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月》虚迷幻境

24、先天绝脉

　　“啰嗦，正事要紧，先替她看病。”楚冰彦斜睨他一眼，轻轻拉了我的手臂，将我推至他面前。
　　那人呆了一呆，顿在原地，兀自可笑的举着手里的药杵和药钵，不悦地眯起眼打量我：“她是谁？”
　　“小女子夙沙星见过神医前辈。”我强掩了笑意，略施一礼，口中说道。
　　既然这人是楚冰彦的朋友，我也不必再隐瞒身份，自当以诚相待。
　　“不敢当，在下乃是个拙医，仅治个风寒腹泄还算称手，而且也当不得什么前辈，”那人带笑不笑，转头目光凶狠的盯着楚冰彦不放，口中说道：“若是姑娘一人前来，在下也许可以帮姑娘诊视，姑娘既是与这恶贼前来，便请回罢，无论多少银两，也不收。”
　　我但笑不语，果见楚冰彦皱眉开口：“你自称能医术通神，我早料到你治不得她的病，只不过是吹大气。”
　　那人一愣，一双眼的眼瞪得更加鼓圆，冷哼了一声：“你不用激我，若是不还从我这里偷走的灵药，休想让我给她诊治。”
　　楚冰彦不以为忤，微微一笑：“你研习脉理，难道不是想超越医仙，真正能接肢续脉、洗髓换骨？若是并无病者，纵让你炼出通神的药物，你却找谁试去？”
　　“若无你偷走的灵药，我早已有更深的进境，混蛋，害我到处筹钱购买药材，我还没有和你算帐，你还敢找上门来，哼，休想！”那人恶狠狠的说着，根本对我视若不见。
　　“原来你突然一改习性，不再捉弄病者直接大张狮口要钱，是因为这事。”楚冰彦挑眉，不掩笑意的说道：“药材事小，不过我若将她带走，你恐怕却会就此遗恨终生，再想超过医仙的成就可真是痴人说梦了。”
　　“你说什么？我说不看就不看，老子有什么可后悔？天下的人多了，多死一个，少死一个，与老子何干？只怕你现在却要后悔当初为何偷我的药，致使这女子被我见死不救。”那人恨恨的说着，对我们理也不理，转身拂袖而去。
　　“可惜，你有眼无珠，这样难寻的先天绝脉，你却不识，我看你那破药，这辈子也别想炼成了”楚冰彦不急不缓，从容不迫的低语一声，拉着作势欲走。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那人突然一阵旋风般奔回，一把推开楚冰彦，神情激动的扯过我的手臂，急急的将两根手指按上我的脉门。
　　他瞪大了双目，脉了许久，气息急促地抬起两根粗胖的手指，似又不能确认，再度按住我的脉门仔细切查，如此反复多次，终于喃喃开口：“先天绝脉，真的是先天绝脉！”声音颤抖，神情却似惊喜之极。
　　我皱眉，故意抽回手臂，看着他的目光失魂落魄的犹自盯着我的手腕不放，口中说道：“既然神医拒绝诊看，我也不想费力求恳，神医若是无事，小女子这便告辞了。”
　　楚冰彦会然微笑，一双眼带着玩味，也不多言，携着我转身便行。
　　“等等，等等！”那人急忙追来，手忙脚乱的扯住我的衣袖不放，神情焦急，脸侧冒出汗来，急道：“你不能走，你的病我能治好，留下来我帮你治！”
　　“可是我并无银钱，根本没有求医的资格。”
　　“不要钱，不要钱，你住在这里，吃住药全都免费。”他忙不迭的连声说。
　　“那怎么好？再说，我这等废人，就算治得了病，也治不了命，出去也是一贫如洗，只等沦落街头饿死，治与不治也没什么分别，还是不治了罢。”我故意说的幽幽凄凄，在脸上挤出几分自怜自弃的悲凉。
　　“你要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便是，只要你肯留下，钱财物任你开口。”虽明知是我有意百般刁难，他哪里顾得，连忙求肯，只恐我真的翻脸离去。
　　我皱眉叹息，幽声说道：“我既得这恶疾，本就命不久长，本想寻一处幽静清雅的地方渡此余生，无奈这位楚大哥说你能治得此病，力劝我来，罢了，我看你的样子，却也不似寻常的庸医，姑且便让你试试罢。”
　　“是，是，放心，我定然治得好你。”他喜不自胜、连连回答，一双眼笑得眯成小小的细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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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三焦经络先天不足，似损非损，欲断不断，甚为奇特，且体质过弱，本不应过劳，但你近来似乎心火郁积，大悲大喜，又有意折损了身子，实已大凶，”粗胖的手指收回，那人皱眉，目光中隐有诃责之意，转头又狠狠瞪了一眼立在旁侧的楚冰彦，才继续说道：“姑娘想必也知道自身的情况，你每一刻都可能有性命之虞，幸好这臭小子把偷走的神络丸给你服了，否则，你此刻若是半死不活，昏迷不醒，还真要费我一番手脚。”
　　楚冰彦对他的怒目而视不以为意，急忙问道：“那她的情况……”
　　他把眼一横，斥道：“急什么？等我先给她开上几剂药服了，调养一下身子再说，她脉象之异，实是生平仅见，至于如何医治，我还得仔细思量一番。”
　　生来带的病，料也难治，我早已不抱太大希望，此时闻得他说得如此严峻，却也不觉如何难过，只是闻言淡然一笑，口中说道：“如此，便有劳廖前辈费心了。”
　　这几日我呆在这里好吃好喝，几如上宾，分明是求医而来，却占足了便宜，他虽然明知被我戏弄，却也并不因此食言怠慢，让我实在惭愧。
　　那人见我神情平和宁静，脸上波澜不兴，似是一怔，注目打量了一番，轻哼一声，却不回答，起身出门，径自去了。
　　楚冰彦静静地斜倚在墙上不动，看着我半晌，略带歉然地说道：“我师兄性子古怪，言语尖刻，喜欢夸大其词，你莫要放在心上。”
　　我微笑摇头，根本毫不介意。
　　我这病，说是病，不若说是命，之前曾有无数名医被夜或请或迫的弄来碧落宫给我诊治，之后无一不摇头叹息，说我命不久长，可我偏偏安然无恙，还不是活到现在？
　　我不认命，我在这世上还有许多事情未做，怎能轻易就死？
　　不过真没想到楚冰彦竟是神医廖西的师弟，大出我意料之外，廖西看来怎么也有近四十岁左右，楚冰彦却才不过二十出头。
　　而且，怎么看，楚冰彦武功出众，对医术却只能算是粗通，怎么可能是鬼医的弟子？
　　一个赫赫有名的医者，教出的徒弟竟是个武林高手，怎么看，也不可能，却是事实，这也真算得上是个异数。
　　楚冰彦的师父名叫鬼医，当年与医仙齐名，是一对冤家对手，但医仙善药针之术，又救了许多人的性命，而鬼医虽然医术高强，却性情古怪，极难相处，所以久而久之，反而得了个见死不救的恶名。
　　那时鬼医颇不服气，找到医仙挑战，两人比试了经年，鬼医始终技输一筹，而名气也更在医仙之下，当然气不打一处来，更加发誓潜修医术，要超过医仙。
　　不料过得几年，医仙竟积劳而卒，一手旷世医术竟然失传。
　　鬼医终于费尽心思，搜集到医仙的书稿，这才发现对方在医术的造诣果然远远超过自己，已通天境，自己恐怕再过一世也追赶不及，不由心情郁郁，在临终前叮嘱了自己的两个徒弟，一定要修得换肢续脉之术，超过医仙，以慰师尊泉下之灵。
　　所以廖西才会念念不忘师训，一心要想在医术上取得进境，整日钻研，不外乎如何能真正换骨洗髓，接肢续脉。
　　他爱医成痴，医术既精，慢慢也闯出名声来，行医以来，无论何等疑难之症，手到擒来，鲜有不治，久而久之，竟被人称为神医。
　　只是他脾性比之师父更为古怪难测，不悦受太多人打扰，便每每向慕名而来的求医者提出各种各样的难题，并言明须得办到，否则便见死不救。是以也不太讨人喜欢，暗中被江湖人起了个绰号叫无行拙医，既说明了他素行不良，也暗喻了他矮胖笨拙的外貌。
　　不过鬼医这两个徒弟却有很大的差异，廖西爱医成痴，是接传衣钵的不二之选，鬼医的医术传到他手中，更是发扬光大。但鬼医小徒楚冰彦虽然也通得一些医理，却独独不爱此道，竟然根据无聊时习得的一些气运医理，另僻奚径，自创了一套武功，跑出去混江湖。倚仗他长年被师兄师父所迫用来试药而炼就的特殊体质，不但不易中毒，而且既便受伤也较常人恢复快了好多，竟好死不死让他还闯出名堂，混入颐国军队，成了□□都卫。
　　不知道鬼医如在泉下知晓此事，是该欣慰还是应该错愕，反正发扬医术的大计，无论如何也是指望不上楚冰彦了。
　　“你上次回师兄这里偷药，还偷了别的什么？”我想了想，突然开口问。
　　“没什么，就拿了神络丸，不过他一直惦记想用神络丸掺上其他成份，制成更为厉害的药，说是真正可以洗髓炼气、续筋生骨，已经取了名字，叫什么回天丹，不想却被我给偷了，所以才会如此生气。”见我探究的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他有些不自在，面无表情的起身，走到在桌子旁坐下。
　　我叹了口气，心中一郁：“楚大哥，不想会害你如此，你真不该为我这般。”
　　思及他特意为我跑回来偷师兄的灵药，见他被骂得狗血淋头也毫不在乎，说不感动是假的，这人凡事都要揽在身上，闷在心里，不欲人知，想当初我们敌对时，每每将对方仇恨入骨，日夜提防，又怎会想到有今日？
　　“不妨事，他一向眼高手低，那药丸纵我不拿，也多半被他制成了个不对症的废物，反而浪费。”他宽言安慰，乌黑的眼珠看着我沉思了片刻，说道：“你不用担心，你的病虽是先天之症，较为棘手，但我师兄定能治好你。”
　　我微笑不语，心中感动，却不抱太大的希望。
　　虽然一直希望能象师兄们一般，习得武技傍身，五湖四海的游玩，但我也慢慢接受了自己无法痊愈的事实，有些事，强求不得，从我出生便已注定，这十五年来我心如死灰，仔细回顾活过的每一日，都似赚到的，曾有一位为我诊治的名医断言，以我的体质，活到成人的机会微乎其微，除非老天眷顾。
　　见我默然不语，他有些讶异，眼中闪过了悟的神色，问：“等你病大好了，出了医谷，有何打算？”
　　我沉吟良久，才缓缓开口说道：“总是逃亡也不是办法，永远被动，若有机会，我还是想自己面对仇人，亲自为夜报仇。”
　　“你要如何？”他神情震动，讶不可抑。
　　我淡笑：“我不过是痴人说梦罢，这身子也不知治不治得好，若是治得好，尚有可为，治不好……”
　　虽然机会微乎其微，但是我已经在心里开始谋划：禄王身侧高手如云，纵人有人肯舍身为我去行刺，也不见得有机会得手，而我也不忍，又怎能开口求身边的人真正关心我、爱护我的人为我去送死？
　　此路不通，已经昭然。
　　我更没有能力和财力去组织一支可以抗衡王爷势力的军队，与他正面交锋，直接在战场上光明正大的杀死他。
　　等自己病好了学习武技然后或是暗杀他，或是光明正大的找他决斗？
　　别傻了，这病能不能治还在其次，就算治了，等我自己能报仇那天，估计禄王也等不到，最后快快乐乐的老死了……
　　如此，我反复思虑，报仇之计始终不得，不由焦虑难安。每每思及夜当日被杀的情形，更是痛不欲生，几乎要发狂。
　　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要怎么才能在这以男人为尊的天地间艰难的活下去？又要怎么样才能为夜报仇，才不枉夜一片深情，以性命换得我现在能活着？
　　佛说，众生皆苦，我生来注定这病痛，无法不认，苦有何惧？但是，为何还要继续再折磨我，不是令我先去，而是让我失去夜？
　　以至后来才终于想起，禄王对宝藏之事偏听偏信，念念不忘，若是我被捉回，他定将我带在身边仔细盘问，直到我带他找到宝藏为止。
　　其实，我不需要去想其它的途径报仇，学艺或是组织人手，都不如主动放弃逃亡，被人捉回去来得实惠，只要我一日留在禄王身边，便有一线机会，其实最可能帮我报仇的人就是我自己，可笑我居然现在才想得明白。
　　楚冰彦何等聪明，立时了悟，变了神色，皱眉：“此时谈及也许还言之甚早，但无论如何，你不可轻易以身犯险，你师兄舍身不顾将你救出，若是如此，岂不是白白糟塌了他的一番心血？”
　　“我知道，但我意已决，你不必劝我，除非找到其他的办法杀了禄王，否则这就是我唯一能用的法子。”逃了一路，担惊受怕，这时却突然转念要回去，回到敌人手里，确是有点让人无法理解，但是我已经考虑再三，唯有这样，才有最大的机会和可能。
　　楚冰彦见我神色平静，语气平淡，不由急切说道：“就算你回到禄王手里，能接近他身边，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失手怎么办？这世上能为夙沙夜报仇的人只剩下你一个，若是因为你的顾虑不周，而致使自己永远失去报仇的希望，你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他呢？”
　　“再想想，你再好好想想，只要你自由的活着，便永远有机会，但若是你陷入仇人手里，一旦失手，这一生，也不要做他想了。”
　　这些道理我岂会不知？只是，我等不得，我已经无法再等了。
　　哪怕不自量力，死在仇人手里，也好过这样日日的苟且偷生，度日如年，他不是我，他不懂。
　　我阖上眼儿，靠近床板，感觉一阵疲累，不想再谈这个累人的话题。
　　楚冰彦叹息一声，想要继续，突然门板一响，廖西兴冲冲奔入，一脸的喜气：“我想到了，我想到了，我们可以试试先以制穴之法以针术先将她偏移的经脉慢慢寸息导正，再想办法固住，再辅以内力逐个打通，以我新配的灵药慢慢调理，或许真的可以慢慢接续她的绝脉！”
　　楚冰彦闻言神色一动，说道：“你既有办法，何不现在就开始进行？”
　　廖西慢慢收起笑容，怔怔的道：“只是这法子极为凶险，须得有一个内力高强之人，一直运气为她疏通脉络，而这时她本身脉络散乱，气血滞结，更何况，那人内力要拿捏得当，须不能停，若是一个差错，她便有可能丢了性命，而接续固本之法我还只是突发奇想，从未曾真正用过，也不知要耗时多久，若是耗得太久，输功那人便可能因此元气大伤，内力枯竭，那样的话，不止这姑娘会死，输功的人也无法幸免。”
　　楚冰彦怔了一怔，皱眉道：“没有别的法子了么？难道非此不可？”
　　廖西苦笑一声，一张脸上的本就五官挤在一起，此时更加几要揪紧成团：“若是想到别的法子，我早就说了，也用不得等到现在，这几日我吃也不好，睡也不香，满脑子都在想这事，哪里有别的办法？”
　　“好，我们便试试。”楚冰彦沉吟片刻，突然开口说道。
　　“师弟，你不会是……”廖西猛地醒觉，不由跳脚说道：“太危险，不行！”
　　“不行！”我断然拒绝，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这法子太过冒险，我是来治病的，却非来求死，你若想不出更安全的办法，也不必治了，我就算带着病，时时性命堪虞，至少还算活着，若是治死在你这个庸医手里，反而不值。”我冷冷地说着，坐起身来，丝毫没有半点犹豫，“不必说了，我不会同意，你若能想得别的办法我便等你，若想不出，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也没功夫这里陪你白白耗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