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兄为爱》薰*

2、第二章

　　执著地投入，纯粹的付出，让人嫉妒的青涩日子值得反复怀念，因为它即将一去不返。
　　*****
　　纪飞有极为优秀的运动细胞，但读书成绩却始终不尽如人意。
　　发成绩单，纪越照例稳占班里的头牌宝座。
　　纪飞走上讲台的时候，老师对他说：“好好学学你哥哥，要毕业联考了怎么老是这点分数，上课还睡觉！”
　　同学中有人起哄：“人家没时间嘛，要打工啊！”
　　“打工也不至于啊，现在有些台湾，韩国人的家教很好赚啊，时间也不长。”
　　“开玩笑，做家教要成绩的好不好？”
　　人群发出细碎的窃笑。纪越突然抱着书堆走到后排，对准男生的肚子就结结实实撞过去。男孩哀叫一记，捂着肚子蹲倒在地。
　　班里即时一片肃然。根本没有人能够预料到，温和纯良的纪越亦会有突然爆发的时候。
　　纪越一字一句说：“小飞，很聪明。”

　　“哥你何必呢，这样不是又得罪人了么，我不在他们欺负你怎么办。”
　　后来在回家的公车站上，纪飞这样说。
　　纪越摇头，未作回应。
　　“也是我不争气，这种烂分活该被人闲话。”纪飞有些自嘲地撇嘴。
　　纪越伸手拍拍他的头，笑说：“没关系，分数不重要。你比我聪明，我知道，只不过缺乏时间。”
　　纪飞说：“不管怎么说，联考我还是要拼一把，到时候光明正大一起回去找老头。”
　　“嗯。”
　　他们把头转向公车驶来的方向。宽阔的六车道绵延出一大片望不到尽头的路。

　　打人事件让纪越忽然想到小飞，很少在自己面前提详细的打工情况。他只知道他每周有固定的上班天数，固定的上半时段，至于做什么，怎么做，完全一片空白。
　　数次问起都被纪飞轻描淡写地带过。
　　他总是说：“我身体好着呢，多做一点也没关系。”
　　但纪越知道其实他们一样瘦弱。只是自己的骨架更像一株柔软的植物，而纪飞看起来比较精实。
　　他对纪飞说：“我明天来接你吧，顺便也想看看你打工的地方。”
　　纪飞的脸上显出一丝困扰，他背转身说：“打什么工都这样，也没什么好看的，你还是在家多休息休息。”
　　“我不是什么重症监护病人，出去多走走有好处。”纪越的口气里有难得的坚定。
　　纪飞沉默半晌说：“明天发薪水，可能11点多下班，你到XX路十字路口的车站等我。”

　　九点四十一分。
　　连绵不断的小雨一天未停，地上满是大大小小的水坑，映射出街上的点点霓虹，以及来往的耀眼车灯。
　　纪越踏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他很少在暮色笼罩下的街道独自步行，他看见一座与日光照耀下的气质完全迥异的城市。
　　小型水果摊位前，有一个衣衫褴褛的乞讨者，斜倚墙壁，面前摆着一个白色瓷盆。有中年男子一面对他大声呵斥，一面举脚就超盆踢去。行乞者一声不吭地低着头，只用手死命护着瓷盆。
　　纪越走两步，回过头对男人轻声说：“大叔，他也很可怜，你别赶他了。”
　　中年男子看了这个眉目温和的男孩一眼，放软口气说：“小朋友，你还小不懂，我可怜他，谁来可怜我的生意！这年头，好人做不得！”
　　纪越瘪嘴，他还想说什么。男人已经摇着头走开。
　　他听见男人说：“现在这个社会，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九点五十二分
　　纪越走过街角，看见弟弟说的那个车站，于是继续向前。这条街比起刚才要热闹许多。有些夜宵店，修车摊依旧灯火通明。三三两两的人群坐在沿街边，喝酒聊天打牌。
　　他放慢脚步。
　　前一个路□□界处，停着一辆货车，大箱的商品正被运下搬进便利店。
　　他听见有女人尖锐高亢的声音：“快点快点，怎么搞的，你今天还有货架没擦！”
　　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扛起箱子，闷头往里走。他转身的时候，长发在夜色里划出小段漂亮的弧线。
　　纪越很快躲到对街的大棵梧桐树后。
　　纪飞穿着便利商店的统一制服，成人尺码套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
　　货车上的人把四五个箱子全部往地上一放，扬长而去。女人靠在玻璃门边，不停向里催促：“你在干嘛，没吃饭啊，搞了半天两只箱子都没拆完，等会儿还要盘店，你要我几点回去啊！”
　　纪飞挽着袖子冲出门口，他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只见女人两手叉腰地叫：“哟，还晓得还嘴！现在的小孩越来越不得了，爹妈怎么养的，没家教！”
　　女人气恼地一推，纪飞搬着箱子的身体一个踉跄，单膝磕倒在便利店的台阶上，长发从背后滑落胸前。他的背影顿顿，直起身向里走。
　　纪越双手紧紧按在树干上，看着纪飞陀螺般忙碌的身影。
　　有不断的喝斥飘入夜色中。
　　十一点十五分
　　纪飞换回便服，手握一只信封，匆忙奔出店铺。
　　纪越走到街边，大声喊：“小飞！”
　　纪飞惊诧地回头，匆匆穿过马路。他慌忙对纪越说：“哥你怎么站在外面，下雨感冒怎么办？”
　　他不停拭去纪越头发上的水珠，拉着他站到隔壁的小吃店廊檐下。
　　“你站了多久？怎么衣服都湿了？”

　　纪越低头闷声问：“你一直都做这些么？”
　　纪飞停了停：“你都看到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
　　“嘿嘿……”纪飞有些尴尬地摸摸后颈，一边小心观察纪越的脸色。
　　“小飞，生活费我明天还是拿出来吧。”
　　纪飞瞪大眼睛，抓住他的手臂说：“绝对不行！那个老头的钱一分也不能动！你别管我”
　　纪越惶然。小飞生性尖锐倔强，桀骜，无所畏惧，亦从不听命任何人。现在这样的谦卑，是他不愿见到的。
　　纪飞说：“这是代价，没关系，只要你好，我可以忍。”

　　一个人单向的努力与付出，是一种生存；多个人互相的努力与付出可以构筑一种生活。
　　这看起来与爱情无关，至少萌芽期未至的时候，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