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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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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经过这好一番惊天动地的折腾,无论叶开再怎么厚着脸皮央告,阿ling都瞪着双黑黢黢的圆眼睛一口咬死了再不答应他去探视的要求。“都是我一时间心软纵着你,才搞出这么大件事,太危险了!”阿ling红着眼圈说到,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但想起叶开当时的样子,她还是后怕得要命。见叶开的情况平稳了些,她忙不迭地推着他回去做了番仔仔细细的身体检查,又按着他在床上多躺了两天,直到检查结果都出来,医生说没事了,还是可以去普通病房住着,这才松了口气。
叶开耐着性子多等了两三天,终于等来了正式大赦的日子,这次他可不敢再乱动,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挺着尸,看医生和阿ling小心翼翼地帮他把身上那些仪器和管子都拿掉,又推过来一个救护床放在叶开床边,阿ling没好气地说:“呐,你那么爱动,自己爬上去吧!”
叶开心知阿ling一直为了他好,上次的大乌龙害阿ling被护士长骂了好几次,还郑重写了检讨书在全科朗读,自己也知道对不起她,便一声不吭、臊眉搭眼地撅着屁股往救护床上费力地蹭过去。阿ling看他行动实在不方便,又忍不住伸手去帮他。
叶开乖乖地躺在救护床上任凭他们推着,一路无聊地数着头顶上掠过的灯管儿,又换了两次电梯,终于到了住院部的普通病区。等把叶开安顿好,阿ling把叶开的病历交给负责的护士,又细细地交代了半天,最后拉着那个护士的手走到叶开床前,有点舍不得地帮他拉拉被角,又扯了扯床单,最后才说:“惹祸精,我走啦!等你可以满地乱跑了,记得回ICU那边看看我和晴晴!”
“嗯嗯,这些日子没少让你们操心,等医生让我下地了,我见了傅红雪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你们吃大餐,我请客!”叶开一脸真诚。
“切——你也知道我们操心呀,得啦,我们可不敢让你急着请客,你乖乖的不惹祸我们就谢天谢地啦。”阿ling临走还不忘挖苦叶开,又认真地嘱咐负责接班的护士说:“这家伙可不老实呢,你可得盯紧点!”说完,冲叶开挤了挤眼睛,笑着出去了。
叶开吐了口气,看看眼前站着的这个护士,知道去看傅红雪的事从此就要指望这位大小姐格外开恩了,于是谄媚地笑了笑,露出一副乖觉的样子,“呃,那个,护士姑娘……”
“我叫周婷,你可以叫我周婷或者跟别人一样叫我婷婷。阿ling说了,你眼睛一转就一个鬼主意,天天净想着不遵守病房的规定了。这里可不是ICU,我也不是阿ling,我可野蛮得很,把我惹急了可是会动手的哦!”周婷瞪着一双杏眼,举起一只手冲叶开凶巴巴地挥了挥白白净净的小拳头。
“女侠饶命!”叶开很配合地缩了缩脖子,逗得周婷绷不住得意地笑出来,看到周婷笑了,他又蹬鼻子上脸地贫道,“女侠在上,小生只有一事相求,女侠容禀!”
周婷每天在住院部出出进进忙里忙外,愁眉苦脸的见过、安静隐忍的见过、奄奄一息的见过,就是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这么生龙活虎的病人了,于是也大大咧咧地学着古装电视剧里的样子,一手叉腰,另一只手两指一指叶开:“还不速速讲来!”
“小生听闻家兄到此,欲前往探望,还望女侠通融则个!若女侠肯放小生前行,小生愿每日在女侠的淫威,呃不是……那个照料之下,循规蹈矩,再不行差踏错半步!”叶开像戏文里的穷酸秀才一样,眉飞色舞、摇头晃脑、拿腔拿调地说完这番话,再一看周婷,早就在一边咧着大嘴笑得花枝乱颤,没心没肺的一点也不矜持,坐在她对面恨不得一眼就能望见嗓子眼。现在的港女啊……叶开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声。
等笑够了,周婷才清清嗓子跟叶开说:“放心啦!阿ling一早就交代过了,再等三天,就三天,午休的时候,我弄个轮椅推你去看看他!”
“真哒!那,他住哪个病房啊?”
“不告诉你!免得你又到处乱跑!惹祸精!”周婷的警惕性可比她的笑点高多了,叶开一只手托着腮帮子无奈地想。
(二)
三天以后,叶开终于如愿以偿地坐上了通往傅红雪病房的轮椅,在此之前,他从来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可以坐着轮椅到处跑而幸福得难以自持,以至于在早饭的时候他忍不住咬着勺子流下了一脸激动的宽面条泪。
那天中午,叶开只用了五分钟就划拉完那碗毫无诚意的皮蛋粥,催着周婷赶紧出发。当周婷推着他来到傅红雪病房门口的时候,没等进门,叶开隔着大大的窗户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朝思暮想身影。
傅红雪恢复得比他还要快一点,但除了左腿,双臂和右脚上都打着厚厚的石膏,脑袋上还缠着纱布、脖子上箍着牵引,样子颇有几分滑稽。叶开只看了一眼眼圈就忍不住红了,他现在明白为什么在ICU的时候阿ling死活都不让他看傅红雪一眼,哪怕互相打个可视电话、或者用手机帮他们录个视频都不让。这个家伙当时肯定被包得像个木乃伊一样吧。想着他之前行动起来那么利索,现在却这样一副随便动动都很困难的样子,叶开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他在门口坐了一会,红着眼睛不出声,并没有着急要进去的样子。周婷看着他要哭不哭的坐在那里,知道他心里难受,也不忍心打扰他,就站在旁边等他。看着叶开愣愣地盯着屋子里的人看了一阵,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轮椅的扶手跟周婷说:“咱们赶紧去帮帮他吧,午饭都快被他全扣到脸上了。”
也不怪叶开发笑,我们英明神武身手矫健的傅大队长,一点也没注意到窗外轮椅上坐着个人,他此刻正赌着气憋红了脸跟面前的午饭较劲。他两只胳膊肘上都绑着石膏,弯不过来,平时都是护士来喂他。护士们从傅红雪床头堆满的一簇一簇的鲜花和来往不断探视的警察那里,知道他是在抓捕毒贩的行动中受的伤,都当他是英雄,未免喂饭的时候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看多了就忍不住犯起花痴,成天为了谁能排到在傅红雪吃饭的时间值班缠得护士长不可开交,甚至有小护士假公济私地偷偷塞卡片进来,逼得护士长不得不对病房纪律三令五申。傅大队长成天被这些小姑娘看得一张脸通红通红的,老大的不自在,于是每天都在抓紧时间积极地练习,争取早日实现自己吃饭的可能。
偏偏今天他的病号餐是面条。傅大队长左手攥着一把叉子,右手握着一把勺子,正费力地把两根面条堆到勺子里面去。怎奈那调皮的面条滑溜溜的,好几次好不容易堆好了堆在勺子里,稍微一抬手,便刺溜一下又滑回到碗里去,气得傅红雪干瞪眼。
就不信我今天吃不到你!傅红雪鼓着气,把叉子和勺子在左右手之间交换了一下,用叉子挑起来两根面条,勺子在一旁顶着不让面条从叉子缝里滑下来,然后小心地把叉子转了几圈,一坨面条终于稳稳地盘在叉子上面!傅红雪刚刚得意了不到一分钟,马上就想到了一个世界级医学难题——俩胳膊都不能打弯,他要怎么把面条送进嘴里去!
可这点小困难怎么能难倒我们英明神武的傅大队长呢?他把上半身向后仰着,然后把胳膊举得高高的,让叉子在自己嘴巴的正上方悬空,轻轻抖了抖——“啪塔!”那坨面条就完完整整地拍在了傅大队长的……鼻子上,滴滴答答的面汤溅了他一脸,还甩了几滴到眼睛里。不过他好像并不介意,挤了挤眼睛,微微低下头,让面条滑进嘴里,伸出舌头勉强把顽固地粘在脸上的几根舔干净,又孜孜不倦地鼓捣下一坨面去了。
所以当周婷推着一边哭一边笑的叶开进门的时候,傅红雪已经是满脸的面汤,鼻头上还粘着一根亮晶晶的面条,他撅着下巴抻得舌头根都木了,可说什么也够不到嘴里去。不过一看清进来的是谁,他忍不住一阵激动,立马把跟面条搏斗的事抛到脑后了。
“这么快就能出来溜达了?医生同意了?都好了没?”傅红雪乍着两只胳膊一脸关切地问道。
周婷把叶开推到傅红雪床边,把轮椅固定好,嘱咐了一句“你们慢聊,我一会再过来”,就轻轻地出去了。叶开伸手帮傅红雪把鼻头上的面条摘下来,笑着叹了口气说:“吃相好难看啊!”
傅红雪不理他,歪着身子,用一只手轻轻碰了碰叶开的前胸,又问:“疼吗?枪伤也好利索了?”
“疼,被你戳得疼死了!”叶开故意说,看傅红雪面色一紧,又赶紧笑着安慰道,“开玩笑的啦!先帮你把饭吃了吧。”说着用叉子卷了一卷面条,送到傅红雪嘴边。
“别闹,让我看看。”傅红雪一偏头躲开了,有点心急地说道。
“唉呀,你也不是医生,能看出个什么花来呀。”叶开无奈地一只手解开扣子,露出缠得紧紧的绷带,给傅红雪看,“喏,看见了吧,看出什么来了?”
“看出……我差点就没这个弟弟了。”傅红雪直勾勾地望着那片白花花的绷带抿着嘴半天没出声,过了一会才红着眼睛说。
“那我还差点没有你这个大佬了呢!”叶开不服气地抽着鼻子犟道,“傻瓜,都把自己都快摔成照片了吧?饭都吃不到嘴里去,还要别人帮忙!”说着把叉子上的面条愣塞到傅红雪嘴里去,又放下叉子,从床头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帮傅红雪擦干净满脸的面汤。
傅红雪极自然地在叶开的手里擦了脸,又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地终于吃完了那碗倒霉的面条,心情愉快地看着叶开,怎么看都看不够。
(三)
叶开得了便宜,自打那天中午从傅红雪那儿回来,每天一到饭点就嚷嚷着要过去看望他,美其名曰傅红雪胳膊不方便一个人没法吃饭。周婷看他每天在傅红雪那边回来都精神抖擞活力充沛,也不嫌饭不好吃了也不吵着跟床上躺着无聊了,再加上傅红雪的病房确实也隔得不远,便乐得一天三趟得送他往那边跑。不过心里到底还是有点担心他因此累着,因此留着心看着和傅红雪一间病房的病人一出院,就跑前跑后地安排着,到底把叶开塞了进去。
傅红雪只是伤得位置不好,行动起来不方便,可恢复起来毕竟还是比叶开快了一大截,因此叶开搬进去没几天,医生就允许护士推着傅红雪到楼下草地上散散心,叶开因为心肺功能还没完全康复,秋天天气干燥,医生担心他着凉感冒,还是严格禁止他下楼。于是傅红雪每天一到放风的时候,就不得不看着叶开小狗一样可怜兮兮地趴在窗台上,一脸饥渴地望着楼下支愣着两只胳膊、被护士像开叉车一样在绿地上推来推去的傅红雪,搞得后者放风也放不踏实,每次下楼呆了没十分钟,就让护士又把他推回来。一进门,叶开就假模假式地关心道:“怎么又这么快就上来了,多透透气有好处的,你该在下面多呆会儿,不用管我啦,我自己玩得好着呢。”然后一转脸又喜得什么似的。
傅红雪的放风时间没用完,推他上来的小护士自然也有空摸鱼,于是赖在病房里不肯走,就围着他让他将故事,又引来其他几个路过的护士,大家一起七嘴八舌地缠着傅红雪说话,非要他讲讲缉毒的英勇事迹。傅红雪哪会讲什么故事,再者说他也觉得这次找到毒品其实是叶开的功劳,向应天么也是自杀的,自己非但没能抓到他,反倒带累了几名警察无辜牺牲,细想起来自责倒是有一点的,其他可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现在突然这么多女生围着唧唧喳喳,他觉得像掉进了麻雀窝,耳朵边全是嗡嗡的声音,一句话也听不清楚,这帮小护士平常工作辛苦,好不容易偷个懒,又没什么恶意,他又不好意思生生地拒绝她们,傅红雪窘得鼻尖都冒汗了。叶开坐在隔壁床上看不下去了,决定英雄救英雄一把:“喂喂喂!我说你们,他哪会讲什么故事啊,你们怎么不问我啊,他的事我可最清楚了!”
一句话喊得所有的小护士瞬间停止了叽喳,齐刷刷地回头望向叶开,叶开一指电视机,笑道:“嘿嘿,你们问他!”
电视机里,黄sir正一脸春风得意地向媒体通报着此次行动的成果。警方按照叶开提供的信息,在观塘的仓库里面找出了那些地毯,按照叶开说的办法一一挑开经纬线,在两端密封的纤维里面,果然倒出了大量的高纯度□□。精妙的□□手法、惊险地破案过程引来现场媒体的阵阵惊叹,一时间闪光灯在黄sir的脸上闪了又闪,黄sir的笑意更浓了,以至于脸上本来浅浅的皱纹用叶开的话讲,可以夹死几只过路的苍蝇了!
黄sir风光大展的同时当然也没忘了两位的功劳,他给叶开申请了一枚香港警察荣誉奖章,傅红雪的编制不在香港,因此只能留待他养好伤回到内地、由内地的公安系统按照制度予以嘉奖,因此黄sir只能奖励点实惠的——不但给傅红雪送来一堆水果和花花绿绿的营养品,还额外让自己老婆煲了靓靓的汤水,山长水远地用保温饭盒装了亲自拎过来。不过令黄sir没想到的是,来探视的那天,他赫然发现叶开和傅红雪已经搬到了同一间病房,病号是两个可汤只有一份,黄sir只愣了一秒钟就果断地决定要将中华民族传统美德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进行到底。
“花胶猪骨汤,我老婆亲手熬的,对手术恢复有帮助,又能补钙,我盛点给你尝尝!”黄sir笑得满脸热忱,伸手从傅红雪的床头柜里取了个汤勺出来,舀了一满满一大勺递到他嘴边。
“不、不、不用了吧,黄sir……”望着黄sir一副盛情难却的样子,傅红雪尴尬得汗都快下来了,“您给叶开好了,他做了好几次手术呢,正需要补补。”
“哎,这次是给你煲的,我是不知道他搬过来了,下次我再给他带嘛!你远来是客,再说他的命都是你救的,这次先给你也是应该的嘛!”黄sir倒是一点也不跟叶开见外,全然不顾后者在一旁攥着奖章眼巴巴地看着,哈喇子凶残地流了一地。
“那什么……黄sir,我刚刚吃了药,医生说要一个小时以后才可以吃东西。”傅红雪一着急,顺嘴瞎编起医嘱来。
“这样啊……那医生的话可一定要听,我给你放在床头了,等会让护士帮你,可一定要热热先啊!”一听医生发话了,黄sir也就不再坚持。
待黄sir走后,傅红雪扭头看着那个愤愤然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表示已经对这个残忍的世界不抱任何希望了的家伙,支楞着裹着石膏的胳膊敲了敲床帮,笑着说:“快来喝吧,馋猫!”
梁sir和他手下的那帮人也没闲着,隔三差五就分批分拨地来看看傅红雪——当然为了少看几次上司那张黑脸,都是挑黄sir不来的时候才来的。黄sir还没有向梁sir披露叶开的身份,因此当梁sir一进门看见人质居然和傅红雪住到一个病房的时候,还忍不住不满地挑了挑眉毛。
不过很快他就把这件事放到一边,献宝似的在傅红雪床头一样一样地摆给傅红雪看,这个是那天行动的小张给你带的贺卡、那个是那天的狙击手小陈让我带给你的小说。这次行动,傅红雪沉着冷静的头脑和过硬的军事素质给梁sir和他的手下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虽然傅红雪最后关头有些不理智,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对他产生强烈地惺惺相惜的感觉,每次来一拨人都要拉着傅红雪问,你们在内地是怎么训练的?都有哪些训练科目?拉练都要几公里?一问这些问题,傅红雪就来了精神,每次都耐心地一一讲给这帮好哥们听,引得他们一阵神往,最后也都非要约定,等傅红雪的伤好利索了,大家找个机会挨个科目比试比试,切磋一下功夫,傅红雪每次都欣然同意。
每当这个时候,叶开都无比自豪地坐在一边,一面抓紧时间往嘴里扒拉着黄sir给傅红雪捎来的好吃的,一面晃荡着那条能动弹的腿,喜滋滋地看着自家老哥被这帮家伙像众星捧月一样地围在中间。
(四)
悠闲的时光过得飞快,一转眼三个月过去了,眼看就到了年根下,两个人也好得七七八八,拆了石膏光荣出院了。叶开任务结束,按照规定可以有两年的假期做自我调整、接受心理辅导,黄sir又额外批了他三个月的探亲假,不算在那两年之内,让他好好和家人团聚一下,这比什么心理辅导都来得有效果。傅红雪返回福建省公安厅报了道销了差,因救援人质有功而被组织授予二等功的嘉奖,又喜出望外地被特批了三个月的长假,他打算回香港接上叶开再一起回家过个团圆年,让母亲好好高兴高兴。
他们的家乡在韶关市西北面一个叫重阳的小镇里,冬季的粤北气温很低,有时候可以达到零度,湿湿冷冷的寒气直钻进骨头缝里。傅红雪想到出院之前医生特地嘱咐了,尽量小心不要让叶开感冒或者染上肺炎,以免加重他心肺的负担,因此离开香港之前,除了用那两万块钱二等功的奖金买了一堆手信带给家乡父老之外,又额外买了一个大暖水袋、一件厚厚的一直盖到脚脖子的加厚羽绒服,外加几大包暖宝宝,塞在叶开怀里。“还不如直接买床被子算了!”叶开一脸嫌弃地看着那件蓬松成一个大面包的羽绒服。
赶在年根下,返乡的车票经常是一票难求,况且傅红雪还不舍得让叶开去挤硬座,他在深圳火车站排了一天一宿的队,总算是搞到了两张软座。从深圳到韶关,K字头的列车晃晃悠悠大概要五个来小时,然后再从韶关倒一辆公共汽车大概还要三个小时左右才能到家。傅红雪一早给母亲打了电话回去告诉整个好消息,没用一天,整个镇子上的乡亲就都知道了,大家伙都高兴得不行,那些从小一起撒尿和泥的朋友们更是自告奋勇,一个个的非要开车载着老太太亲自到韶关火车站迎接不可。
火车上没有暖气,软座车厢不似硬座那般拥挤,因此显得有些清冷,叶开被傅红雪勒令贴了一身的暖宝宝,又里三层外三层地裹成了个包子,他把那件长得不像话羽绒服盖在身上,双手反伸进两只袖子里,一脸慵懒地窝在软座席上,出神地望着窗外,这是他第一次在内地坐火车,忍不住一肚子新鲜——这还是他第一次赶在春运的时候坐火车呢。他发现坐火车旅行其实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看着车窗外面的景物匆匆的后退,不知不觉就有种从现实中抽离的感觉,好像看见时光在眼前荏苒,在这荏苒的时光中,有一个人始终坐在身边嘘寒问暖,实在是再满足不过的事情,他忍不住趴在小桌子上,一脸满足地闭上眼,冬日的太阳透过车窗照在脸上,照得心里一片暖洋洋。
傅红雪也支着脑袋坐在叶开旁边,见他趴下了,又拿了一件外套搭在他后背上,他静静地看着叶开面向窗外的后脑勺,手指有一搭无一搭地帮他梳着那一脑袋乱发,碰到打结了就不紧不慢地一点一点顺开,他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的叶开,那时他的头上还只是稀稀拉拉地几根小黄毛,拖着长长的鼻涕小尾巴似的跟在自己后面,等再见到他的时候,小黄毛已经长成了枝繁叶茂的青年,叼着根草叶子笑得没遮没拦的一下子蹦到自己眼前。他曾经觉得这从小黄毛到枝繁叶茂的二十几年,没有两人在一起的记忆始终是一种难以抹去的缺憾,可上天却像是注定是要给两人弥补上这段空白一样,在重逢之后的几个月,一下子赐予了他们太多的生死别离,也一下子赐予了他们太多的惊喜,竟比别人几辈子的经历还要令人难忘。傅红雪的心里,被这几个月的经历装得满满登登的,在回家的路上全都发酵成了温馨而隽永的记忆。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安静地出着神,各自想着不约而同的心事,不知不觉间车到站了。叶开先一步下了车,站在站台上,天气很冷,他一张嘴就呵出了一串白气。傅红雪跟在他后面,把行李放在地上,拿过叶开的手放在嘴边哈了口热气,又放在手心里搓着,一边向周围找寻着。站台上川流不息的人群里,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几个年轻人的陪同下,一个老妇人微微佝偻着身子,正四处张望,急切的心情溢于言表。一缕白发忽然被寒风吹起,那妇人将白发抿在耳后,再抬头时便一眼看见了个子高高的傅红雪,然后眼睛便直直地盯着傅红雪身边的年轻人再也不肯挪开,一瞬间泪流成河。傅红雪一脸幸福地拉起叶开的手:
“走吧,妈等着咱一起回家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