，埋着头，肩膀不停地颤着。

　　那个仆人走上前去轻轻地拍了他一下，他便尖叫着跳了起来，眼里满是惊恐。他手里的刀早不知道丢哪儿去了，他两只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大声喊：“那个秀秀没有脸！她没有脸！”
　　这下子，镇上的人都信了。

　　张疯子家里的秀秀，没有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