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XHolic]四季》六歌

25、天上火

　　十二月的空气凌冽异常，即使是在阳光底下也无法让人感到一丝温暖。蓝色的天空不知从何时开始渐渐被厚重的云层侵蚀了大半，只剩下西方太阳落下的一角。
　　黑色的乌鸦落满枝头，在树与地面之间飞旋，寻找冬天少的可怜的食物，留得一片片黑羽随风卷起飘向高空。太阳即将落下，在接触到地平线的一瞬红似火，熊熊燃烧如同鲜血一般，染红了天空，妖艳异常，让人不禁打个冷战。冷风及地而起，乌鸦们一惊而起，四散飞走，仿神在恐惧这火红的夕阳，向密林中飞去。
　　起风了，风呼啸着一路盘旋，带着浮尘、落叶卷向空中，融合在最后的一片红色之中，扩散、壮大。天空迅速暗了下来，天地之间一片灰蒙蒙，犹如混沌之初，人们在狂风中摇曳着躲进建筑物……这种人类用钢筋混凝土创造的庇护所中，以求不受大自然的凌虐与惩罚。一群群看着冰冷的大玻璃窗外横躺着弯倒的树木，折翼的飞鸟在空中无力的哀嚎，看着看着，等待着世界平静的那一刻的到来。
　　狂风后的是暴雪，大雪下了整整两天，直到快要吞没钢筋城市的时候停了下来，稍许露出了久违了蓝色天空，蓝的没有一丝杂质，就像深邃的洞，快要把人吸进去吞噬一样，明明如此晴朗，却血腥异常。

　　好冷。我缩着肩忍住一个喷嚏，冷空气将我从早上的梦境中完全拉出来，我抬手将手中杯里热茶放在鼻尖，一边轻嗅一边小口吸食：“天气都放晴了怎么还这么冷，这是要感冒的节奏么。”
　　“妖要有妖的自觉，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还是一点都没有。”好闻的烟味伴着白气飘向空中，四月一日盯着我无奈的摇摇头“你有见过妖感冒的么？”
　　“没有……但是还是冷的打颤……啊……阿嚏！”我不由的将外衣系得更紧一些，几大杯茶水下肚终于暖和起来。
　　“上好的茶叶被你这么豪饮，真是可惜……”四月一日不以为然的拿着烟管吐着云雾，烟雾中异色的瞳孔表情看不真切。
　　“茶本就是用来喝的，不喝它才会伤心”我反驳道，同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放到鼻尖闻闻，香味满鼻：“真是好茶。”
　　这是一大早发现天晴的摩可拿提出的赏雪茶会现场，虽然只有我一人在喝茶，摩可拿倒是在点心中奋斗，小全小多则在院子里堆着不知名的雪球。
　　这样的一天也不错呢，我微笑着看着众人，这样想着。

　　“我们吃火锅吧！超市有卖特级牛肉呦！”一本杂志向我迎面飞来，一个侧身杂志连带摩可拿砸到了地板上，“嗯？”杂志上鲜艳的写着今天出售特级牛肉等等食材，大意就是今日特价。
　　“哦！这个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这个也不错！”
　　……

　　行程就这样确定下来，结果就是我和摩可拿的采购队伍迅速成立。

　　我系紧围巾，抱着淹没在围巾中的摩可拿，在积雪中缓步前进：“看样子就算是妖怪，也还是会感冒啊。”
　　“妖怪不会感冒，说到底是笨蛋迷途没有自觉吧~”摩可拿跳起到我头顶吐槽道。
　　“要你管！”
　　还好今天路上几乎没有人烟，也不需要努力让摩可拿成为高智能布偶，我想着，一边和摩可拿打打闹闹。
　　等等……还没到么……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停了下来，环顾四周。今天虽然是大雪之后，但是一路上没遇上一个人，这……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铃！”铃铛清脆的响起。
　　“我们这是又走到了哪里……”我郁闷，出来采个购结果就遇上这种事情，不知道是凶是吉。
　　“这是……障！”摩可拿声音严肃“我们最好先……喂！迷途你要去哪里！”
　　“快醒醒！”摩可拿的声音不断传来，似乎有什么就在我面前，但是我已经看不见了。

　　“铃——”
　　铃铛依旧在耳边回响，远处好像传来点点石子敲打桌面的声音
　　“摩可拿，有声音。”说着我看向原本在胸前的摩可拿，可是此时摩可拿早已不在那里。
　　这是在引我一个人前去。

　　好奇心驱使我顺着声音向前走去。道路渐渐在空间中弯曲，房屋错落地漂浮在两旁，天空颜色变得鲜艳起来，周围也越来越寒冷起来。不知名的精怪在空中飘浮，突然脚下一空，我仰面下坠，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天空此时突然从中间开始变了颜色，同时有什么东西开始滴落下来，血，对，是血的颜色，火红，鲜艳，滴落在地开始跳动，吞噬。
　　我感到自己看到了鬼的舞蹈，就在那些火焰之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与妖艳。红色翻滚着，越来越大，我感觉自己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红色也已经吞噬了大半时空，中间仿神有一只眼睛在盯着自己，是捕食者的眼神。我挣扎，身体却像被施了咒法，只能眼睁睁看着眼睛的靠近和血红的液体渐渐包围自己，恐惧在心中蔓延。

　　“铃！”铃声如同一阵清风吹散了我心头的恐惧，风自下而上的穿过我冲向血色，从开始的微风旋转旋转，直至形成飓风，风的出现减缓了血色的包围，就像在对抗一般，风在支撑着什么。
　　“铃！”又是一声铃声，我突然发现那些红色好像在痛苦着呻吟着又像在哭诉着什么，血色的感情迎面冲击向我。

　　憎恨，不甘，痛苦，悲伤……

　　我感觉自己快要迷失在这样的感情之中，黑暗，妖艳的鲜红，没有尽头。
　　突然空气中似乎有一种波动，我用尽最后的神智竭尽全力去寻找他的源泉，在最深处她好像看到了什么，而后昏厥了过去。

　　睁眼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眼角似乎还有未干的泪水，不远处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你醒了”四月一日靠着墙壁看着刚苏醒的我，神色阴沉：“还好你是荼蘼，不然你就回不来了。”
　　“唔？”我支起像是被卡车碾压过一般僵硬酸痛的身体“我记得我是在去购物的路上……然后……然后……”正在回想那不甚清楚的记忆，撇到房间角落的一个黑影。仔细看其实是一个穿着黑色羽衣的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头戴面具的妖。
　　“这是住在仓云山的鸦。”摩可拿跳到我面前介绍到，角落的鸦怯怯的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什么，我发现他浑身都在发抖。
　　“是他带你回来的。”我正准备道谢，就听四月一日继续说道：“引你入障的也是他。”
　　“……”我把话一口噎了回去，正想说什么，就看鸦抖得好像越来越厉害，就见鸦向我跪下不停地做着代表歉意的动作，慌慌张张的样子让人不禁莞尔。
　　“没关系的，我这也不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么”我说着，鸦的礼节更加夸张起来。
　　“鸦不会说话，所以就把我带入了障里面呢！”摩可拿解释道：“不愧是我呢，果然安全的回来了~”
　　顿时我三根黑线：“你们是故意的吧！”
　　“无妨，你毕竟安全回来了，客人的委托我也收到了。”四月一日顿了顿“就是需要你再去跑一趟了。”
　　“为什么又是我……”
　　“那种地方也只有你去会比较安全。”
　　“你这种赞美我一点都开心不起来！”我感觉自己的笑有些扭曲，却忍不住好奇道：“不过客人的委托是什么？”
　　烟雾缭绕之中，四月一日淡淡说道：

　　“天空的碎片”
　　“啥？”

　　*
　　屋外的天空已经是近黄昏的颜色，我思考着着出门前四月一日说的话——
　　“知道为什么晚霞是红色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恨恨想，一路上跟在鸦的身后在道路空间中穿梭，不知道过了多久，鸦停了下来示意我看天。
　　天空碎了一片。这是我的第一想法，黄昏的天空上一片妖艳的红色，和那时看到的一模一样。原来鸦是想要告诉我这个。我正想和鸦说什么，一转头鸦已经消失不见。

　　“鸦？”
　　“尊敬的荼蘼大人这是又在呼唤谁的名字了？”回应我的是熟悉而欠扁的妖娆男音。
　　我回头去看，是树魅。这次的他又是一副长发弯曲的妖娆模样，身上的各种绿色在这片天空下看起来诡异异常。
　　“你怎么在这里”我避开树魅伸过来的手站向一边。
　　“顺着奇特的气息走着走着就遇上了你，我们果然有缘呢。”说着树魅又准备贴上来。我微笑的的踹开他：“一定是您对于缘分有特殊的误解，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语罢急退，转身走入森林。
　　耳后传来树魅的轻笑，伴随着不清不楚的呢喃，惹人心烦。

　　离开树魅一进入森林天色整个就暗了下来，鸦在不远处等着我。看到我的出现松了一口气似的。莫非是害怕树魅？我暗想，的确大妖怪对于普通妖怪有一种天生的威慑。这么想着，我冲他安抚的笑笑，示意他向前带路。
　　夜晚的森林让我有点胆颤，铃铛不停的响，但周围的妖怪也都远远看着，跃跃欲试一般却也没有近身——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是荼蘼还是因为有鸦带路的缘故。
　　我一路上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鸦想要把我带往哪里。临走时四月一日告诉我，这次的客人不方便见面，需要我作为代理人前往达成交易。

　　住在这种深山里的到底会是谁，或是……什么？

　　一路走走停停，直到晨光熹微鸦才停下来。我好奇的向前看去，那是一个神龛，看名字里面供奉的是这座山的山神，只是神龛看起来已经破败很多年了，到处都有破损，应该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供奉了吧，我这样想着。
　　就看鸦对着神龛敬重的鞠了一躬，我也赶忙照样鞠了一躬。
　　“真是抱歉大老远的把你叫了过来，以我的身体已经无法走出这片森林了呢。”慈祥的声音，让人联想到白胡子晒太阳的老爷爷。
　　我四下张望寻找着山神的踪影，可是周围除了我和鸦，没有看见任何人得踪迹，就连一路上的小妖也全都不见了行踪。
　　我迟疑着转头，按照判断望向神龛。
　　“山神大人……？”

　　“怎么，和你想象的有所不同吧”山神大人声音带着笑。
　　我迟疑点头。
　　“几百年了，现在信仰来供奉的人越来越少，我所持有的力量也不服从前，在等段时间，我也就消失了吧。”那声音这样说，带着感慨。

　　旁边的鸦听到这里有点激动，好像想反驳什么。那声音想必是看得见的，轻声说道：
　　“其实不管是什么样的存在，即使是神，当不再被相信也是会消亡的，这是着天地间的规律，而我只是遵循他的法则而已。”
　　“这次的委托人就是山神大人么？”我问。

　　“是的。”山神的声音依旧带着笑意：“虽然我无法亲自动身，不过我相信如果是你，一定可以将我的愿望传达到。”
　　我皱眉：“您为什么会这么想？”
　　山神不答，只是轻声道：
　　“那异常的晚霞其实就是因为天空的血液，而变得异常妖艳。人类可能会将这一现象奉为奇观，但其他存在却比人类敏感得多，可以感觉到危险的来临，以及灾难性的后果。我想你也有些感觉吧”
　　“危险？”我怔然，想起早上血红色的梦，和当时那种不由自主的寒意。
　　“人类从未注意过那些事物存在的因果定律，而将一切视为理所当然。当钢铁穿透天空，灰色的房屋布满大地，世界是有生命的，所以才有阴晴雨雪，可惜人类看不到。只是在不停的从中索取，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山神大人顿了顿接着说：
　　“存在与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一样的，会有出生，也会死亡，会流血，也会受伤。天空，大地，这个世界本身都是如此，只不过有时候，他们受的伤在被重视起来之前就愈合了……可是不管是什么样的存在，伤势过重的话，都是会死的。”

　　我沉默，长久过后终于挤出话来：“山神大人是想要修复天空的伤口么？”
　　“嗯，现在只有这样的大小，这个代价我还是可以付得起的。”
　　“为什么？”我想了想，重复问道：“为什么会自己支付本该是所有人来偿还的代价？”

　　山神轻轻笑了笑。

　　“几百年了，我一直守护着这座山和这里的村民。百年前这里还是有很多村民的，看着他们一天天成长一天天老去，每天祈求着我的庇护，祈求着全家的幸福。每天看着他们的笑容，那样的日子我每天过得都很开心，这就算最后再实现一次他们的愿望吧。”
　　我抿嘴：“可是，他们已经离开很久了，甚至不再相信山神大人的存在，这样真的值得么？”
　　“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我只是相信人类总有一天会醒悟过来，现在他们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只要还能保持那样的笑脸我就很满足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感到有种莫名的悲凉，被人类遗忘的神祇就算在最后也想着人类，不管是否被遗忘或者看中，只是单纯的追求着。
　　“那么我的委托，你们接受么？”
　　“既然代价都收到了，那接受是必然的。”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口袋里的声音就帮我回复了，不用想肯定是摩可拿。

　　“那就好……”
　　朝阳穿透山神大人照在神龛上，我似乎感到有什么正在离开这里，向着其他未知的世界而去。

　　“鸦，这些年麻烦你了……”
　　声音越来越小，伴着笑，逐渐失去了存在的痕迹。

　　刚才还在一起说话的神，就这样离世间而去了。一时间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五味陈杂。鸦泪流满面，跪拜在神龛前长久不愿起来。

　　*
　　和鸦告别后我一路沉默的回到店里。
　　“他已经走了么？”问话的是四月一日，看起来正在等着我的归来。
　　“嗯……四月一日君，山神大人的代价是什么？”
　　“他存在的证明。”
　　“诶？那也就是说我会忘记山神大人的存在么？”
　　“嗯，时空中不再有一处会有他的存在的痕迹。”
　　“……”我沉默不语，终于下定决心的道：“请让我留下这次的记忆，代价我会支付的。”
　　“……嗯。”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漫长的一天。

　　翌日傍晚，我带着装满座敷童子居住的仙境的“清气”和卖梦人的气球来到当初和鸦一起看到血色晚霞的地方，没有鸦来的痕迹。
　　一定已经忘记了吧，山神大人的存在，我心中感慨，一日沧海桑田，再也回不去了。
　　这样想着，我放飞了气球。气球里的清气可以治好天空的创伤，山神大人的愿望便可以实现。目送气球远去，我如释重负。

　　“铃——”
　　突然铃声大作，空中一道黑影掠过，原本视线紧紧追随的气球便这样不知踪影。
　　“糟糕！”我来不及思考，转身向黑影的方向追去。可是哪里还有黑影的踪迹？再回头，发现晚霞已经正常如初，但是气球并没有放飞成功……四月一日！

　　天空已经完好，这就代表了交易已经完成，山神的代价并不足以支付多出来的清气，那么多出的代价一定会扣在四月一日头上！
　　我心急如焚，向店里飞奔回去。

　　“四月一日！”我撞门而入，只见四月一日满身血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