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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落花有意水无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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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相衣对距离的算计出奇的准,他说西门吹雪会在第二天的中午赶上来,西门吹雪真的就在第二天的午时三刻,赶到了百里风雨下榻的客栈门口。
【落花客栈】。
西门吹雪抬头看着门楣上陈旧的招牌,招牌上陈旧的四个大字,一时之间,心中竟然有些惆怅。
花就是花,应着时节,时节到了,就不能不开,既然不能不开,那也就不能不败。
他心上的那朵花,是不是也会一样不能不败?
自嘲的闭了闭眼,西门吹雪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自己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因为一眼瞟见这不合时宜的客栈牌匾,又或者,是不是真的因为自己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花满楼了。
答应了花满楼三日之内,不管有没有追上陆小凤,他都会准时的前往江南,到花家与他会和,可今天,却已经是第七天了。
他知道花满楼会因此而担心,可他却绝对不能错过手刃百里风雨的机会!他隐隐觉得,这就是他千载难逢,失而不再的机会!
他一定要让百里风雨死在这间【落花客栈】里!
百里风雨的确死在了这家客栈里。
但他却并不是死在西门吹雪的手上。
西门吹雪踏进百里风雨的房门时,百里风雨已经横尸在地,浑身冰冷僵硬,双目圆睁,面容惊恐万分。
初步估计,百里风雨是死于昨夜子时。
一个和自己争执了十年的强大对手,竟然如此轻轻巧巧的就死在了荒野客栈之中,这种事情,西门吹雪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可他却没法子不相信,因为躺在他面前的尸体,确实是百里风雨。
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百里风雨。
西门吹雪眉峰紧皱,俯下身子,细细的检查着百里风雨的尸体。
脸上没有人皮面具,这确实是他的本来面目没错,一身白衣穿的也是昨天,西门吹雪见到他时的那一套,可见百里风雨到达这落花客栈之后,并没有更换过衣服,这说明百里风雨死时,还没有更衣休息,所以凶手在杀他的时候,他应该是清醒着的。
谁能在百里风雨清醒着的时候,将他杀死?!
解开百里风雨的衣襟,从上到下的搜寻,西门吹雪竟然找不到任何外伤的痕迹,没有剑伤,没有刀伤,没有掌印,没有指纹,没有任何的外伤!而以百里风雨的面色,唇色,以及指甲的颜色来看,他也并没有中毒,而且别说是毒,就连一点点轻微的迷香都没有中过。
这更说明,凶手在杀死他的时候,他是清醒着的。
可谁能在百里风雨清醒着的时候,将他杀死!而且,更是做的毫无痕迹,甚至连死因都无法看出,就好像那一刻,百里风雨的生命就突然戛然而止,没有任何理由的戛然而止。
不过,如果一定要推测出一个死因的话,西门吹雪会说,百里风雨是吓死的。
字面上的意思,吓死的。
因为根据百里风雨大睁的双眼,恐惧的表情,以及扭曲的手脚来看,他在死前一定遭受了极大地惊骇,这种惊骇的程度,足以让他的心脏一瞬间停止跳动。
一代枭雄,敢对西门吹雪一撄其锋的风雨堂堂主,百里风雨,最终竟然是被吓死的。
可他究竟看到了什么,能让他恐惧到如此地步?
西门吹雪想不明白,也无暇去想,他现在所关心的问题,并不是已经死去了的百里风雨,而是那个曾经隐藏在百里风雨身后,那个刻意回避西门吹雪的视线,又在百里风雨身亡之后消失无踪的红衣男子。
他去了哪里?他是不是也死了?没有人知道。
西门吹雪幽幽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心里竟然隐隐发空。
原来大仇得报,竟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好像心里被掏了一个洞,无数执念与追寻,全都像是止不住的流沙一般,从这个洞中缓缓地流出,让人越来越觉得虚弱无力。
最终,那块堵在心口的巨石终于化成了齑粉,消散于无形,可心上的那一个洞,却永远不会消失,空虚与迷茫的感觉,将永远缠绕着你,如同跗骨之蛆,不死不散。
若你还想一生有所作为,切不可过于执着仇恨,当你将报仇视为人生当中的头等大事,那么就算终遂所愿,也必定毁掉了整个人生。
西门吹雪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从未刻意的去找百里风雨。
这一次,是百里风雨找上了他,白白的把命就给送了,到底送给了谁,恐怕连百里风雨自己都不知道。
低眉苦笑了一下,西门吹雪猛然瞟见不远处的桌子上,有一张暗红色的纸条,纸条由一枚纤细精致的匕首钉在桌上,所以在风中只能微微抖动。
西门吹雪走过去,右手拔起匕首,左手拿起那张纸条。
暗红色的纸条上写着银白色的字。
【流水虽无情,落花却有意,此份大礼送于君,望君生生世世,谨记谨记。】
落款是三个字,【解相衣】,而在这三个字的后面,则用银粉简单的画了一只冉冉欲飞的燕子。
陌生的名字,陌生的字迹,陌生的银燕子,送来的,却是一份神神秘秘的礼,一笔无比沉重的债。
流水虽无情,落花却有意,谁是流水,谁是落花,解相衣与西门吹雪之间,到底有过什么样的恩怨纠葛,深重至此?
心中猜测与怀疑层层涌现,西门吹雪将纸条缓缓地揉进手心里,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闪烁着复杂的光芒,那种光芒仿佛是天空上隐抑的流星,时明时暗,不知所踪。
窗外,一抹暗红色的身影正悄悄的伫立着,银白色的长发,在风中不断地鼓动,翻飞,像白孔雀绝美的尾羽,更像是银燕子高飞的翅膀,半张银面具,遮得住憔悴绝美的容颜,却遮不住脉脉如水的眼,半只针绣的银燕子,绣得出心灰意冷的孤寒冷艳,却绣不出自视甚高的心有不甘。
解相衣注视着西门吹雪的一举一动,他想知道,西门吹雪在看到红色纸条上,解相衣三个字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神色表情,他想知道,西门吹雪究竟读不读得懂那句【流水虽无情,落花却有意意】。
落花客栈中,解相衣第一次坦开心中的阴暗,一直都存在着的,却一直都压抑着的黑暗。
他希望那朵花开残,开败,最终零落枝头。
虽然一直都是这样偷偷的想,但却第一次如此不加回避的自我承认。
也许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两头狼在争斗,一头代表了善良,一头代表了邪恶。
可最终,究竟那一头狼能够取胜?
每个人,却都有不同的答案,而这答案,则来源于每个人自己的选择,因为取胜的那头狼,不见得就是善良,也不见得就是邪恶,但却一定,是你喂养的更加用心的那一头。
此时的解相衣,恐怕正是把一块流油的肥肉,丢进了邪恶之狼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