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回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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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初晨，天色将晓，景仲牵马，缓步而行。迅雷无声无息，缀在她身后。行至南宫门，景仲理理朝服，将马缰递给门边守卫，自己随着那三三两两上朝的官员，向着政前殿走去。她已十年不入朝堂，朝中之人，她识得的不多，识得她的更少。今日是六月十五，正是十日一次的大朝。景仲一路走来，看到不少身着六、七品服色的官员，手中拿着厚厚一叠奏折，怀中揣一块笏板，低头匆匆走过。
景仲走进政前殿里，站在了中间。朝堂之上，文官立于左侧，武官立于右侧，景仲并非朝臣，便走到大殿最右边。大概半刻钟过去，纪扬从后殿走出来，对着殿里的众臣行了一礼，沉缓说道，“今日大朝，太女殿下从旁听政，圣上赐座，众位大人还请稍等片刻。”说罢便有两个女人将一张红木椅子搬了上来，正在御前。
“陛下驾到，太女殿下驾到。”
景仲随着众人一起跪拜，眼角恰好看到景淮衣角，不禁一愣。女皇平淡一声“起身”，景仲站起身，看见太女站在红木椅旁边，身着褐色布袍，面带疲色，风尘仆仆。女皇挥手，问道，“今日大朝，有本要奏的朝官，先将奏折递上来。”
纪扬拿出一只锦盒，从众臣之前走过。行到景仲面前时，她停顿片刻，开口问道，“肃王大人可有奏折？”
景仲拱手，行半礼，摇头，“多谢纪大人。”
纪扬并未多言，只是回了礼。景仲低头站着，余光扫到景淮，她依然站着，扬着头，似乎在看那坐在御座上的人。景仲不解，却又见景淮转过头来，对着她的方向轻轻一笑。她一愣，抬起头来，目光正好和景淮撞在一起，她急忙转头，避开视线。
纪扬走过一圈，走到御前，将锦盒当着众人的面封好，交给外院知事。景仲的目光随着那个锦盒，落到一个身着宫装的男子身上，那正是女皇的随侍常监德福。待德福步入了后殿，女皇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大人可有事要奏？”而后不等众人回答，又笑着接道，“男戒一事就不用再提了，有这个时间想着些有的没的，不如琢磨些正事。”
景仲听见身边一片闷笑声，她自己也忍不住微笑。女皇哼笑一声，接着说道，“还有，朕在门下省下设了个参政知事的职位，总领言官，肃王殿下，你也该干点事儿了，干领着俸禄食邑也不羞愧吗？”
景仲苦笑，倾身行礼，不情不愿地说道，“臣谢陛下恩典。”礼毕，她抬起头，向着左边看去。一个中年女人，身着一品大员服色，向前一步，响亮说道，“陛下，臣觉得不妥。”
“哦，不妥？难得赵大人也有和肃王意见一致的时候。”女皇笑道，“你看，肃王正看着你呢。”
赵谐回头，视线却被他人挡住。女皇不等她开口，面上依旧是笑着，说道，“先不提肃王这事，太女今日刚刚从直隶回来，咱们听听看她有什么想说的没有？”
景淮从容从红木椅子上起身，整理了衣袍。行礼过后，她面色严肃，沉稳而清晰地说道，“臣此次南下，一共走了直隶、青徐、元归、江宁四府。自春分以来，元归江宁暴雨不歇，奉江水高，频频成灾。臣在江宁仅停留五日，这五日里江宁府尹收到不下百条灾报。”
女皇皱眉，“你说的，都是真的？”
景淮点头，斩钉截铁地说道，“臣方才所说，均是事实，乃是臣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女皇面无表情，只是用目光将众臣一一扫过，景仲和其他人一般低着头。女皇看在眼里，笑道，“怎么这时候都把头低下去了呢？这个时候知道惭愧了？那当初欺瞒不报的时候，你们的惭愧去哪儿了？”
政前殿里鸦雀无声，女皇坐在御座之上，只是冷笑。景仲用眼角余光在旁人身上扫过，只见站在众官之前的太女依然仰头，神情自若。
“看来吃干饭不做事的人，还真不只肃王一个，尸位素餐，一个一个也不脸红。赵大人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赵谐只是将头垂得更低一些，恭敬说道，“臣惭愧。”
“你是户部尚书，你说，该怎么办？”女皇眯眼，似笑非笑。“臣立刻派人下江南，听取灾情，调粮赈灾。”赵谐快速说道，飞快地抬头看了太女一眼。景仲恰好看见，不禁一愣。太女目光只是平视前方，仿佛没有察觉一般，不动声色。
“这些自然是要这做的，除此以外呢？赵大人，你是户部尚书，江南灾情知而不报，你不觉得自己失职了吗？”女皇轻描淡写地说道。“还是说，赵大人……”
“臣知罪，愿自罚三月俸禄。”赵谐刚说完，女皇便轻笑出声，“自罚，朕何时说你要自罚俸禄来着，”说罢，她短暂停了一会儿，收起笑意，冷冷说道，“要罚你，可也轮不到你来，可得吏部说了算，沈尚书，你说是不是？”
沈呈不敢多言，只是恭敬地行礼。赵谐开口，语气谦恭，“臣知错了。”
女皇满意地点头，欣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沈大人，前几日赵家悔婚一事，朕心里有数。不过公是公私是私，希望沈大人把握好这个度。”
沈呈急忙跪了下去，惶恐道，“臣明白。”
女皇点头，在玉座之上也坐地愈发随意，“各位还有什么要说的？若是无什么大事，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赵谐响亮道，“陛下，臣还有一事。”
“哦？说来听听，是和江南水灾有关？赵大人这么快就想出法子来了？”女皇眯眼笑道。赵谐一愣，微觉尴尬，“臣不才，有关江南水患，还容臣回去好好想想。只是……只是……臣只是觉得，不经吏部商议审定，贸然增设官位，实在有些不妥。”
“啊，还是为了这件事情，恰好令日大朝，吏部一众官员都在，择日还不如撞日，今日就在这朝堂上将这件事情定下来吧。”女皇轻描淡写，目光向文臣一众扫去。景仲低头，面无表情，她身旁的几个武官兴致缺缺，只是转过头偷偷打几个哈欠，顺便拿好奇的目光打量她。而左边文臣一列却如同石子投入了水里一般，各人神色各异，交头接耳，低喋不休。
“沈大人，你是吏部尚书，你怎么看？”女皇点名。沈呈恭敬道，“陛下思虑，非臣等
能望其项背。”
女皇轻轻一笑，又看向赵谐，“此事沈大人已经同意，不知吏部之中，是否还有人有异议？”
“臣觉得不妥。”
景仲一惊，回过头来，出声的那个女子站在文臣末端，昂扬自傲，身着七品服色，正是之前在迎月楼有过一面之缘的国子监祭酒方昇。
“爱卿是哪位？”女皇笑问，“怎么不太脸熟啊。”方昇微觉尴尬，却依旧扬头说道，“臣不才姓方名，任国子监祭酒。”
“原来是方大人，”女皇和蔼说道，“方祭酒觉得何处不妥？”
方昇扬声道，“臣觉得如此选官，甚是不妥，与其设立新官位，不如重新选一些干实事的人才，将那些尸位素餐之人，替换了去。”
女皇挑眉，笑道，“朕倒是不知道方大人有如此想法，那依方大人看，本朝该怎么选官？”
方昇愣了一会儿，“这……臣尚未……哦不，依臣愚见，我朝可开科考，广招天下士女。”
“开科取士？广招天下士女？方大人的意思是让天下读书人都上京里来吗？”女皇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再说，能读得好经史，就一定做得好官吗？说不定还读出了个书呆子来呢。”
站在右侧的武官发出一阵哄笑，方昇的脸不由得涨得通红，面上一片愤恨神色。景仲回过头来，只是盯着地面。女皇轻轻一笑，对着景仲说道，“肃王若是上任了，可要好好干些实事才行，可不能再这么懒散下去了。”
景仲抬起头，苦笑说道，“臣尽量吧。”女皇听见，哈哈大笑，“肃王你倒是奇异，它人拼了命了想往里挤，你倒好，怕麻烦的要命。”
景仲无奈道，“陛下也知道臣怕麻烦，那为何并成全臣呢？臣愿自减食邑俸禄。”
“这怎么能行？”女皇假笑着说道，“肃王毕竟还是皇家骨血，减食邑怎么像话？肃王你不过是闲了一些，又娶了个好丈夫……你可知朕的案上有多少弹劾你的折子？你再不干些事情出来，朕的耳朵岂不会被烦死？你可知就是因为你，某些人连‘男戒’都写出来了？”
景仲不自主摸了摸鼻子。
“女子花些混些无所谓，但是不能不上进。”女皇循循善诱，亲切和蔼，“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再说，肃王你十二岁的时候就知道自个儿该干什么，怎么现在反而糊涂了？”
沈呈听闻，面色一变，突然跪倒在地，“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哦，什么事情？”
“臣求陛下让臣告老还乡。”沈呈深深地伏下去。女皇面色不动，看着她官帽上的纱纹，“沈大人不过六十出头，怎么就老了？傅大学士都已经年过古稀，还心系国事，沈大人呐。”
沈呈颤抖了一下，沉闷说道，“臣明白了。”
“无妨，”女皇笑笑，“如果没事，诸位就散了吧，哦对了，肃王，从明天起要记得上朝，今日你就去门下省见见各位纳言大人吧。”
“臣遵旨。”景仲苦笑应道。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九章 回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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