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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夜之鸟(中) ...

  •   手腕上的铃铛从来没有响起过,但四月一日依旧直觉我的梦并不对劲。
      ——尤其是在第二天也连续了这样的噩梦之后。
      我被四月一日勒令禁足,两天后,我迎来了首次的解禁。
      原因是……有一个关键的地方,四月一日觉得我去会比较方便。

      所以在这个空气清新的清晨,我的脚踩在了某个关键地方的大门前。
      那是一个废弃的院子,当我小心翼翼推开缠绕藤蔓又充满了铁锈的大门时,一声惊叹就这么从口中泻出:“这是——原始森林么?”
      面前时一大片的绿,茂盛的树木将或许存在着的阁楼密密麻麻遮掩的全然不见,杂草和野花布满道路两旁,偶尔还有些极具观赏性的植物夹杂其中,看起来竟有种超越了荒芜的生机勃勃。

      就当我想破头也想不起来四月一日那个死小孩到底有没有告诉我到底要我来干嘛的时候,一声轻响自我身边传出。
      “您好,没有见过啊,新来的?”
      “哎?”想不到在这样看似荒废的地方还有人的我有些傻眼的望过去,随即更加傻了眼。
      刚刚还没有人的地方,此时居然出现了一个倚树站立的少年。
      浓密的墨绿色卷发打着旋直铺到脚踝,在刘海之下,时带着些友善笑意眯起的金色眸子,眼角描绘着由浅至深的绿色眼影轮廓。他穿着一身烟罗般色彩的浴衣,衣上绣印着十几、不、几十种大大小小的斑斓花朵,艳丽却不庸俗。
      以袖掩口,他眼中笑意更深:“你,是新来的吗?”
      “新来的……是说什么?”我问他。
      “原来不是啊。”
      他走近,面上友善消去一些,笑意却不减:“真是……可惜了。那么,这朵美丽的花儿,你是来干什么的呢?”
      我歪着头想了想:“或许是……随便走走?”
      他失笑:“这可不是能随便走走的地方。不过你看起来,的确像是被烦恼困扰的样子。”
      烦恼?我脑中第一时间闪现的是店里三个大嗓门和一个老烟枪。
      “好歹也是稀有的生物,一不小心沾染上这样肮脏的东西,你可真有够没用的。”他这么说着,将我从失笑的神游中拉了回来。这时候我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走到我面前,一只手像没骨头支撑似的滑到了我的肩上。
      我啪的将他的手拍掉,架起对外专用的客套笑容:“这么没用还真是对不起啊。”
      他好像没听出我话里对他无礼的不爽,又凑近一步,扬起长长的袖子半挡着脸对我耳语道:“看在这么稀有的份上,我就小小的提示一下吧,”
      “要小心梦,还有,要尽快弄清因缘,”

      “你,只剩下三天了。”

      “我只剩下三天了,他这么说的。”
      坐在乘凉的台阶上,手中捧着冰镇果汁,我向四月一日转述今日收获。
      四月一日吐出口烟:“你看起来很镇定。”
      “因为我平时有看小说。”
      “……”四月一日沉默良久:“所以?”
      “所以像我这种情况,没准死在这里就能活回去了。”
      “…………”四月一日这次沉默时间更长,最终他只是再次默默吐出口烟:“祝你好运。”
      “谢谢。”

      一时沉默。
      最终是我先打破这种有些凝滞了的气氛:“那么你这边,对于那个丈夫寻找的怎么样了?”
      “还有点事要确认一下,”他叩了叩烟灰,斜我一眼:“不如你来帮我?”
      “我?”我摇摇手看天色:“我该睡了,有事不如梦里说来听?”

      回答我的,是四月一日无声吐出的缕缕浓烟。

      *

      要小心梦。

      当我站在浓黑之中后,才开始后悔没好好拜托随便哪个谁给我好好分析一下这句话的内涵,那样的话,我好歹能先有个准备。
      比如,一边承受尖锐东西不断攻击的我分心想着:比如,让四月一日从梦里帮我递个伞呀平底锅呀之类可以当盾使的玩意儿。
      这些吐槽一直持续到再次摔倒。我咬着牙抬起头,正看见前方一个巨大黑影逼近过来。

      至此为止,一切都和前几次一样,并且慢慢慢慢的梦见更多。

      “铃……”
      耳畔传来铃铛的摇晃声,轻微的几不可闻。
      伴着这声轻微的铃响,我心口一悸,醒转过来。

      睁眼,眼前事熟悉的天花板。这一次不管再重复多少遍都一样,自从我同四月一日抱怨了“请把我当人看”之后,谁都不会再把我从床上移到花盆里。
      只是……我感觉胸口有些沉闷,皱眉移目,便看见一只黑馒头正压在我胸口的位置。
      还是严肃版的。
      “快一些,”它说:“今天要做的事可是很麻烦的。”

      很麻烦啊……我一只手把它拎开,一只手揉了揉脖子,噩梦让我浑身酸痛的好像刚打了一仗:“我可以请假吗?”
      “四月一日说,等价交换,”摩可拿表情认真:“结束之后,他会帮你处理那个噩梦。”
      “是吗。”我扭头看向放在床头的铃铛。
      摩可拿顺势在我的犹豫上压下最后一根稻草:“然后你就可以睡个好觉了,没准那个关于‘你只剩下三天’的说法也能弄清楚了,你难道不好奇吗?”
      “……这也是四月一日叫你说的?”这种引诱似的说法不太可能是四月一日的口吻吧?
      “不是,是别人。”摩可拿瞬间脱离严肃氛围,三两下蹦到我面前,还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假发套在头上:“像这样。”
      墨绿色的长卷发……因为昨天才见过,所以并不会一时想不起来,我皱眉:“那个人?”
      “不是人,是树魅,树魅哦~”
      摩可拿煞有介事的重复:“没错,是树魅哦~”

      刚刚那一声自然不会是我……我勒个去。
      我僵直一秒,脖子咔哒咔哒扭向旁边。果然,某个以绿色为基调的妖娆少年正站在那里,言笑晏晏望着我,见我瞪他,还煞有介事地上下打量我一番,“还不错,是棵优秀的好苗子。”
      这听起来就像怡红院的妈妈桑在……啊呸。我拍了拍脸,把摩可拿拉到身边,低声商量:“一份黑白馒头,把他扔出去。”
      “五份。”
      “两份。”
      “四份!”
      “两份。”
      “……三份!”
      “成交。”

      摩可拿举掌与我拍击一下,大吼着“摩可拿一百零八秘技”,身体力行的拉着不请自来的树魅一溜烟的离开了我的视线范围。
      我拿起衣服,方才那么一闹过后,心情也舒爽了不少,就算四月一日拜托我去参加葬礼,我也不会再有问题了。

      收拾完毕,我在走廊外找到了咬住树魅头发不放的摩可拿。
      无视大叫着“快把它弄下来”的树魅少年,我“和蔼可亲”的凑近一点问道:“四月一日交给我做的事,是什么?”
      说到正事,摩可拿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当然,如果忽略掉它还咬着树魅的头发的话。
      “先去会客厅,客人已经在那里了。”
      我点头表示了解,然后瞪向树魅。
      “我可是专程来帮你的,”他摊手:“这位稀有的小姐你可不要不领情哦。”
      虽然很想像个大神那样告诫他一句“别碍事”,但想想两人的资历——这里主要指年龄,我忍住,没能再说什么。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会客厅。
      我正想找个机会不着痕迹问问四月一日到底要我干什么,便看见他的手向我一指:“这位就是在店里打工的人,今天由她来帮您找寻您的丈夫。”
      “……啥?”我将头转向客人,随后略略惊讶。
      居然是她。
      居然是哪位看不见摩可拿,坚持把自己当做人类而完全无视这世界上其他存在的那位夫人。
      那么……我将头转向树魅,他正兴味十足的打量那位夫人,抚摸自己的下巴饶有兴趣道:“似乎是……更稀有的品种啊……”
      他的声音完全脱离了喃喃自语的大小,我试探的看向那位夫人——果然,毫无所觉。
      树魅这家伙,即使长着人类的外表,但底子里与我不同。没准这位夫人能看见我,也是托了我从心里不把自己当做妖怪看的福。
      “那就拜托你了。”那位夫人对我躬身,声音中带着疲惫。
      我恩了声,伸手虚扶起她:“那我们就出发吧。”

      我们一同出门的时候,门外漆黑一片。
      我暗自心惊。虽然知道自从开始做那个恶梦,我就醒的愈来愈晚,但是这样清楚的看见自己居然睡了一整天,我还是被吓到了。

      “没错没错,你可是睡了一整天呢,真是懒惰的小姐啊。”
      我忍住不爽,无视坐在树魅头上的黑馒头,微笑的问走在我旁边的夫人:“那么,我们就从您丈夫通常会去的地方开始找吧。”
      她点头:“工作的地方和商店,他一般只会去这两种地方,然后就会回到家里。”
      我想了想:“工作的地方想必您一定找过很多遍了,我们今天就去商店找找看吧。”
      “好的。”
      另一边,摩可拿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为了无视持续滔滔不绝的黑馒头和树魅,我只好和这位夫人边走边聊。

      “您的先生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啊……”这位夫人路出回忆的幸福表情:“很温柔,从认识以来就处处照顾着我,从来不舍得让我做太累的活……总之,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
      “是嘛,那您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夫人诡异的沉默了一会,才道:“其实,我并不清楚。”
      她的表情时分苦恼,却依旧微笑着:“听他说,我们是青梅竹马的玩伴,但是我本人却完全没有关于结婚前的记忆,甚至连结婚时的记忆也完全不存在。”

      “果然。”我听见树魅这么说,并拍手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是这样,居然真的……存在呵。”

      无暇去问树魅到底是怎样,我便听见夫人继续说道:“不管怎么样,不管我的记忆是否完全,只要我们都在意着对方,这就足够了不是吗。”她微笑起来,一扫先前的郁郁模样,转头面对我,面色微红:“而且,不瞒您说,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啊。”
      “!”我先是吃了一惊,去看她还未显出身子的小腹,真心实意的道谢:
      “那真是恭喜了。”
      “那真是麻烦了。”

      与我的声音重叠的是树魅。我终于没忍住怒目瞪他,他被我一瞪之后,竟然将眉头皱得更紧,甚至摆出了防御般的气场。
      难道我眼神居然有了这样的杀伤力?我几乎忍不住想笑,但是,之后的情景让我完全笑不出来了。
      不知何时,我们周围已围上了一大圈的鸟。
      各种各样的鸟类有的站立在墙头上,有的在树枝上,有的在不远处的林荫之间,有的甚至盘旋在我们的头顶。
      “这是……怎么回事?!”我拉住夫人的手,与她一起躲在树魅身后。
      树魅一声冷哼:“还能怎么回事,这里可是有一颗结了果的稀有植物啊!”
      似乎……是这样没错。我恍然大悟的回头去看那位夫人,再一次吃惊的怔愣。
      她的面容显出复杂的情绪,恍然,惊恐,愤怒,然后是……歇斯底里。她甩开我,三两步就跨到了包围圈的最中心,拾起地上树枝胡乱挥动起来:
      “是你们抢走了他是不是!我明明都躲藏的那么小心了,你们为什么还要缠着我!!都是你们,他才会不见!把他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鸟被驱赶的四处乱飞,却始终包围着她。
      忽然,一声沙哑却尖利的鸟叫,鸟们开始缩小包围圈,与此同时,我手腕上的铃铛轻轻地,轻轻地响起“铃”的一声。
      “摩可拿,快帮忙!”我下意识的喊起来,我想,四月一日应该不会没有理由的让这只黑馒头跟来。
      我的大喊让树魅略嫌不满的收住了进行到一半的玄奥手势,好整以暇的把头顶的摩可拿一摘,丢进鸟类的包围圈:“哟~那就看你的了~”
      这人……是有多二啊。
      我嘴角抽搐,正想上前揪住他的头发好好教育他一下何为救人为乐,却眼前一花,头晕目眩间,我只听见一声进食似的“啊——呜——”

      摩可拿!今晚的馒头,减半!

      *

      当我眼前的景象恢复正常时,我惊愕的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微妙的境地。
      我的身后,是以一种轻佻姿势搂住我的树魅——这一点从他放在我腰部的绿油油的袖子就可以看出来。而卧身前,则是挑着我下巴,眼神莫测的店长大人。

      一醒来就发现自己是这形象,着实刺激了点。

      深呼吸调整了下情绪,我啪啪两下拍开四月一日的手和树魅的爪子,跳开到一边去:“你们两个好歹给我保持个安全距离,我可是从保守的古国来到这里的未出阁少女。”
      树魅摊手:“虽然我的喜好是成熟性感的大姐姐,不过还没有无耻到会对有夫之妇,还是有身孕的夫人动手的地步,所以只好抱着你了。”
      这话听起来似乎没错,不过我怎么感觉这么不对劲呢?
      “身孕?”四月一日准确抓住了重点,重新移目去看那位夫人:“可是完全看不出来。”
      “她可不是人类,”树魅似笑非笑:“你用人类的眼睛,去看她变化后的模样,能看出什么?”
      四月一日哦一声,点了点头。
      树魅伸了个懒腰:“今天的热闹,我已经看完了,事情也大概告知于你了。那么店长,我就回去了~”
      “告知?”我瞪着树魅凭空消失的身影:“什么时候的事?”
      “你晕过去的时候。”四月一日神情淡定无比。
      我磨牙:所以你们宁愿就着那种别扭的姿势谈话也不知道把我放回到床上吗?
      “哦,还有一件事。”
      四月一日忽然走近,抓住我的肩,轻轻一勾。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我的身上凭空出现一层黑气,在他手中汇聚成黑色羽毛的形状。
      我手腕间的铃铛“铃”的一声。
      听见铃铛响声,他将羽毛展示给我,眼神更莫测了些:“过了今晚,就是三天的最后期限了。”

      “我需要,借你的梦用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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