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六 章 死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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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仲昏迷整整三日，低烧不断。其间陈太医每日为她放出胸中淤血与积液。宫中又有上好药材源源不断地送来，熬成汤药，让青竹捏着她喉管硬送下去。这么三日下去，景仲的脸色已经好上很多，身上温度退下，脉象也逐渐变得平和有力。
“亲王大概这几日就会醒来。”陈太医收回右手，欣喜说道，“老身再将方子调整一下。亲王就着这个方子再调养个一个月，其间不可剧烈活动，免得落下病根。”
风骏墨书等人大喜，急忙包了一个大红包，塞给陈太医。陈太医乐呵呵地收了，写了方子，便匆匆启程回宫复命。
一个时辰过后，风骏端来了汤药，青竹将景仲扶起，正要捏开她下颌送药下去，却看见景仲已经睁开眼睛，眸中一片迷茫之色。
青竹小心将药碗放下，欣喜说道，“亲王醒了？”
“辛苦青竹了。”景仲闭上眼睛，再睁开是已是一片清明。她胸肺受伤，话语间牵动伤口，不由得微微皱眉。
“多亏有谢公子帮手。”青竹意有所指，看了谢道安一眼。谢道安觉得尴尬——端茶送水他不会也不屑于做，每日只是陈太医来时过来看看。其他时间只是窝在王府书房之中。景仲有些诧异，看着青竹依然温润的笑脸，慢慢说道，“多谢谢公子照顾。”
“在下不敢当。”谢道安心虚推辞。“方才陈太医说过，亲王还需要静养一个月。”
“伤筋动骨一百天，一个月算是短的了。”景仲面色平和，对那落亭院之物半句不提，“青竹等这一个月过了再走也不迟。”
青竹一愣，低低轻笑，“果然瞒不住亲王，”他伸手将药碗端起，递到景仲嘴边，“亲王先把药喝了。”
景仲景仲将汤药喝下，墨书细心地奉上温水，让景仲漱口去掉苦味。景仲笑着摇头，说道，“我还没那么娇气。”墨书坚持，景仲只好照做。
等墨书收拾了水盆药碗退下，景仲低声开口，“青云，此事是我故意相瞒。你本该是王府世子，本该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
青竹扶着景仲躺下，拉好被子，而后直视景仲双眼，正色说道，“然后我也该背上中一箭，鬼门关里走一回？”
景仲摇头叹息，“你一个男子有怎么会和我一个女子相同？陛下再怎么……也不会对男子下手。”
“那么换个说法，”青竹冷笑，“我就该如同京中富贵家公子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生活在那四方墙里？等嫁人之后，在妻主章台走马之时舞文弄墨，写几句怨词，混个文名？”
“景仲，若我是王府世子，还能自由自在行走江湖，纵览这大千世界？锦衣玉食，非我所愿也！今日是我有幸，是你做肃王，为我遮风挡雨。我易青云，哪里是以怨报德之人！”
一番话语掷地有声，景仲与谢道安均是被青竹震住。半晌过后，景仲轻声说道，“抱歉，我不该看轻于你。”
“那你今后可敢有寻死之意？”青竹质问道。
景仲一愣，慢慢展开笑颜，“不敢不敢绝对不敢。”
青竹温润而笑，“亲王昏睡了三天，这三天府里的事物都是由谢公子打理，亲王若是有什么问题问他便是，只是不要太过劳累。”
景仲点头安慰道，“青云放心，既然她最后放过了我，就放过了我。”
青竹点头，转身退去，屋里只余两人。景仲轻咳了两声，说道，“还请谢公子先扶我起来，躺着说话实在不像话。”谢道安摇头，坚持道，“亲王伤在胸口，陈太医吩咐不可有大动作，也绝对不能染上风寒。”
“也罢，”景仲并未坚持，直接切入了话题，“落亭院的文书，谢公子是否看过？”
谢道安点头，微有不安。
“当时青竹是否解释清楚，文书事关皇家秘辛？”景仲接着问道。
谢道安点头，回道，“青竹公子那时解释的十分清楚，违逆亲王打开文书，是在下的过错。”
“这并非过错，只是一个选择，”景仲闭上眼，“踏出这一步，便无回头路可寻，现在收手，还有回环的余地，公子可是想清楚了？”
谢道安点头，坚定说道，“在下不会后悔。”
景仲叹息一声，沉默片刻，接着道，“圣上当时那一箭我并未躲避，毕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今日不杀，还有他日。现在想来这步险棋是走对了，圣上她，最后还是收了杀意。”
“在猎苑昏迷之前，我对圣上说，想要死在落亭院。以圣上心计，必然能猜到落亭院里有什么关键事物。只是这个秘密绝对不能为她所知，只能让她猜着，还要让她以为你知道，这才能保住你。”
谢道安低下头。
“是不是怕了？”景仲笑道。“权谋一事，就是如此，没有信任，只有猜忌。”
谢道安抬头，抿着嘴唇，脸上神色坚定，“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言俱？亲王只是为了保全身旁之人的性命，并未用于邪道。”
“善恶正邪哪里是能轻易分辨的？”景仲叹息一声，“今日我落于下风，谋划心机不过为了自保，他日我大权在握，操纵设计以求权益也并不是不可能。还有，‘男子汉大丈夫’这等笑掉人大牙的话，以后莫要再提。”
谢道安脸白了一下，生硬地转换话题，“若是当时圣上真的……”
“王府下人签的都是活契，我若是死了，他们也能再找活计。你是我的侍君，名字已经写入了族谱，到时候就只能金蝉脱壳，有青竹在，这倒也不难。”景仲平静说道，对“死”字丝毫不以为意。谢道安倒是听得心惊肉跳，苦笑说道，“亲王还是莫要再说‘死’字了。”
“我会注意。我昏迷这几天，有什么动静？”
谢道安一阵迷惘，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说道，“沈著沈大人写过帖子，也送了一支灵芝，叶家、苏家都写了帖子，赵家送的最多，除了珍药外还有不少玉器古玩。亲王尚未醒来，在下便只接了礼单，等亲王醒来再议。”
“药材收下，其他退还。”景仲说道，“叶家与苏家的回帖不着急写，沈著那里，回一句‘醒转’便成。还有，在府上如何自称无所谓，若是在外边，礼数还是少不得。”
侍君并非正夫，实质上是奴仆，依礼应以“小奴”或是“奴家”自称。谢道安一愣，脸色沉了下去。景仲见状，叹息一声，“罢了罢了，尊卑自在心间，你若不愿，那也算了。”
“尊卑自在心间，”谢道安喃喃重复道。他闭眼叹息一声，对着床跪了下来，正色道，“亲王，在下有一事相求。”
景仲惊诧地说道，“又是何事能让你下跪相求？”
谢道安咬牙，“在下请求亲王莫要将在下当做房内人相待，只做一般幕僚。在下知道在下所言不合礼法惊世骇俗……”
景仲大笑出了声，牵动了伤口，又倒吸口冷气。“我当什么，我原本就未曾将你视为我的侍君。只是此时朝中势力交错，一个行差踏错便有可能万劫不复，不得不小心为妙。”
谢道安安下心来，起身，清俊的脸上露出了丝微笑，“我表字敛华。”
景仲微怔，片刻后才点头说道，“敛华，一身华彩敛于内，你母亲倒是对你殷殷心切。我十二岁失父母，及笄之时没有人给我取字，圣上倒是赐了‘湍川’二字。”
“湍川，圣上是犬中流砥柱’之意吗？”谢道安微微皱眉，“圣上对亲王的态度，甚是矛盾。”
景仲不语，只是叹息一声。
“亲王若是不喜欢这个字，何不自己为自己取个号呢？”谢道安提议道。
“罢了，湍川便湍川吧，”景仲摇头，“这个字我还算喜欢，奔流之水，倒是大开大阖，磅礴纵横。”
“只可惜两个字都是平音，听起来不是很好听。”谢道安惋惜道，“若是湍行，听上去便好一些。”
景仲苦笑道，“圣上赐字，已经是天大的荣耀，怎么还能想着更改？敛华你倒是比我这个肃王还要胆大些。”
谢道安一怔，迟迟不语。景仲见状，笑道，“不过是玩笑话，敛华莫要当真。”谢道安摇头，解释道，“只是许久没有人以表字称呼我，有些感慨罢了。”
景仲叹息道，“敛华若是有心结未解，不妨与青竹多谈谈，你们男儿家的心思，还是男儿家能明白，想必青竹也会乐于交你这个朋友。”
谢道安一听，倒是有些哭笑不得，“多谢亲王关心，只是我与青竹又有所不同。”
景仲笑笑，对此未置一词，“还请敛华转告风骏，若是梁姑姑过来，不要阻拦，其他访客，都推拒掉吧。”
“亲王还请休息静养。”谢道安见景仲面露疲惫，躬身行礼，退出了屋子。院子里，青竹候在不远处，谢道安微觉困窘。青竹倒是微微一笑，大方迎上来，对谢道安说道，“恭喜敛华，得偿所愿，青竹此番，也可安心离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六 章 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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