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冷松青》名海

20、第二十章 夜话

　　“肃王殿下，”沈呈截住景仲，眉头紧锁，语意沧桑，“今日陛下为何突然在朝上提及十年之前的事？”

　　景仲摇头，疑惑道，“本王也不知，十年之约只差不过五月……沈大人又为何当堂请辞？”

　　沈呈不语，转过去看那巍峨宫城。她已年过六旬，鬓角斑白，身形佝偻，老态毕现。景仲亦是沉默，侧身静立，神情肃穆。片刻，沈呈回过头来，“此番沈某是糊涂了。”

　　景仲侧立一旁，感慨道，“沈大人的想法本王也不是不明白，只是做决定的，毕竟还是上面那人，她不想让沈大人置身事外，那……沈大人应该明白本王的意思。”

　　沈呈颓然点头，长叹一声，“愚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多谢肃王提点。”

　　“不敢当，不敢当。”景仲低声推辞，“不过几句胡言乱语罢了……沈大人可识得那位方大人？”

　　沈呈淡淡一笑，意有所指，“方大人出身贫寒，却被家人、师长宠着，没过过一天苦日子，想法上自然……”

　　景仲敛眉，对沈呈躬身行一礼，端敬道，“多谢沈大人。”

　　沈呈深深看景仲一眼，“肃王殿下日后少不了打嘴皮子上的架……殿下名声又如此……哎……老身也……”

　　“圣上之令，不得不从。”

　　“不知肃王接下来要往何处去？”沈呈清了清喉咙，假意道，“小女前些时候太过胡闹，还请肃王见谅。”

　　“哪里哪里，沈著沈大人性情真诚，和本王恰好意气相投。”

　　“肃王殿下不嫌弃就好。”沈呈面露疲惫神色，淡然说道。景仲也不深谈，只是微笑着与沈呈行礼告别。散朝已经好些时候，宫门口热闹已经散去。景仲目送沈呈在不远处上了沈家的轿子，挥手让迅雷将马牵了过来。

　　“在下一直以为亲王只是一介闲王……”谢道安惊讶道，“亲王身份尴尬，已经被闲置了十年，为何现在又？”

　　“陛下智计多疑虑深，”景仲放下手中茶盏，淡淡说道，“门下省下本就有大纳言一职，如今又硬加上了一个知事，不知陛下是希望我认真干还是接着混日子。”

　　谢道安点头，又摇头，他叹息一声，“天意难测，亲王还是小心为好。”

　　景仲一笑，道，“我自是知道。”

　　谢道安点头，“那亲王是打算做如何打算？”

　　景仲笑笑，随意道，“我今日倒了见了门下省的几位纳言大人……说实话，实在是无趣的紧，不过十来分钟，就说了不下十次‘男戒’……”

　　谢道安面色不善，景仲看见，不由得大笑出声。谢道安看景仲笑得前仰后俯，只得无奈摆手，道，“亲王当真觉得如此好笑？”
　　景仲好不容易收住笑容，正色道，“哪里哪里，圣人曰‘饱暖思□□’，当今天下太平，百姓富足，正是……这时候说什么礼义教化，不是可笑嘛？再者……”

　　“再者？”谢道安追问道。景仲神色复杂难言，她看谢道安一眼， ，叹息一声，摇头道，“罢了，不过是一介浪子之言，敛华不必当真。”

　　谢道安颇觉尴尬，只能别开视线。两人沉默了片刻，谢道安首先开口，“亲王之前所言科举一事？”

　　景仲似是回过神来，一挑眉毛，道，“此事怕是要等一等了，我已经写了折子上去……陛下会不会听，那是陛下的事了……”

　　谢道安微觉不安，踌躇片刻，问道，“亲王所写的折子，可是……会不会太快？”景仲听见，颇觉讶异，挑眉道，“你现在倒不是那么急躁了……放心，本王毕竟离开朝堂十余年了，言行有些失当，也是难免。”

　　谢道安点点头，“亲王行事，总是让人放心的。”

　　景仲轻笑，端起茶盏，呡了一口，转而问道，“这几日墨书的情状如何？”

　　“虽还有些郁郁，但较前一段日子好上不少，他的想法，我也不得而知。”

　　“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我倒是想念他泡茶的手艺，风骏总是在茶汤里放了太多东西，失了茶叶子原来的风味。”

　　“在我们那儿……”谢道安犹豫一下，说道，“泡的是炒过的叶子茶，茶汤里也不加什么，味道要清淡许多。”

　　“是吗？”景仲放下手中茶盏，“那你初至之时，怕是不太习惯吧。”

　　谢道安点头，露出怀念之色，“那样的茶，怕是再难喝到了。”

　　景仲轻轻笑着，摇了摇头，“事情没有绝对的，你说的那炒茶，西北茶马道上往北贩的就是，还有压实了做成砖样的。平京的人傲气的很，看不上给那些粗人准备的……反倒是失去了乐趣。”

　　谢道安不知如何回应，只是微笑，景仲淡淡叹息一声，突然低声道，“西北草原上又该到风吹草低的时候了……不知今年……也罢也罢。”

　　谢道安问道，“亲王可是去过草原？”

　　景仲点头，面露怀念神色，“那时去的不凑巧，正是刮大风的时候，连车都差点开到沟里去，去是兴高采烈地去，回来是灰头土脸地回来，可不……还想着再去呢。”

　　谢道安附和，“草原确实壮美。景仲看他一眼，挑挑眉毛，道，“我知你意在朝堂，恨不得一辈子都留在平京里，违心之语，就不必多言了。”

　　谢道安摇头，正色言道，“亲王又为何做老人言呢？少时若无凌云志，老来不会后悔虚渡一生吗？”

　　景仲叹息，从椅子上站起，走到谢道安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敛华说的没错，只是……事情……”

　　谢道安接道，“事情……如何？”

　　景仲叹息一声，又摇头，苦笑道，“抱歉，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想法，不说也罢，你经史读得如何？”

　　谢道安疑惑，却也只是顺着景仲，偏开了话题，“十二史大致读完了，只有些今朝开朝时的文章只读了傅焱大学士祭天大赋。”

　　“哎，我个不学无术的肃王，能识个字就谢天谢地了，那等深奥文章我是连看也不会去看的。”景仲自嘲，挑了挑眉毛。谢道安觉得尴尬，只附和着笑了笑，而后又低沉下来，闷闷道，“学问多了又有何用？”

　　景仲摇头，正色道，“那可看你怎么对待学问，你若是如同傅大学士一般，无心于权无心于钱，喜爱的就是书本文字，那学问自然是越多越好，你若只是拿学问当敲门砖，深钻研就过头了……”

　　谢道安皱眉，打断景仲，“学问怎能拿来当做敲门砖呢？”

　　景仲摇头，按住他的肩膀，“敛华先别急着驳斥，你觉得那些站在朝堂上，手里面拿着笏板，胡说八道不眨眼的，是文人吗？”说罢，她顿了顿，收回了手，转过身去，淡淡说道，“不过是一群政客罢了。”

　　谢道安不语，景仲叹息一声，“我本不打算多言，却一再多嘴，罢了罢了，敛华，别看轻政客，要做一个合格的政客可不容易，特别是当你还打算做些好事的时候。之前你或许还没什么选择的可能，除了走上仕途别无他选，现在你有这个选择的权利了，或许……”

　　书房里突然静了下来，景仲放眼看着窗外，沉默了半晌，又说道，“罢了罢了，我也不该说这些，你毕竟没有见过，毕竟没有经历过，世上有非常多的可能。做一个快乐的人，总比一定要做一个成功的人来得实在。”

　　谢道安不语，面露疑惑神色，景仲回头，对他轻轻一笑，“今儿个陛下也提及了你，夸赞我说‘娶了个好丈夫’，放心吧，陛下心里是有数的，等时机到了，自然有你飞起来的那天。”

　　谢道安点点头，感激道，“多谢亲王提点。”

　　景仲勉强笑了笑，点点头。

　　“太女殿下光临寒舍，令寒舍蓬荜生辉。”景仲拱手行礼，接着打趣道。

　　“肃王殿下今日倒是活泼了一些。”景淮回过头来，眼眸明亮，面带笑意。她难得身着儒衫长裙，显得清纯动人，只是眼中偶尔却闪过些深沉色彩。景仲面带微笑，真诚说道，“太女殿下一路辛苦。”

　　景淮挑眉，直截了当地说道，“确实辛苦，想要撬开那些老油条的嘴巴可不容易，还好我还是个太女……听说，有个什么采风使？”

　　“是采风使妇夫，”景仲微笑着补充，“国子监的朱凌朱大人和她的丈夫赵家公子旷之。”

　　“哦哦，是这俩人啊，”景淮晃了晃头，“母亲居然肯放过这两人？难得难得，肃王殿下辛苦。”

　　景仲笑笑，转移话题，“在下听闻今日宫里摆了太女殿下的接风洗尘宴，和为何主角现在站在这里，和一个无权也无钱的闲王聊家常？”

　　“和肃王殿下聊家常可是比和那些重臣聊国事要有意思地多。“景淮眨眨眼睛，说道，“可惜我还得回去，不然彻夜闲谈可不乐哉？”

　　景仲一笑，摇头道，“可惜闲话家常聊不了一个晚上。”

　　“那往事如何？十多年的事情呢？”景淮笑道，“我这次在青徐，见着了几个人，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那几个老农，居然是当年固王谋反时守京的将领……”

　　景仲面不改色，平和问道，“哦，太女殿下问出什么来了吗？”

　　“问自然是问不出什么……”景淮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只怕是知道点当年事的，脑袋都不在脖子上了吧。”

　　景仲点点头，“陛下谨慎，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