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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庐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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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在修缮好的山道边停下。
“虽然花费不少,但是一边的条石道供行走,另一边走马匹车辆。下山或者到镇子上都很方便。下山的道也修补过。”
腾空花了好几年的时间陆续修建这块地方。此处原先就有一处观宇,但年久失修,且已没有任何道士女冠,于是她干脆亲自去了趟县衙,把地宅名册之类全部的事办好。
前殿、客舍、药田和私宅等的样式与当地的房宇相同,不论外面还是内里,没有逾制、没有奢华,但是冬暖夏凉、防虫防水等细微处足可见用心。而角楼上的小巧茶居里可以望见远处波光粼粼的内湖和四周郁郁葱葱的绿林。
“真师,温汤池子已与茅厕的水池相同,用的普通石头,隔成四个小间。今日便可洗尘。”
“做得非常好。辛苦了。你自己的院子弄好了吗?”
“是,就在镇上那两间铺子的后头,两进的两层小宅子。”
“好,把你媳妇和她的嫁妆都领走吧。”
“……多谢真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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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还是冷了些。不过比安西府可是暖多了。”
“我看东边近湖有大片松林,兴许过些日子,不用去西北,就能见识‘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景象了。”
“我记得那首诗。”
“哦,是,确实是好诗。”
“……”这人!经常拿她的记性开玩笑!
腾空冷哼一声,在暖暖的软榻上坐下,开始煮清肺益肾茶。多年积累的经验下来,她根据不同时令、年纪和体质,一共定了近五十种药草茶和药酒的配方,加上一些练气和针艾的心得,自己书写、刻印了上百本养生问道的册子,顺便临走时还小赚一把……
腾空决意离开后,长公主撤卖了别院,如今他们的一些坐榻也是别院里带来的,但是南山别馆供奉不变,就当是做功德了。
新观名为咏真,有些承继师傅的意思在内。
咏真观名义上的受田仅两百亩,外加观西的两百亩松竹林地,与县主女冠的身份相比还有些寒酸,实在让言官无可指摘。但是腾空身边的人、每一个名下都有至少三十亩的土地。她没有想把这些财富都握在自己手中,甚至也不在意有人最后叛离她而去——总会有人生了不该有的想法不是?不过,叛离的人……也不会有多好的下场就是。
江州自古颇富庶,各地文人也多,庐山中及周边佛寺道观上百。
腾空是宗室县主、李尚书之女,不是失意遭贬、而是自动从京中归隐的人。何况她到达时的庞大车队惊动了不少人。只是,她是不问世事的女冠,又是出名的不懂诗文,刺史夫人礼节性地拜谒过一回,被腾空的容颜和多年的饮食修行习惯惊住,之后,来拜会的就全部是求养生养颜之道的人,男女皆有。
“这酒可以了。留下三坛,其余的,连这本册子,还有之前给你的木盒,都送去师傅那里。”
“是——”阿姜已正式出家,当上了咏真观的管事女冠,这次也是由她送去敬亭玉真观。
每年新年以及长公主的生辰前后,腾空总会送些东西过去,有上好的土产,也有她亲自做的丹药茶酒。京中的县主供养都会按时送到,只是少了很多以前在京会有的特别赏赐——可这些东西华而不实,腾空从来不去在意。她现在连素锦法服都不穿了,都换成保暖又易清洗的细麻和柔软的布冠。
“真正的仙草丹可以送出手了?”
“对。”
“我觉得我也能吃。”
“人人都能吃,但男女、年纪、体质稍有不同。但不能当药。”
“那宫里吃的是?”
“父亲拿去讨陛下和贵妃的欢心。我只给了方子。”
京里有些乌烟瘴气,所以连长公主也正式归隐修行去了。只,父亲也好、天子也罢,都不会彻底忘却她这个容颜不老、常年修行,一直有新的东西问世的“仙人”。好吧,她的私财在新观和大家的田地上头也花得差不多了,借此机会稍微敛一些也好。
裴旻按熄了药艾,换温热的布块。“有时想想,残了也是好事。”
“你已不算残疾。但还是不要回去军中的好。那边打得很不好,听说,高将军已失了圣意。”不关注京里的动向,闭眼清修的人是蠢蛋,而且死得快。
“……我已无法上战场。”也是不想。
“那你还看什么兵书?”
“兵法可以用在任何地方,甚至从商。”
“想从商?”
“我名下不是有店铺嘛!”换针,一排七根长针和三根脚上专用的短针。他已学会了针灸的手法,至少往他自己和皮糙肉厚武士们的腿脚上扎没问题。
“……”呸!就山上山下小镇的一个车马行和两个粥饭铺,也叫商?真不知道他为何坚持开如此平民的东西!反正她只有四个镇子和两个县城里的六间药铺。
“将军,郭家有信过来。”
“拿进来。”
腾空这里没有什么规矩,一切从简。
“高将军,被赐死。”他曾经的主帅,出身外族、智勇双全,军功当世无双的高将军,被宦官杀掉了。
腾空接过信。文字用词非常标准、冷静,仿佛史书,而绝不是私人信件。由此可以看出写信之人抑郁又不便明言的情绪。她没有接触过那位高将军,但也很清楚,边境很多战事是完全不必要的,只除了这回可能真的是大食的军队先动手过来——许是不该打的时候打太多,现在就出问题了!她不关心天子的疆土广到哪里,只为那些血洒异乡的士兵感到惋惜:在君王的眼里,那些人命不过是战报和些许抚恤上数额的不同罢了。
“现在那边全部是蕃将的小天下……”
腾空不语,也无话可说。她不是主政者。“不在其位不谋其事。看了也是徒然堵心。”
“可这是 ——”
“乱象。”腾空冷静道。“世间本无千年社稷。你我不过是看客一场。”
“……”
茶凉了,腾空放在小炭炉上温了温,倒满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