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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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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青葱的,年少往事,在记忆里永不颓败。
医院新生儿室。
一个女人,面容素雅,黑发向后挽成一个简洁的发髻。
她双眼充斥血丝,始终静默地坐在婴儿睡床前,右手紧紧抓住护栏,用一种防备的姿势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婴儿床里,两个幼小的生命体同向而眠,身子微侧,两双细嫩的小手相互缠绕,头亦牢牢靠在一起。右面的孩子,皮肤健康白皙,左面的,则呈出一种苍白。他们睡得很沉。
护士小姐抱着资料走近,匆匆看一眼床后的名牌问:“纪飞,纪越?”
女人没有回头。
“太太,手术时间到了,请你松手。”护士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劝说女人。
她依旧无动于衷。
走廊的电梯门打开,很快传来一阵脚步声。急促却稳健。
男人推开婴儿室的门。
他有一双沉着傲然的眼睛。衣着品味不凡。病房里许多家属不自觉迫于威势,只敢偷偷用余光打量他,一面暗自揣测他的身份。
男人站到女人背后一米开外的地方。
他问护士:“手术?”
“你是他们的……父亲?”护士小姐狐疑的目光在婴儿,女人,男人之间来回游移。
“什么手术?哥哥?弟弟?”男人硬声问。
“呃,哦,哥哥心脏先天缺陷,不严重,但要动手术。”
男人瞥一眼标牌上的名字:“飞,越。”
他挑挑眉毛,抽出一张名片递给护士:“术后费用寄到公司。”
护士小姐瞠目结舌,她接过那张纸片,又指指婴儿床说:“你不是他们爸爸么?”
“是父亲,所以我来付钱。”
病房里有些许的波动,许多人对他的行为感到难以理解,纷纷发出不满的唏嘘。男人置若罔闻。
护士有些尴尬地望向女人。女人捏住床栏的手指渐渐发白。
“纪漠行,这是你儿子。”她轻轻开口,说的缓慢坚定。
“我知道。”
“我从来不对你指望什么,但你起码要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女人说话的时候,依旧低垂着脸,看不见任何表情。
男人眼里滑过一闪而逝的疼痛。他说:“一个父亲的责任是什么?譬如?”
“譬如,他们出生的时候,一个愿意照顾的人都没有。譬如到现在,你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譬如你连看都不肯看他们一眼!”女人突然愤怒,语调变得有些尖锐颤抖。
男人冷笑:“我不想把私事放到这里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孩子是你的武器,入主纪家顺便绑住我。”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婴儿室。走到门外,签出一张支票与名片一并交到服务台说:“18号床位的纪飞纪越,如果看护家属离开,请帮忙妥善照顾几天,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另外,手术时请一并做一下DNA检验。”
*****
纪越纪飞两兄弟是学校的名人。
他们有极为相似的脸孔,甚至身高体形都难分伯仲。周遭的人仅能靠长短发或者行事方式来识别。
弟弟纪飞,外向好动,非常具有领导及号召力。他性子尖锐,说话不留情面并且有仇必报,所以暗地里容易得罪人。但鉴于他颇得人缘,所以他们对他始终畏惧。
哥哥纪越,生性敦和善良。他素来不与人发生争执,亦不多话。但任何人有求于他,总是微笑应答。他不合群,只在女生圈里口碑甚佳,所以相当一群男生看他不顺眼。
学校午餐时间,按惯例是一荤一素一小炒。纪越放下餐盘,同纪飞去排队打汤,再回来,盘里的大块排骨已经消失。纪飞忍不住跳脚,被他拉住宽慰说,算了算了,一顿没关系。
课间,纪飞去上厕所。纪越埋头阅读,结果被急速飞来的粉笔砸中脑袋。他茫然地听别人笑说,啊呀,对不起,不当心打到你了。纪飞回来愤怒地意欲掀桌子开骂。纪越说,没关系,反正不疼,一点灰拍拍就好。
纪飞说,哥你不能老被人欺负,万一将来我不在怎么办?
后来,慢慢的,学校里的人都知道,不能在纪飞面前欺负纪越。绝对,不可以。
那天体育课,男生在半边操场打篮球。
纪越抱一叠书坐到水泥花坛边。蔷薇花正开得如火如荼,细碎,鲜艳的花瓣片片洒落在他身后。他抬头看看远处打球的弟弟,淡淡微笑起来。
弟弟有他羡慕不已的健康身体,合群并且能干。他以他为骄傲。
手里的厚厚的西方艺术史翻过几页,他喜欢莫奈,莫奈的印象画虽然同样有偏执倾向,但不同于梵高近似孩童的肆意,他的画有一种温和细腻的美感。
他手指在质地厚实的彩页上轻轻摩挲。
突然一只篮球呼啸飞来,砸中他头顶,又弹落背后的泥泞花坛。
纪越瞬间感觉一阵铺天盖地的晕眩,他单手撑住花坛边沿,努力稳住身体。耳边只听得众女生的惊呼。
纪飞大惊失色,冲到他面前蹲下身问:“哥你怎么样?”
纪越摆摆手,却一时说不出话。纪飞唤人拿来一杯水,看他慢慢喝下。
于是纪越终于稍稍能够喘口气:“我,没事,你去吧。”
纪飞看了他半晌,起身离开,回到篮球架下。
他随意扎起背后的长发,甩头扬眉说:“谁丢的,滚出来!”
回到家,纪飞扔下书包,外套,就一头栽进厨房去找食物。
纪越皱眉,一面弯腰捡起衣物一面轻说:“飞,先洗手。”
“可是我饿了。”纪飞伸向冰箱们的手顿住。
纪越默默收拾东西,不再对他做任何回应。纪飞咬牙抿嘴,终于颓然放下手走向水斗。
“好了好了,我洗就是,你别生气。”
纪越捧着一个小药盒,坐在沙发上,看着蹭过来的纪飞。他手指抚上他的嘴角,有斑斑血迹凝固在唇边。
“有点疼,忍着点。”
纪越拿出棉棒,红药水,护创胶布,帮他细细上药。纪飞索性一骨碌躺倒在他腿上,一面半眯着眼。
他眨眨眼睛问:“哥,你在生气?”
纪越说:“我当然气,我气你不爱惜自己。”
“我自己有什么关系?爱惜你就行了!”
纪越脸上泛出一层淡淡的粉色,他说:“以后别打架,我没什么事就算了。”
“哥你还没睡么?”纪飞侧过身子,蜷缩到纪越的身边,向他靠了靠,话间带着浓重的鼻音。
“嗯。吵醒你了?”
棉被散发出洁净阳光的味道,盖住两具年少紧贴的身体。纪越撩开披落在弟弟脸上的散发。
纪飞说:“谁叫你之前喝咖啡的?”
“呵呵,睡吧,你明天还要早起。”
“也不用很早,我们说会儿话。”纪飞伸出右手握住纪越的:“很快就睡着了。”
黑暗里,纪越沉默一会儿说:“真抱歉我什么也做不了。”
“你说什么呀哥,赚钱这种事就交给我好了,你要好好休息!”
纪越觉得有些心酸:“飞,如果不扣着每月的生活费。你就不用那么辛苦。”
纪飞小小踢了他一脚:“你做得没错!我们自己可以过!老头子这点臭钱,留着到时一起扔给他!连亲生小孩都不要的人,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