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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聚灵朝圣 ...

  •   聚灵山是幽州东北的一座山峰,山不高,漫山遍野都是低矮的柏树,似乎是刻意种植的。从山脚下有一道三丈宽的石阶直通山顶的祭坛。从清晨开始,大量的居民从幽州城涌向聚灵山。南琢玉一行随着拥挤的人流移动,周围是黑压压的一片,朱晴芷低声念叨:“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穿黑衣服的。”
      从山脚到山顶,唯一的道路上挤满黑压压的人群,连一丝缝隙也窥不见。幽城教主必定会出现在山顶的祭坛,三人奋力向山顶挤过去。范梦澜旁边的人忽然 “哎哟”了一声,原来是他的剑鞘不慎撞了人,范梦澜赶紧挤向前没入黑色的潮流。
      清晨的凉意被阳光驱尽,在拥挤的人群里甚至感到了一丝炎热。好不容易挤到了离祭坛很近的地方,却发现两位同伴都不在身边。南琢玉范梦澜倒不担心,他急急回头寻找朱晴芷的身影。一只软软的小手牵住他的手指,范梦澜欣喜地转身,朱晴芷摇摇手粲然一笑。范梦澜顿感松了口气,牵紧朱晴芷,继续在人群中寻找南琢玉。
      巳时将尽,祭坛上忽然多了很多黑衣人,与寻常教众不同的是,这些黑衣人中有束白色、红色、黄色抹额的。看来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范梦澜下意识地捏紧了朱晴芷的手。朱晴芷戳戳他的肩道:“梦澜,我看见南公子了。”范梦澜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南琢玉在人群中也正向他们张望。南琢玉试图挤过来,但人群突然出现了骚动。范梦澜抬头察看,是几位红、黄抹额的幽城门人从山顶另一侧走上祭坛,守卫祭坛的幽城鬼勒令人群后退。范梦澜向南琢玉摇头,南琢玉会意不再勉强挤过来。
      不一会儿又走上几个人来,同样一身黑衣,却不是寻常教众的服饰,广袖大氅,质地精良的黑色绸子散射着阳光。南琢玉仔细观看,幽城地位最高者用青色,这群人中仍然不见青色抹额者。
      一众幽城鬼有次序地排成队伍,下跪。南琢玉一惊,周围的群众仿佛受到了什么感召,纷纷下跪。看来教主就要出来了。南琢玉看了范梦澜的方向一眼,他和朱晴芷已经跪在人群中,南琢玉心有不甘,但望了一眼周围的人群,只好蹲下,单膝跪在台阶上。南琢玉偷偷抬眼瞄祭坛,两个青色抹额不配头巾的人走上祭坛,走到队伍的最前面,然后回身跪下,一个声音高喊:“恭迎教主。”
      南琢玉只觉眼前一黑,抬头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上祭坛中央的高台,一身纯黑的礼服,头戴高冠,他张开双臂,立在高处,宛如一只巨大的雄鹰。他背着阳光,脸藏在阴影里,只能隐隐见到那是一张瘦长的脸,鼻翼凸出,棱角分明。四周掀起“恭迎教主”的声浪,几千人一起发出的声音,振聋发聩。
      “起——”起先那个声音高喊。南琢玉正要起来,发现身边无一人动,原来要等祭坛上的幽城鬼先起,教众才能起。站起来的教众们虔诚地瞻仰神坛上的教主,这样看去,那教主的身材高得惊人。有人牵一只大狗上了神坛,那狗毛皮粗糙,模样可怖。南琢玉猛然想到,传说幽城在漠北常年与狼为伴,以狼为图腾,想必那不是一般的狗,而是一条狼。
      果然,一番祭祀活动之后,教主走下神坛,在台阶下恭敬地对狼跪下。旁边一个人将一只满身是血的兔子丢向神坛,狼立刻扑上去将兔子按在爪下,露出尖利的獠牙撕开兔子的皮。直到狼心满意足地开始舔嘴,发出一声长长的尖锐的嗷叫,教主才站起来。这狼必定是经过训练的,才能如此适时地发出叫声。
      这时狼被牵走,教主重新走上神坛,就踩在那一滩兔子的血里。旁边佩戴青色抹额的其中一位打开一张皮,开始诵读,叽叽呱呱不知道念些什么,想必是漠北的语言。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念了一遍,又开始使用纯正的汉语复述:“那欢阿布拉,幽城七世教主洪天参上……寿我幽皇,长如松柏;佑我良民,万世繁昌。”念完,他合上毛皮,走到神坛正面,向教主下跪:“洪天教主,万寿无疆!”
      “洪天教主,万寿无疆!”“洪天教主,万寿无疆!”
      祭坛上的幽城鬼和台阶上、山坡下的幽城教众齐齐跪下,声波一浪接一浪响彻天地。巨大的噪音令南琢玉头昏眼花,几乎要跟周围的人一起喊出这样的话。什么幽皇,什么万寿无疆,果然是邪教魔头,恬不知耻。南琢玉暗暗咒骂。
      典礼尾声,幽城鬼开始分撒铜钱,人们纷纷拥上前争抢。南琢玉被挤得透不过气,暗想这才是那么多人来聚灵山参加朝圣的原因吧。教主和一众幽城鬼从另一个方向走下祭坛,南琢玉赶紧推开挤在他周围的人追出去。幽城兵还在分撒铜钱,因为服饰一模一样,他混进幽城兵的队伍中并没有被人发现。抬头一看,前方的两个人背影有些眼熟,应是他们二人。
      走到半山腰,教主和一些有地位的幽城鬼坐进了轿子。这时候剩余的幽城鬼的秩序便乱了,范梦澜和朱晴芷退到他的身边,不敢说话,只是交换了几个眼神。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从他们所在的山坡望下去,是一片巨大的湖泊。湖的形状狭长,延伸向对面山坡的另一边。在湖面狭窄处,一道长长的索桥跨湖而过。前面的人踩在索桥上,索桥便摇晃起来,朱晴芷站在岸上不敢下桥,被范梦澜拽了一把。
      沿着山路再走一阵,便看到底下是一片平原,平原之上,矗立着高大的城墙,四方合围的城墙中街坊、庭院一应俱全,俨然一座小幽州。最令人震惊的,莫过于城北那一片富丽堂皇的、形似皇宫的建筑。看来幽城不仅是一个邪教,更是在这鲜为人知的角落里,做起了一方土皇帝。
      这座城的规模大约是幽州城的一半,城墙也比幽州城墙矮了一半,远远的,看到城门上刻着“飞燕”二字。这座城,叫飞燕城?想到汉朝的美女赵飞燕,便觉得这名字有几分绮丽,颇不合适幽城这样一个组织。在青垅山谷,在鼎湖门,在玉海楼,飞檐四棱各架上了四只燕子,那就是臣服幽城的标志。而南琢玉从长辈那里听得的,四十年前的幽城没有这样的标志,被虞晴怀疑是“幽城”前身的五色教也没有。
      “糟糕。”南琢玉看到几十顶轿子先后抬入城门之后,守在城门的幽城兵对后面的人一一盘查。他不知道他们查些什么,但看来幽城鬼有自己的信物。南琢玉抬手止住了范梦澜:“我们先躲一躲。”范梦澜看着前方的形势,便点下头,趁着前方一片混乱,三人赶紧沿着墙脚跑开。
      在城墙西北方有一片农田,许多幽城鬼在那里劳作。天色未全暗,农田里劳作的幽城鬼纷纷收起工具,走向城中。“喂,你们还不回去?马上关城门了。”南琢玉正躲在墙角看他们如何查验幽城鬼的身份,一个巡逻的幽城兵突然来到他背后喊。
      南琢玉吓了一跳,随机应变道:“我在等我兄弟,他去田里干活了,在那儿。”南琢玉随便指了一个从田地方向走来的人。幽城兵点头:“快点啊,别错过了入城时间。”说完,便带着他的小队走了。南琢玉松了一口气,回头向南边的山地跑去。
      范梦澜在山上观察飞燕城,南琢玉气喘吁吁地从沿着山路跑上来,朱晴芷递给他一壶水。范梦澜道:“怎么不用轻功?”“我怕有人在看。”喝水太急,从口角溢了出来,南琢玉一边说话一边抬手擦拭。南琢玉站到他身边:“他们夜晚会闭城门。幽城鬼手上都有一块木牌,不知上面是什么内容,入城的时候要检查。”
      朱晴芷问:“那你怎么不抢几块来?”
      南琢玉没搭理她,问范梦澜:“可看出什么了?”
      范梦澜抬起手,指着城墙的一角:“那一代是仓库,到了晚上,人最少,我们从那里翻城墙进入。进去之后,我们要设法找到晴姑娘所在。房屋、牢狱,甚至地牢,到处都有可能藏晴姑娘,一夜之间未必能找到。但飞燕城中人数众多,只要进入了飞燕城,我们可以隐藏其中,直到找到晴姑娘为止。”范梦澜手指向另一座庭院:“那里看来是一座寺庙,我们每日月落之前到寺庙的后门会合。”范梦澜转身对朱晴芷道:“进入幽城之后,我进入宫城搜索。晴儿你和南公子在外城之中、宫城之外的地方搜寻,一定要仔细找清每个可能藏人的地方。”
      “你要进宫城?那不是很危险?”朱晴芷拉住他的手臂,“那我和你一起进去,这样有个照应。”
      “不必要。我一个人应付得来。外城那么大,一个人找什么时候找得完?何况有你们两个在外面,万一出了什么事,救人也容易些。”这么奇怪的道理朱晴芷竟然听得直点头,拉着他的手不舍地叮嘱道:“那你千万要小心。”范梦澜看到她后方南琢玉憋笑的表情,无奈道:“好。你记得要配合南公子,不可任意妄为。”
      鬼金羊带的十二人的队伍在一处巷子里遇到了觜火猴。幽城的巡逻队伍每四个时辰一换,由二十八将分别领队,确保每个时间都同时有七只队伍在城内外巡逻,鬼金羊就是来接觜火猴的班。觜火猴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生性活泼开朗,但在杀人时的心狠手辣,一点不逊于其他杀手。
      觜火猴笑嘻嘻地对远远走来的鬼金羊招手:“哎呀,可饿死我了,回去好好吃一顿。”严肃的鬼金羊露出一丝微笑,正待开口招呼,忽然从巷子深处传出一阵飘渺的歌声。觜火猴笑道:“还以为今天不唱了呢。”
      鬼金羊知道那个巷子里最里面的一间屋子,关的就是那个从幽州捉回来的叫沈虞晴的女子,萧先生说那是他们屠杀天目山庄的漏网之鱼。鬼金羊奇怪问:“她每天都唱?”
      “每天吃完晚饭就唱。我在这儿就是等她唱歌呢。”歌声空灵清澈,带着南方特有的甜腻腔调。“奎哥怕她的歌声会招来同伙,特地报告了萧先生。萧先生说,由她去吧。”觜火猴看见鬼金羊发愣的表情,撞了他一下:“你知道她唱什么吗?”
      她唱的是南方方言,声音婉转,但听在他们这些异乡人简直是鬼话。鬼金羊听过这首曲子,他记得词的第一句是“吴山青,越山青”,当年他学会这首曲子的时候,尚且不知道吴山、越山为何,直到前年攻打玉海楼,他才第一次踏上所谓的吴越之地。他听不懂沈虞晴唱的是不是这个词,但曲调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吴山青,越山青’,下一句究竟是什么呢?”想不起来,想不起来。鬼金羊心不在焉地带着队伍在城中乱逛,偏离了预定的路线。身后的幽城兵忍不住提醒:“鬼将军,我们走错路了。”鬼金羊猛然回过神,木然转身往回走寻找正确的道路:“吴山青,越山青,吴山、越山……”疑问变成沉重的石碇,压在心头令他难受无比,可恶,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以忘记?
      萧颙的窗户透出橙黄的灯光。这整个飞燕城里,最勤奋的应该就是萧颙先生了。每晚最后熄灯的,必定是他的家。他不是飞燕城最有权势之人,连前三名都排不上,但比起幽城更热衷于在幽城以外扬名立万的城主,把各种各样的内务都交给萧颙先生,而不是地位显赫的左辅、右弼二位大人。萧颙先生因此成了“幽城第一大忙人”,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常常不能按时用餐,萧先生原本虚弱的体质愈发多病。
      从唯一透着光的屋子里,传出低沉的咳嗽。鬼金羊连忙走入庭院,房门开着,他站在门外,叩响门板。埋头看卷宗的萧颙抬起头:“鬼金羊?”鬼金羊走进屋内,倒了一杯茶,恭敬地捧到案上。萧颙接过茶杯捧在手里,笑容颇见欣慰:“多谢。”
      鬼金羊瞄到他面前写满密密麻麻文字的卷宗。萧颙先生饱读诗书,或许会知道那首歌词。鬼金羊大胆问:“萧先生,鬼金羊想向您请教一个问题。”萧颙颔首,这个沉默寡言的青年,很少主动问他问题。“萧先生听过‘吴山青,越山青’吗?我想知道,这首歌的下一句是什么。”
      萧颙略感惊讶地看了他一会儿:“这是隐士林逋的词:‘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对迎,争忍有离情?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边潮已平。’讲述的是一对相爱的男女,在江边分别,依依不舍的情景。”
      鬼金羊怔忡地想了会儿不知什么,向萧颙作揖道:“多谢萧先生,鬼金羊告退了。先生,早些休息。”萧颙本来期望他解释一下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可鬼金羊既然没有说明,看到案头一叠的文书,他皱了皱眉头,觉得没有精力再管那些闲事,便不多问,目送鬼金羊出去。
      飞燕宫城的墙头轻巧地落下一个窈窕身影,随之而来的是一大片瓦砾灰尘。朱晴芷懊恼地摘掉头巾,拍拍肩上的灰。朱晴芷沿着长廊寻找,希望发现范梦澜的行踪。范梦澜居然用那么笨的理由搪塞她,她可不会上当。一和南琢玉分了手,她迅速窜进宫城里来。宫城是那个教主老妖怪住的地方,不能让范梦澜一个人涉险。
      朱晴芷走在一条两边都是房间的通道里,现在是深夜时分,都没有灯光,也不知道这些房间有没有人居住,朱晴芷小心翼翼提着一口气,随时准备施展轻功开溜。这通道两旁尚有许多道路,朱晴芷往前走了一阵,忽然决定往岔道中去一探究竟。她拐弯进了右边的一条道路,走了不久,便又是一个拐弯。月光被阻隔在外,通道中越来越阴暗。朱晴芷的左边又是一条通道,不知道长度,里面更加黑暗。她看向前方,同样是一个左拐的弯,只是从那弯道的后面,透出微弱的光线。
      朱晴芷一惊,闪进左边道路的黑暗里。身后一阵阵冷风从黑暗中扑来,朱晴芷想回头,又不敢回。她僵硬地走出通道,往光源走去。那里应有人吧,她应该避着人才对。可是她好想看看,待在那个地方的,是什么人。
      出乎意料,光源所在的房间,房门大开。朱晴芷躲在门外望进去,里面极其宽敞,一道屏风阻挡了她的视线。她悄悄走进门藏在屏风后,一张巨大的卧榻,榻上躺着一个人,连被子也没盖。没有动静,是睡熟了。
      朱晴芷运起功,脚下丝毫声响不闻,走出屏风。榻上女子容貌姣好,肤色白里却泛着青。麻痹感迅速侵袭知觉,朱晴芷耳畔轰隆一声,脑子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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