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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   再见,水帘洞
      ——致别我身后的福地洞天
      我坐在温暖的水帘洞内,透过水幕看着外面模糊的蓝色和绿色,一直看着。喧哗的水流之下,那寂然的阴影让人眩晕,仿佛要是不经意地眨一下眼,就会有什么鲜活的东西划过阖目时的黑暗,高翔着冲上远天。
      水帘洞就像是一个单向的桃源乡,宜人而舒适,安全而平淡,里面的我们看不见外面的世界。从很久很久之前某位祖先发现这里之后起,它一直养育着我们。我能理解,这温暖宽敞的育儿室只能开放到成年为止。我们是必要穿过那湍急的水流,走进外面的世界。瞥一眼洞穴深处身形彪悍的几名卫士,我知道就算赖着不走,也会被赶出去。
      我还未成年,不过很快了,快到只剩7天。7天的概念,也就是归访者探洞的最长界限。
      他们,归访者,跟我说:外面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他们只比我早生数月,却已经不是这水帘洞的人了。
      他们口中所述者,是水帘洞所从未见的。
      他们说:外面有树,鲜红且金黄的太阳成日地照耀着,满山满野浓绿的树。在水帘洞中,只有绊着小腿生长的淡黄的藤蔓和洞后方苍白的小树,这里虽然有光,却看不到太阳,所以我不知道那鲜红且金黄的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们说:树下就是芳香的泥土;脚在无垠的大地上扩展着冰凉的触感;泥土中婉转着五颜六色的小花。
      水帘洞里有的是石头,我很能明白所谓“冰凉”的触觉,但我没闻过芳香的泥土,也不曾看过五颜六色的婉转的小花。
      他们说:外面的山有水帘洞十几个那么大。那么大的山一座接一座,铺遍了你的视野,而据说所有这些山的后面,有更大更远的世界。
      我曾在小小的时候一直以为水帘洞就是整个的世界。
      他们还说,可是在外面,食物都不在该在的地方,它们高挂在树端,离地近十丈。你爬得了这么高吗?老大笑着问我,就像从前和我们玩耍时一样。
      我从未想过,食物会不在储藏室里。但我并不介意爬高这样的事情,反而满喜欢的。
      他们接着说,如果找不到食物就会饿死。二子甚至抱着肩膀打了个哆嗦,絮絮叨叨地扯着他当初不会分辨果实时因食物中毒在树杈里晾了3天的糗事——外面没有卫士,不存在束缚,当然也不存在安稳的生活。
      我愈仔细地看他们,就愈觉得我是正确的:他们的确不似从前了,连前额都仿佛变宽了。
      老大磨着我的头讲:“离子,你没几天就出去了,要好好记住啊。到外面才能活下去。”
      活下去……我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说:不要死掉。
      然后他们谈着在外的所见,还有并非由水帘洞长成的人,在外面的世界生长起来,懂得东西多,也远比卫士更加强壮,和他们冲突我们没有胜算。他们形容对方时说他们聪明得会造工具来捉鸟。
      我挂在老大的手臂里,因他们眉上的阴郁而感到明显的重压,于是我问:“什么是鸟?”
      天才嗤笑了一声,“鸟是一种会飞的动物。”他说。
      我绞尽脑汁地搜刮着类似的印象,那些为数不多的关于飞的东西相互绞缠着在额内的海中疯狂地旋转,就像一盏不知力竭的陀螺。“是小虫那样的吗?”我小心翼翼地询问着,结果被小波坚决地否定了。
      “鸟飞得很高很高,你站在树顶那么高才能看清它的样子;它有着好看的羽毛,一生都住在天空里……”老大在他继续说下去以前打了他头一下,叫他“停止吧”,然后用极深的眼神看着我“只要活下来,都能看到的。”
      然而老大的说话并没有穿透像玻璃一样浓稠而坚密的空气渗入我的意识,我的整个情感都被“站在树顶才看的到的”、“飞得很高很高”、有好看羽毛,住在蓝天里的“鸟”给占据了,就像曾经被无聊和烦躁所充斥一样,沉甸甸地饱满。唯一有变的是这是一种类似与激动和欣喜的滋味。如此激动和欣喜以至我感觉不到自己以外的任何东西,使我长久地淫浸在这样奇妙的熟悉的温暖里,不知是瞬间还是持续地溢满了从未有的涓涓溪流般的柔情,冲淡了他们眉间阴郁所带来的沉重,还有水帘洞里灰暗而凝滞的发霉气味。
      在我心中,还并不清楚这模糊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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