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医术 ...

  •   我心中烦燥,将手中的医书重重一抛,皱着眉道:“怎地这般吵?”
      隔着开敞的窗,正在院子里练功的楚冰彦猛地停住矫如游龙在空中翻腾的身子,飘然落地,诧然回头,见我神情不豫,便有些了然:“有人求医,师兄正在前面打发来人,怎么,你闷了么?要不要我陪你去后山走走?”
      “不用了,”我叹口气又缓缓在窗前坐下,拾起医书,慢慢展开原来的页面去读,努力忽视耳畔阵阵传来的嘈杂之声。
      楚冰彦收了刀走进屋来,一边用汗巾拭去额际的汗丝,看着我案上摞起高高的书册,神情略有讶异,挑眉问:“你也懂医术?”
      “不懂。”我闷声轻哼一下,心情抑郁:“以前在碧落宫也曾偶有涉猎,却不求甚解,全然不通,呆在这里实在无聊,便顺手拿来看看。”
      这几日我已经翻了几十本廖西收藏的医书,只觉内容艰涩难懂,全是一些似是而非的内容,针对我这种病状的内容提之甚少。我在书海里乱翻,希望多了解一些自己的病情与医法,可是初识医术,根本全无头绪,只是看得头昏眼花,寻治寻例,何异于大海捞针一般。
      楚冰彦目光露出同情之意,说道:“个人所好不同,也不必强求,你既无名师指点,此时又心情杂乱,想要看出点名堂不太容易。”
      “啊————”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杀猪似的嚎叫。
      “你师兄在做什么?”我皱眉,心情极为不耐。
      自那日被我称做庸医,廖西当即气得火冒三丈,跳脚怒喝:“凭你也敢称我庸医,老子不干了,你爱找谁便找去,反正你的病我不治了。”
      我冷笑一声:“因利势导之法,不过是医者常用的手法,连普通的庸医也想得出来,你的方法并无新意,如何不算是庸医?”
      他被我一噎,怔了半晌,气急道:“好,好,不想出别的法子,也不见我的手段,我定要让你改口再也不许乱叫!”说着顿足一踢,将那房门踢得飞起,自顾的走了。
      我自不去理他,转了头对楚冰彦道:“这法子非是救人,乃是害人,我不想去试,你也不必再提。”
      楚冰彦深深凝注我一眼,微点了点头,眉眼暗露忧色。
      又过得几日,廖西仍是苦思不得其法,却也卯足了气,也不来找我商议,整日躲在医室里苦心思虑,连人也不见。
      我觉得烦闷无聊,便自去他的书房取了医书来看,一方面是打发时日,一面方也存了一点想要自医的念头。
      “那病患或者极是棘手,他喜用非常手段。”楚冰彦早已见怪不怪,微笑向我解释。
      这声音实在吵得我头痛,况且我也好奇,一代名医看病之时,会是什么样子,“我去前厅看看。”我说着起身向外便走。
      “等等,”楚冰彦叫住我,转身寻了一顶帷帽,走上前戴在我头上,口中说道:“你现在身份特殊,最好不要太露行迹。”说着,陪着我出了房门向前院的医室而去。
      一路上耳畔尽是那个嚎叫咿呀的声音,延绵不绝,入耳极是难耐,我皱眉极力忽略刺耳的叫声,随着楚冰彦走入那间医室。
      一入内,眼前一暗,里面竟站满了人,廖西埋头在医榻前忙着什么,周围的观者竟有十余人之多,那些人神情紧张,远远立在一旁,目光牢牢盯在榻上,连我们进来,也无暇去理,根本没有人回头来看。
      我见榻上那人全身焦黑,早已看不出皮肤原来的本色,赤裸着上身躺在榻上,浑身布满了皮肉翻起的细小刀口,刀口之中的肉色却泛出灰白来,干涸无血。廖西满头大汗,粗短的手指执着一柄银色的小刀,动作却灵活如蛇,在他身上不住割开一条条细口,将一瓶药粉逐一倒了上去。
      那人口中不住哀叫,声音凄厉,似是痛苦之极,神情狰狞扭曲,双目瞪得老大,令人惊骇,那人身体在榻上不住的疯狂挣动,牙齿呲咬,圆睁的眼中闪动野兽般的光芒,却被腰间、手足的铁链牢牢缚住,动弹不得。
      我吃了一惊,转头低问:“这是什么病,为何如此可怕?”
      “腐毒,全身腐败,毒气入骨,此时的感觉却异常灵敏,稍有碰触便痛入骨髓。”廖西口中答道,头也不抬,手中一阵忙碌。
      我见他割开的细口密密麻麻,足有数百之多,那创口干涸,滴血不溢,药粉洒在上面,干干的,并不渗入肌理,不由诧问:“为何不用药汤使之浸入?”
      “沾不得水,沾水则全身腐肉寸寸而烂,脱骨成泥。”廖西随口回答。
      好厉害的毒药!我不由咂舌,退了几步,远远站开。
      眼见那药粉已经布满全身,但收效甚微,这人皮表干枯乌黑,新割的创口干涸变色,似是毒发全身,生机已断,显是极难存活,我不由暗暗心惊。
      廖西割了一阵,抽出银针,在那人胸口要穴连连急刺,那人嚎叫连连,面光如野兽一般,声音却慢慢弱了下去,气息也渐渐削弱。
      廖西神情凝重,额头渗出汗珠,看了看那人,不由摇头叹息:“这毒药太过霸道,你们送来得太晚,否则……”
      “你既是神医,怎么会没有办法?救他,快点救他!”右首一人额头青筋暴起,眼光疯狂,神情急迫的大叫。
      “太晚了,他全身已腐,毒气攻心,不能吸收药力,根本毫无办法。”廖西神情无奈的回答,额头的汗珠如雨。
      “这腐毒是何物,为何如此霸道?”我心里惊疑不定,转头低声向楚冰彦问询。
      “是一种厉害的毒粉,沾了皮肤之后迅速渗入肌理,身子干枯,最后干涸腐烂而死。”楚冰彦低声说着,看着那人渐渐气息微弱,目光之中隐露不忍之色。
      “我不管,你既是神医,就要想办法救他!”右首那人继续大声说道,不过二十上下的样子,神情狰狞,眼中露出激狂的神色,显是与榻上那人关系匪浅。
      “我实是无奈,他中毒已深,肌理干腐,非药石所及,却不能饮药泡敷,肌体不能渗入、吸食药力,根本无法施为。”说话间,额间一滴汗珠不防滴落,溅在榻上那人身上,嗤的一声,竟冒出烟来,那人陡然嘶声大叫,惨厉之极,急挣而起,胸口不住伏动。
      我睁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情景:那人胸口之处,汗珠落下的位置,竟然露出一处深深孔洞,孔洞处肉壁干涸,森黄如枯,那孔洞幽深如刻,落入脏腑,几可穿骨!
      廖西吓了一跳,急忙后退,伸袖在头上狠狠抹了一下,才转头向青年说道:“阁下也见了,这毒如些霸道,根本无药可解,你们送来既晚,毒气已遍行全身,任谁也是回天乏力。”
      那人急怒交加,却不敢上前,神情狰狞扭曲,目光狂乱,大声喝道:“我不管,你今日若是救不回他,我便将你这医谷的人统统杀光!”
      廖西面色一沉,口中说道:“这位公子心情可恕,但也未免太过无理,医者救人本就分为可救及不可救,你父亲毒深入骨,本是就是必死,我已经尽力施为,令尊既便不治,又怎可怪在我头上?”
      “你眼睁睁看着他却不施术,难道还不该死!”那青年狂怒的叫着,眼光看着榻上的人痛苦的呻吟挣扎,露出绝望的神色。
      “你也见了,他现在不能沾水,药粉也不生效,我纵有仙丹灵药,也无法让他服食下去,哪有什么办法?”廖西心中有气,退开几步,皱眉沉声说道,攒紧了手指。
      我心中一动,眼见榻上那人挣动如狂,显是痛苦非常,不觉心中恻然,呆得半晌,终觉不忍,我不由低声嘟哝一句:“不能沾水……若是……醋……或油呢……”
      众人身子一震,刷地齐齐转头向我看来,目光如刀,狠狠地盯在我身上,神情不悦,显似觉得我太过多嘴,扰了廖西专心医治,我骇了一跳,心中惊惧,不由自主向楚冰彦身后一缩。
      廖西却如受雷击,呆得一呆,突然一阵狂喜,大声叫道:“油!油!我怎么没有想到!”急急回声向身侧侍立的小童喝道:“快把窖里的油都搬上来倒在木桶里,快!”
      那小童慌忙急奔而出,经过我们身边,我侧身一让,室内立刻有几个人快步跟了出去,不多时,脚步纷乱传来,众人搬得一只巨大的木桶,桶中辛烈刺鼻,极是难闻,正是倒满了油液。
      廖西神情凝重,口中不住呼喝,令那小童急急将各色药材拿来,仔细称量比对,倒在油液之中,那油气本就薰人欲醉,此时再加入无数中药,顿时气味古怪,中人欲呕。
      众人戴了隔挡的护手,才小心地将榻上那人扶入其中,果然,那人被油液一泡,虽然低声哀呼,皮表却不见任何损伤,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目光向我投来,眼中露出感激之色。
      我闻得异味,一阵头痛,不由转身,向楚冰彦点了点头,两人悄无声息地慢慢退了出去。
      闻得内室之中已经一片安静,我呼出口鼻之中犹自沉浊的怪异气息,看着远处碧色的树林,不由松了口气。

      ————————————————剧情分割线——————————————————

      “夙姑娘,戚公子想要见你。”那小侍童在门外轻敲几声,听得我询问,开口说道。
      “戚公子?”我皱眉,看书看得头昏眼花,此时目光离了书册,竟有些视线模糊,眼中干涩,十分不适,“谁啊,我不认得,不见。”
      什么夙姑娘,我明明是复姓,他偏要拆开来读,我说了几次,他也不改,这小侍童本来鼻子快要长到天上,对我爱理不理,每三句问有两句爱答不理,看来虽则他师父同意我留下了,他却十分不忿。
      “戚公子是前日带父亲来看病的那位公子,他说若不是姑娘那日出言提醒,也不会救回他父亲一命,所以定要来见姑娘,说要好好谢谢姑娘。”这小童何时也变得如此有礼貌了?竟肯规规矩矩的答话。
      “原来是这样,你告诉他,我也是随口一说,无心之语,算不得什么,不必放在心上,他若要谢,便去谢你师父好了。”那日实是不忍见那人惨死在如此霸道的毒药之下,我才试探开口,其实心中并无把握。
      没想到办法竟然真的奏效,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误打误撞而已,归根结底,还是廖西的医术救了对方一命,与我何干?我可无意居功。
      门外静默片刻,脚步声离,那小童闻言转身去了。
      我继续看得一会,觉得有些困乏,便起身揉了揉眼睛,将书册合拢放在案上,舒了口气,伸个懒腰,立在窗前向外望去,目光转处,不由一怔。
      只见窗外不知何时立了一人,站在对面的树下静静地看着我,不知立了多久,想来刚才我在屋内看书的一举一动都已被他看入眼里。
      我把脸一沉,十分不悦:“非礼勿视,这位公子似乎不守礼法,难道不知暗中窥视他人十分不妥?”
      后院一向安静,鲜有人来,求医者早已被廖西安排在前院歇候,怎么还会有人过来?
      那人静静微笑,似是觉得我的表情十分有趣:“在下戚襄,前日来求医的便是家父,在下自舍弟处闻得,当日是姑娘及时救了家父一命,所以特来感谢姑娘救命之恩,至于偷窥之举,请勿责怪,只是刚才我见姑娘读书读得入神,不便出声打扰,所以一直站在这里,等姑娘发现。”
      我怔了怔,皱眉说道:“说到救命之恩,阁下应该去找廖神医,若非他药物灵效,医术通神,也救不了令尊的性命,我也是在此求医之人,只是当时随口一言,算不上什么,公子也不必记在心上。”
      当时眼见那个转瞬便死,我心中恻然不忍,冒然开口,当即便有一些后悔,但及至后来,没想到办法竟然有效,那人泡在药油之中,油气催发药性,竟然阻住毒气漫延,而且还解了一些毒性,至少当前保住了性命,众人喜出望外。
      那青年公子立即派人从城里运来几十木桶的菜油,配齐了所需的药材,每隔一个时辰便换上一桶油汤,将那浸过之后的乌黑毒汤抬了出去,饶是如此,也足足折腾了两日,那油汤才终于慢慢清澈起来,病者的肤色也慢慢变白,恢复了肌理和弹性,总算真正脱离了凶险。
      今早院中油气依旧氤氲不散,我唤了小童问询,他叽里呱拉的说了一番,我这才知道,那人福大命大,受了那等巨毒,竟也活了下来。
      眼前这人当日并未见过,听语气似乎是那位青年公子的兄长,不过我此时并没有心情去理会别人的家事,随口客套了几句,缓缓坐回去,拾起书来,便有逐客之意。
      戚襄怔了一怔,说道:“姑娘似乎不豫有人打扰,是在下唐突了,不过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已经牢记在心,他日若姑娘遇到难处,可来找我,我自当为姑娘尽力。”
      我微微点头,不置一词,将目光转到书页之上。
      “如此,在下告辞了。”他谦和有礼地说着,遥遥向我抱拳一揖。
      我点了点头,淡然答道:“公子慢走,后会有期。”
      生平最怕受人恩惠,没想到施恩也这般让人不适,我本不愿求生人,更不会施恩挟报,根本无心理会戚襄,更没有兴趣去打听他的身份和来路。
      他见我十分冷淡,迟疑一下,终于转身,穿过庭院去了。
      过得片刻,楚冰彦竟与廖西并肩而来,见我坐在窗前,便推门而入。
      廖西见了窗前满案堆放的医书,不由怔了一怔,眼现讥色:“姑娘在读医书?”
      我强笑一下,说道:“只是无聊看看,在前辈想出办法之前,寻来打发时日。”
      廖西坐在桌前,例行为我诊脉,口中淡淡说道:“办法已有,只是姑娘若不愿冒险,我也无能为力,目前实在想不出其他途径。”
      我无奈蹙眉:“非要如此么?我不以为修复经脉,必须要有人以内力疏通。”
      转头看了看楚冰彦,见他静静立在一旁看着我们,眼中关切,我淡然一笑,示意他不必担心。
      “那要如何?不以内力作为试探,根本无法确知你自身经脉的走向,以姑娘所见,我该如何下针施药?”廖西神情不悦,多半认为我既然不懂经脉之理,却要怀疑他的医术,实在惹人厌烦,若不是看在楚冰彦的面上,他哪有心情耐着性子向我解释。
      “听闻尝有手足经脉断绝之人,若是前辈遇到,当如何诊治?”
      “慢慢对正,使之重新生长愈合。”
      “如此说来,经脉乃有形之物。”
      “姑娘这话说得奇怪,若是无形,何以载气?自然是有形才能包藏真气运营全身。”
      “既是如此,有形之物,当可以眼目查知,又何须内力作导?恕我直言,疏导之法恐收效甚微,干冒奇险却不能保证小女子性命无虞,岂非不智?我虽然孤陋寡闻不通医理,却也尝听闻上古有缝心换臂之术,前辈却弃之不用,定要隔靴挠痒,令人费解。”
      “你!”廖西大吃一惊,霍地站起身来,瞪圆了眼看着我:“你是说……”
      我转了头,望着窗外垂落的碧绿叶枝,缓缓说道:“很简单,我若是前辈,只须动手切开皮肉找出断错的经脉,将之缝合便是,哪里要转弯抹角,耗费这许多心思?”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