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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今宵好向郎边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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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的睁开眼,整个身子绷成一张弓,唇舌的碰触堪堪只有一瞬,却像过了天荒地老。这是一个如沐春风的吻,克制的温柔,辗转的缠绵,在暗夜里悄悄绽放,带着诱人的危险。
宁月见试图动了动手指头,全身的力气像被抽走了,陷在浓重的沉水香味里,还有一丝如兰麝的体息。
对方轻轻一吻,柔柔一舔,已经让她的身体反应跟不上缺血的大脑,好在,黑影没有继续动作,他甚至动手掖了掖背角,悄然离去。
这一切像个荒唐的春梦。
翌日,樱桃晨起服侍小姐,紫檀木拔牙床上锦被团团围着一个物事,这是怎么了?她悄悄给勾起帐幔的一心打了个眼色,合嘴形道:宋妈妈。可怜的姑娘,磨牙霍霍。
老成的一心悄悄拉下帐幔,让端水进来的小丫头出去,自个去外间将宋妈妈唤来。因宋妈妈这两日得了风寒,为了不过病气,便没有守夜。
“姑娘,姑娘,天亮了,您别怕。”宋妈妈也不顾风寒不风寒,风风火火往里来,一把把锦被搂在怀里,一边慢慢掀开一角。
只见宁月见蒙头散发,两弯晶眸红肿若桃,最触目惊心的是,樱唇若着了火,破皮染血。宋妈妈心头一突,这是怎么了,回头一瞪,不等她发火,两个丫鬟跪在地上不敢出大气。
主子受罪,底下奴才也不会好过,他们二人心知冤枉,但又不能辩驳,只能认了再说。
“妈妈,不关他们的事。”宁月见两眼呆滞,哑声道。她平日就与人为善,并不是那等随意迁怒之人。
宋妈妈心疼的看她,无可奈何吐了口气,对两个丫鬟道:“看在小姐的份上,你们先下去。”
“都怪我,昨夜没来守夜,让你委屈了。出了什么事,跟妈妈说,别闷在心里,不管是谁,都不能欺负我们姑娘。”奶娘撩开被子,给她递了件亵衣,一边就着盆里的水给她擦身。
昨夜那人走了之后,她又羞又恼又恨,简直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她本就年纪小,不懂情事,只知好姑娘是不能同男子亲密的。夜半被狂徒轻薄,还是在自己的闺阁里,让她陡然意识到,黑暗之中无处不在的危险,她根本无力反抗。被夺取初吻的难堪和委屈,面对未知危险的恐惧和担忧,失去清白的痛恨和混乱,纷乱的负面情绪如潮水般涌来,吞噬着稚嫩心灵。她哭了一夜,抖了一夜,她拼命擦拭唇瓣,却忘不了那一刻触碰。
面对奶娘的关心和询问,她实在说不出口,只苦着小脸道:“昨夜听见了猫叫,怪吓人的,又做了噩梦。”
宋妈妈一连呸了几声,骂道:“这该死的猫,夜里也不看劳点,看我不找人打断它的腿。”这话也只是说说,谁不知道猫是昌乐郡主的爱宠,只是郡主出嫁并未带走。
当年宁夫人走后,宁月见时不时梦中惊醒,所以今日这理由,宋妈妈是半点也没怀疑。
宁月见心里有事,面上恹恹的,让人把香炉都撤了,勉强吃了两口早膳,胃里翻滚,咽不下去了。众人只道是姑娘着了春寒,便要遣人去请大夫。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着了寒,是心里犯恶心,一想起夜里的轻薄,心里就不大舒服,本能想吐。
她心里存了事,同两个守夜的丫鬟闲话之时套话,得知他们夜里睡的沉,并未听到什么猫叫,如意阁里守门的两个婆子,也未偷懒犯浑。要不是她亲身经历,谁又相信堂堂太傅府有人擅入小姐闺房,还未惊醒众人呢。
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有了第一次还会不会有第二次?她又该如何防范呢?
思来想起,只有在门窗上都换了新锁,而所有的钥匙都放在她的枕头底下,同时还备了一根打磨尖锐的金簪。
大约是这些起到了震慑,过了半个多月,那人再没有来。宁月见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下来,脸上又了灿笑,时不时福寿堂里给老夫人请安说话。
祖孙俩老的豁达,小的开朗,聚在一起常常是欢声笑语不断。月见常常给奶奶说说话本的故事,弹个琴,画个花,逗的老太太心满意足。老太太年老心不老,是个笑弥勒,她喜欢下地侍弄菜圃,让孙女在边上看着,递个锄头,浇个水。仅此而已,若是月见要动手,老太太也是不让,道是种田浇花都粗活,你是大家小姐,看看懂了就行,不用亲自下手。
是日暮春,菜圃几畦韭菜新绿葱葱,着实可人,老夫人亲自掐了两把,摸出几颗鸡蛋,让厨房的婆子切了用香油细细拌好给包饺子吃。不大一会儿,小蒸笼冒了香味,馋的月见口水直流。
“瞧你这小馋猫样,这府里山珍海味还不够你吃。”老夫人戴着孙女新绣的抹额,呵呵笑道,老人家白发如霜雪,面上红通通,目清耳聪,看着活到九十九都没问题。
月见坐在月牙凳脱腮等吃,摇着奶奶的手嗔道:“奶奶做的好东西,那是传家宝,什么都比不得。”
这孩子贴心又嘴甜,每每都搔到了老夫人的痒处,又怜惜她没了娘,自然格外疼些,就是宁太傅也退了一射之地。祖孙俩亲亲热热的说话,底下人来报,长公主带郡主和王爷来请安了。
太傅府同长公主府比邻而居,墙垣打通,俨然是一府,当家主母是长公主。宁老夫人虽说如今是老诰命,但是在金枝玉叶的长公主面前,总是不大自在。为了避免尬尴,索性称信佛,免了每日请安。长公主也算厚待,道是身子不大好,事又多,让宁月见代她行孝,每日去给老夫人请安,如此这般,倒也相安无事。只是逢年过节,宾客来往,面上都是婆媳和谐,母女相亲。
宁月见一听,脸上就有些不自在,这会回去只怕正好撞上了,面上都不好看。
“你别怕,身份再高也是人,也要吃喝拉撒,你想着,就不觉怕了。”老夫人做出个打坐的模样,笑眯眯的看着孙女儿。
她不是怕长公主,愤恨不喜吧。噗!一想到那不可一世的长公主也要上茅房拉屎!这场面是有那么点好笑!
长公主一身牡丹团花金袍,高鬓凤钗,真真雍容华贵,正是春秋鼎盛的年纪,矜贵又傲慢。只见她长年微扬的下巴略略低了低,略略弯了弯膝盖,算是行了礼。论身份,是要老夫人给长公主行礼的,只是天家提倡以孝道,少不得要弯腰了。
这哪是娶了媳妇,是娶了一尊大佛在家,老夫人想着,面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受了昌乐郡主和清都王的礼,还在都是小辈。而宁月见是最小的,她得上前行礼。
她闷坐在下首,心不在焉听着上首老夫人和长公主闲话,昌乐郡主时不时插科打诨,逗的两人哈哈大笑。她刚蒸好的饺子额,真是早不来晚不来!
“妹妹有心事,说出来听听,兴许能帮的上。”冷不防耳边窜来一道如金玉相切的声音,她抬头一看,正对上华服锦衣的清都王周子顾,虽说男女有别,但是他们名义上是兄妹,也可不避嫌。他生的龙章凤质的好模样,又加上通身的尊贵排场,恍若那天边红日,璀璨耀眼,嘴角含了一抹浅笑,如风拂柳,如蝶扇翅,叫人心湖荡起涟漪,回音久久。
宁月见的心被这么暖乎乎一烫,又热又痒,当下颇不是滋味,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眼波流转,剜了一眼,自顾自转脸去看堂前搭窝的一对春燕。
周子顾见她下颌线条秀丽,娇俏雅致,叫人好想捏上一捏。尤记得樊庐山上一别,她嫩颊微凸,圆润可人,这番清减下来,少了几分孩子气,多了几分少女的娇态。
“哎呦,怎么一个两个都往堂前,可是有什么金子捡啊。”昌乐郡主周子桑年十七,三年前尚了郡马。她生性活波,为人玲珑,加上身份尊贵,在京城贵女圈子里最出风头,敢为人先。此时的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大事件,打趣起哥哥来,“哥哥,你可是闷了,过几日,我在府里办筵席,你可得给妹妹捧场。”
周子顾拿这个妹妹没办法,微微颌首。
“月见,你也会来吧,今个我来就是来请你的。”昌乐郡主欺身近来,挡着周子顾的视线,面上的依旧笑着,“好妹妹,我们可是有许多时日没见了,姐姐带你去见识见识。”
宁月见和周子桑有什么情谊,不过相处了一年,互相看不上眼,三天两头不是吵就是闹,简直是水火不容。后来周子桑匆忙出嫁,见的少了,矛盾也少了。对了长公主一家,宁月见本能的排斥还是排斥。
许是早料到宁月见不乐意,周子桑便在老夫人面前扯话,什么春日游正好啊,不要闷着家里啊,什么要进京城名媛圈里玩玩啊,为日后交际做打算啊。
长公主也在一旁说话,老夫人也不好拂了面子,再加上她觉得孙女总是守在自己身边,有些委屈了她。根本没问宁月见的意见,几个大佬就这么商定了。
“太华也会去啊,她的骑术可是一流。”周子桑眨眨眼,乐不可支。
这么殷勤!总觉得有些不对呢。回去把事同奶奶一说,奶娘一听是昌乐郡主提的,蹙眉道:“这个昌乐郡主委实不像话,据说她有好几个面首呢,真是.....”
公主郡主养面首,在南唐还真不算个事,长公主的驸马去了以后,她也养过一个。兰台里头还有女史,甚至下一任帝王是女帝,这个时代,女人的地位,都是由权利掌控的。
多年以后,这句话也在她身上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