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花序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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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双深陷的眼睛突然显得特别亮，大概是因为，噙满了泪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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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十九日那次去探望小舞之后，已经过了四天。
恰逢周日。
我懒洋洋地从被窝里探出一只手揉揉眼睛，乏意未解，于是干脆整个人往被子里又缩进去了一点。温和的暖意从空着的缝隙里漏出。
我满足地笑了笑，随后把视线挪到被阳光晕染得通亮的窗帘。偶尔会有一两只小鸟鸣叫着掠过，印在窗帘上的阴影也是一闪即逝。
总之是个不错的晴天。
失神地望了会儿那片亮色，然后翻身，掏出放在枕下的手机，已是上午九点。离和七帆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啊~果然还是不想起床啊……”我把头使劲地往柔软的枕头里埋，以至于说话的声音都变得闷闷的。就这么趴在床上呆了近十分钟，气息开始变得混浊，我也终于受不了得抬起头，慢悠悠地环顾了下四周。
最终我还是选择起床。
原因是我想起了上次我只是比和她约定的时间迟了十分钟，七帆却用那个理由狠敲了我一比。
我郁闷地走进浴室，盯着镜子上那个和我长得一样的女孩子，面无表情。她也就那样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地朝着我看。
大概是最近一直在熬夜的关系，那双比发色还深的眼睛下面，有一圈淡淡的乌青。不仔细看还是看不大出的。恍惚了会儿，我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以最快速度洗漱完毕。
这次，我足足比约定时间提早了十分钟就到达了见面的地方。
约好的地方，是一家新开张不久的咖啡厅。
虽是如此，但里面经常坐着不少人。咖啡厅的装潢很显精致，本来以为这是家只有那种社会上流人物才能消费得起的咖啡厅，但好在，它的售价还是针对普通大众的，所以偶尔一两次的消费还是能让我们这些学生接受的。
这家店的色调主要以黑、棕、白三种颜色为主。我推开大门，里面浓郁的咖啡香立即将我包围起来，耳边还萦绕着小提琴略显低沉的音调。
我勾起了嘴角，和服务生比了比两个人的手势，他便领我往里面走去。
七帆来的时候，我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发呆。她站在窗外，用手轻敲了下玻璃，我游离的意识一下子被吸引过去。偏过头，少女不加修饰的元气笑脸毫无预兆地撞入我的眼里。随后她更加有活力地冲我招手。
我回以她在我认为是无比灿烂的笑脸后，便招手示意她赶快进来。
“哟~奈绪ちゃん！”少女的声音是介于男声和女声之间很干净的声线，而且总是这么元气满满的。和她在一起总会有种自己也是“元气少女”的错觉。
“日安，里绘。”我看着她像个男孩子一样的行为，眼里满是笑意。随后想起这次见面的主要目的，便开门见山地问她，“所以……任务是？”
闻言，她收回四处打量屋子的兴奋目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到从巳那边发过来的信息：
「From 巳：
C级任务：
调查下面这个老人的资料，主要以日常生活作息为主。
……」
之后便是老人的照片和他的住址。
“不是很平常的任务嘛？”我抬起头冲她眨眨眼，表示不理解。
“看，这边。”七帆将信息翻过一条，仍旧来自巳，手指着上面的字，“这是委托人的特别要求，希望我们通过短信联系他，告诉他任务的进程……”
“诶——”我惊呼出声，好在下意识地控制了音量。贼兮兮地环绕了周围确定没人在注意我们这一桌后，一把抓过她的手机开始确认，几秒过后挫败地抬头对上少女援助的视线，“巳就不怕俱乐部资料外泄么？”
七帆摇了摇头，那头棕色的短发也跟着她的动作飞舞起来，“不清楚……而且，我昨天去看过这个老爷爷了，脾气特别古怪，我只不过是不小心碰了一下他摆在外面的盆栽，他就冲我大吼大叫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表情特别委屈。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的表情更像是一只被我抛弃了的宠物狗般的无辜。
心底的柔软就这么被牵扯了出来，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少女柔软的头发紧贴着我的手掌，有种说不出的舒爽感。
我紧接着开口问她，“所以，你是希望我陪你一起去嘛？”
听到我主动提起这件事，眼前的短发少女立刻露出一个率性明媚的笑容。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帮忙，那就得有实际行动。
我和七帆猫着腰躲在离那位老人住处不远处的拐角，微微探出头，从这边可以看到他正驼着背拿着花洒给门前的植物浇水。
“就是那个老爷爷哦，脾气很不好，都不知道怎么接近他……”七帆沮丧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话末还大叹了口气。呼出的热气洒在我头顶正上方，一片湿润的暖意。
我笑了笑，把视线重新放到那位早就上了年纪的老人身上，他慢吞吞地撒完水之后，又像是在惋惜什么，嘴巴里呢喃了几句就走进了屋。这时候七帆又开始说起来，“渡边さん一天几乎都在侍弄这些花草。和周边邻里的关系一般，但是大家对他家里的事情都不是很了解。
只知道那位老人原先有个儿子。”
渡边就是刚才那位老人的姓氏。
“喂，你们两个偷偷摸摸地躲在这种地方干什么？”背后突然响起一道清亮的声线，我和里绘的身形都滞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讪笑着回过头，只见一个拿着皮球的男孩子一脸警惕地打量着我们。
与此同时，我不经意地瞥见与我们相对的另一个拐角处，有道深色身影一闪而过。
“姐姐们在调查一些事情而已。”我笑嘻嘻地蹲下身子，好让自己的视线尽量对上他的眼眸，“就像福尔摩斯那样的大侦探一样。”
话末，我听见身后的七帆十分不配合地笑场声。
好在眼前的男孩子没在意，反倒对我提起的‘福尔摩斯那样的大侦探’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一个劲地问我在搜集什么资料。
我一边感慨小孩子就是单纯，一边伸出手指向渡边宅道，“你知道那位渡边先生为什么那么宝贝他的花草么？”
男孩子用左手环着他的球，紧锁着眉头一个劲地想答案，“嗯……我妈妈似乎跟我说过，那位老爷爷原先的儿子很喜欢植株。自从他儿子不见了后，就变成渡边爷爷打理那些花草了。”
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又问了他另一个问题，“那你知不知道道最近有没有一个穿风衣的叔叔经常来这附近？”
*
“那个，奈绪ちゃん，这种东西真的有用嘛？”七帆里绘大眼瞪小眼地望着我手里拿着的盒子，将信将疑地跟在我后面。
自从我一把夺过她的手机给委托人发了条信息又拽着她去买了羊羹后，七帆就一直皱着眉头完全不理解我的行为。
而我对所做的事情是否有用也还不确定，只能敷衍道，“不清楚，试试吧。”
抱着这种尝试的心态我和七帆再次来到了那间住宅，七帆大概是被上次老人的怒吼吓到了，死活不肯按门铃。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手抱着盒子，一手按响了门铃。
没一会儿，渡边先生就应了门，开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庞，老人蹙着的眉峰让这张脸看上去严厉不少，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们两个好一会儿才开口询问我们有什么事情。
我甜甜地笑起来，把手上的盒子往他面前一送，“这是爷爷您最喜欢吃的羊羹，我们有点事情想问您，可以让我们进去嘛？”
我能感觉到七帆正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位之前还冲她大吼大叫的老人突然展露出了一种惊喜的笑，眉目弯弯的，整个人一下次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随后她冲我竖起大拇指，似乎在说：“Good Job！”
老人侧身让我们进去后，我这才有机会看清了整座房子的样貌。先不说建筑本身，庭院里满是大大小小的盆栽，数量多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我问渡边先生他很喜欢盆栽么，他却只是含含糊糊地敷衍了过去。
渡边先生领我们进了客厅，乘老人去泡茶的时间，七帆猛地靠过来，带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扑了我一脸，“奈绪ちゃん你怎么知道那个渡边さん喜欢吃羊羹的？”
我并不打算现在就回答，因为还有问题没有理清，“诶，这是……”视线突然被桌上的一本墨绿色封皮的书吸引住。它看上去已经有些年代了，封皮上有不少损坏的地方但是很干净。
我拿过它，翻开一看才知道，是本相册。身旁的少女也好奇地凑了过来，“这是谁啊，看上去好像渡边さん……”
话说到一半，老人已经沏好茶走了进来，“那是我的儿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听上去除了低沉，还有一股难以言述的悲凉感。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小心翼翼地包裹了起来，却还是在不经意间泄露出淡淡的气息。
我低下头继续翻看着照片。从出生到成长，这部相册几乎记录了他生活的点点滴滴。男孩子稚嫩青涩的笑颜占满了每一张相片。
其中有一张照片，看得出拍照的场所是在自家的庭院里，相片上的男孩子，正在庭院里照顾盆栽。脸上、手上沾满了泥土，却还是笑得天真无邪。
就好像，初春里刚破土鹅黄色嫩芽，有种毛茸茸的雀跃。
整本相册，到男孩子国中毕业止步。
我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渡边先生他那双深陷的眼睛显得特别亮，大概是因为，噙满了泪水吧。
从渡边先生家告别的时候，我让七帆和委托人说，「别再偷偷摸摸了，看看渡边先生还在侍弄花草的身影就知道你的犹豫完全是多余的。」
七帆虽然还有些疑惑未解，但还是照做了。
随后我便和七帆一直等在一处拐角。
终于在傍晚时分，我看见一位身着深棕色风衣的年轻人走进了那户住宅，恍惚间，能听见断断续续抽泣的声音。
而七帆终于在看到那个年轻人的瞬间恍然大悟：“原来委托人就是那位渡边先生那个失踪的儿子！”
我点点头，抬脚迈向回家的路，“先前问那个小男孩的时候，他不就回答了我们最近一段时间那个人总会出现在这附近么？而他出现的时间和你接到任务的日期基本相同。
所以我就猜，那个总在渡边先生家附近转悠的人，十有八九和渡边先生认识并且那个人应该就是委托人。于是发了信息问他知不知道渡边先生的嗜好，他很快回信息答「他特别喜欢羊羹」——这也是我为什么突然拉着你去买羊羹的原因。”
后来进屋看到了渡边先生儿子的照片，虽然个子长了不少，面容也有变化，不过已经完全可以确定他就是渡边先生的儿子。”
而且之前也有匆匆一瞥过那人的面貌，对应上本人的照片也就完全可以肯定心中的答案了。
“他一直不敢进屋而是只在周围打转，估计是怕渡边先生还没原谅他吧。找SPC的原因，大体只是帮忙探探口风之类的。”我耸耸肩，又轻叹了口气。
其实渡边先生应该早就原谅了他的儿子。毕竟天下没有哪个父母会真正怨恨自己的子女，哪怕他们曾背叛过自己。
这么想着，脑中突然掠过小舞沉睡的容颜，胸口立即变得闷闷的。我攥紧了袖口，抬头望向琉璃色的天际——
而有些人的背叛，大概是永远得不到救赎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花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