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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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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赵毓随着魔神兵团第十二分团团首阿诺尔依于山间小道、丛林、小溪间匆匆奔跑。
这阿诺尔依年仅十七,所有的分团头目中,仅他与赵毓年龄相仿,又是赵毓一手提拔,所以关系比其他人密切些,赵毓故边跑边问道:“阿诺尔依,你可知大人有什么急事,非要我今晚去见他吗?”
阿诺尔依边跑边道:“少主人,属下也不知道,只是见大人面色阴沉,怕大人生你的气,就赶紧来了。“
——阿诺口中的大人,便是玳瑁九华国势力最强大的魆魔神教教主,莫里提。魔神兵团,仅是魆魔神教的一支,却也享拥魆魔神教四分之一的势力。
半个多时辰之后,两人终于赶至一座湖心小庙,由魆魔神教的一名小童划了船,单送赵毓顺着水陆到了庙殿,发现地上横七竖八是和尚的尸体。
杀气扑面,像浓浓的黑烟将大殿笼罩了,而那黑烟的源头,便是面朝大殿神佛的黑衣人。
好一个高大的黑衣人,身形如山,背上绣了一只青面獠牙的兽,圆瞪着双目,仿佛要从那衣裳上跳下吃人一般,那微圈的黑发,曲曲折折,亦如兽毛般桀骜。
他,便是莫里提——玳瑁九华国中,连皇帝都让三分,见了王族都不必行李。
隔了老远,赵毓便拘谨得收了戾气。
“参见教主。”赵毓毕恭毕敬地,躬身行李。
“免礼。”莫里提也不转身,只是直视着殿中的金身佛祖,似是待赵毓禀报。
赵毓却也不语,直起身子,抱了琵琶,望着满地的汉人,皱了眉。
莫里提像是背后长了眼似的,道:“杀几个汉人,你就心疼了?以前杀玳瑁九华北部的牧民,怎么不见你眨过眼?”
赵毓道:“回教主,这些人是出家人,在佛祖面前……”
莫里提冷笑道:“这些秃驴嘴里念的是佛经,就一定是善人吗?看他们都年纪不过三四十岁,南葑亡国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杀敌?”
赵毓知这话里含沙射影,也不便反驳,只道:“是。”
莫里提转过身来,浓黑的眉毛,用鹰一样犀利的双目瞪着赵毓道:“已经取了赵隽的人头吗?”
赵毓心下微微一颤:“没有。”
莫里提冷笑:“听说你最近在他身边端茶递水,像个孝子一样伺候这个残废,我养你十年,教你武功,怎么不见你如此孝顺?”
赵毓道:“教主英明神武,正当壮年,和我那残废叔叔有云泥之别,且他舍下十年的内力为我医疗癫痫症,还为我挡下致命一掌,我也该意思一下。”
莫里提大笑,笑声震得整个佛殿都回响声阵阵:“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汉人管这叫苦肉计吧。”
赵毓邪邪地勾起唇角,笑道:“教主有所不知,他现在只是个连久坐都不能的残废,旧部下和食客却还秘密效忠他,这部分人不乏英雄豪杰,我们当收为已用。且赵隽用兵如神,日后打仗还用得上他。”
莫里提轻轻一挥剑,佛殿中心的一尊大佛的佛脚碎成泥粉,松松地流下土灰,四撒在香炉里。
赵毓瞳子一缩。
莫里提道:“起兵造反之后,以他当年的威信,小心黄袍加身的就怕不是你,而是他。赵隽必须得死。”
赵毓惊惶道:“都道是鸟尽而弓藏,现在是使弓的时候……”
莫里提仰天大笑,笑声将佛面上的金粉震颤下来:“那时候皇帝还轮得到你做吗?再说了,你可知赵隽为什么年仅十六时,就被送去前线打仗?因为他调戏你娘!你父皇仁慈,发配他去充军,反倒成就了他。他早该死了!”
赵毓忽觉胸中一紧,似被刀剑割了千万次,额间的汗大滴大滴滚落下来:“教主莫非在我来的这段时间,已派过人去解决七……,不对,赵隽了吗?”
莫里提笑道:“这只是其一,你娘想你了。”
话音刚落,便有温柔如花啼莺笑般的声音从殿后传来,见人如声,这三十三四岁的女子更是清丽脱俗,娴雅端庄:“莫里提,你们还自称是想得天下,现在却连一个赵隽都容不下,就像刘邦容不下张良,陈平,刘备容不下诸葛;李世民容不下李靖一样荒唐。毓儿,别听他的,快回去救你叔叔 !”
莫里提道:“毓儿快去吧,不过,再不用半个时辰,他的人头怕已经被提了来。”
赵毓站在原地,抱了琵琶,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轻轻拨弄着琵琶弦,三声,两声,弦断了,伤了手,手指冒出一股殷红的血,这血,他曾捐与七叔,他替自己挡了一掌,血几乎流尽了,险些见了佛祖。
大葑朝的太祖,便是马上得天下,黄袍加身而称帝。他的弟弟太宗觊觎皇位,在他病重时以斧头要了太祖的命之后,方才得了天下。就算要七叔的命,也不是现在。
“毓儿,你不用去了。还是回玳瑁九华吧,以你这种胸怀,你不配拥有天下。莫里提你也是,女儿都七岁了,你又何必……吃这飞醋。”中年美妇本不想在儿子面前提这些,却又不得不提,羊脂般雪白的脸上飞了几丝绯红的胭脂色。
赵毓的头脑一幕幕闪过,如翻江倒海般:栖霞落日国公主,他本想施以美男计,联合她,不想她竟低三下四地几次诱惑七叔无果;花猴疯子是将来一员猛将,却道去京城找七叔效忠;连那头好看的骆驼,也像贴膏药似的,贴在七叔的身上。
他日他君临天下,他就是龙座上的一根刺,如芒在背。
可是……
他想起七叔看他的眼神:像温泉缓缓将他溶在里面,像温了的女儿红,团团将他热在里面,他眼角的几丝清浅的鱼尾纹,似乎都在向他笑,记忆中,父皇的眼神都不如他……
赵毓将破了的手指猛力一吸,甜,腥,咸。
抬头望着那尊佛祖飞了金的坐像:只见佛祖面色柔而恬淡,唇角似笑非笑,不知是讽刺地笑,还是喜悦的笑。他恍惚间,将那张清矍的脸,与这脸融合了。
那张清矍的脸,在赵毓走后,一直是微笑,只是胸腔的疼痛越发重,腰脊的闷痛感,也愈烈了。
溪间的莲花灯渐渐远去,新的飘忽而来,灯光悠悠然照在赵隽安然的面庞上,琼霄却看出几分勉强。
“王爷好久没在草地上打滚了吧?要不要来一下?“琼霄说着,扶赵隽在草地上躺下,草与泥的清香在脸边氤氲,蛐蛐从他的眼前飞蹦而去,抬头,月圆星繁,像极了他年少时的一个中元节。
十四岁的他还在山中研习兵法和武艺,因为思念死去的母妃,放了莲花灯,一个人在小镇上郁郁独行,夜市上,卖鲜花果子吃的玩的,他统统没有放在心上。怎奈他容颜英俊清雅,一路上招来无数少女围观侧目,他索性买了一个鬼面具戴在脸上,缓缓走到一个街角,听到一声声叫好,再听到比黄鹂还好听的声音依依呀呀唱着小曲儿,围了上去。这小姑娘唱的不是原先的《长恨歌》曲子,却是新加了的词儿,加的却未见可取,听得他有些着急。
和她就是那时候认识的吧。
赵隽望着那轮圆月,月中那人的姣好容貌渐渐妍朗……
“王爷,想什么呢?”琼霄抱着双臂,亦在他的左侧躺下,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瞳子清澈得竟有几分像她当年。
“想中元节。”赵隽道。
“中元节,就是想祭奠亲人了吗?”琼霄道。
赵隽扑哧一乐。
当年,她也是不知这来历,道:“中元节咱们老百姓叫鬼节,不就是给鬼过节吗?”
赵隽道:“这中元节既是佛家的节日,又是道家的节日。道全年的盛会分“三元”,"三元"为天官、地官及水官,正月十五、七月十五以及十月十五各为三官大帝。"中元",用以赦免亡魂的罪。这一日,地官降下,定人间善恶,阎罗王也于每年七月初一,打开鬼门关,放出一批无人奉祀的孤魂野鬼到阳间来享受人们的供祭。七月的最後一天,重关鬼门之前,这批孤魂野鬼又得返回阴间。“
琼霄问:“那佛教的说法呢?”
赵隽道:“佛家的中元节又叫盂兰盆节。源于《大藏经》"目莲救母"的故事,说佛陀弟子中,神通第一的目犍莲尊者,惦念过世的母亲,用神通看到其母因在世时贪恶,死后堕入恶鬼道,过著吃不饱的生活。目连就用他的神力化成食物,送给他的母亲,但其母贪念不改,食物入口也因此即化成火炭,无法下咽。目犍十分痛苦,请教佛陀如何是好。佛陀说:"七月十五日是结夏安居修行的最后一日,法善充满,在这一天,盆罗百味,供巷僧众,功德无量,可以凭此慈悲心,救渡其亡母。目莲遵佛旨意,于七月十五用盂兰盆盛珍果素斋供奉其母,他的母亲也终于得到了食物。”
琼霄若有所思:“王爷,我的爹爹生前是将军,也是忠义之人,死后不会吃不饱吧?”
赵隽笑道:“义兄有你这女儿也是福气,我们去镇上买些食物,供奉亲人吧。”
琼霄道:“可是,我们没有将灵位什么的摆放身边,灵吗?”
赵隽道:“心诚则灵。而且,我这个做叔叔的,说起来还没和小侄女一起拜祭过义兄呢。”
琼霄灵机一动:“我爹会不会理解为女儿女婿祭奠他呢?他会很开心的。”
赵隽一口鲜血差点涌上喉头。
“小叶子,劳烦把那小马套上车舆,扶叔叔上车。”赵隽吃力地坐起来,因休息了一阵,腰痛比刚才稍稍缓减了些,然内腔的疼痛感丝毫未有缓减。
待琼霄扶赵隽上了车舆,未等驾车,两匹小矮马就向着灯火明朗的小镇上驰了去,田野中道路本不平坦,赵隽禁不住捂了胸口,恐琼霄担心,又将手下,两人在车舆内望向前方,但见小矮马疾步如飞,萤火虫萦绕其两侧,如置身神话里。
——却不知面前还有炼狱等待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