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卿》殷夏

10、10

　　第二日清早，莲卿在门外刷刷的扫地声中醒来。初睁开眼时，透过山间浓雾折射进来的微弱光线刺得眼睛生疼，脑袋也是裂开般疼痛。她伸了伸脖子，发现房间内只有自己一人，且身上衣物完好，便稍稍松了一口气。

　　“施主，你醒啦！”一把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唬得莲卿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满眼戒备的看着眼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和尚。

　　“你你你是何方妖怪？”昨日明明在山头陪王爷喝酒，现下怎么突然冒出个小和尚来，一定是山鬼所化，要来害自己的。

　　“阿弥陀佛，我是灵隐寺慧字辈弟子慧清，并不是什么妖孽。”小和尚有些委屈地扁扁嘴，将手里端着的托盘搁在了床边的木桌上，“施主，这是杨阙哥哥嘱咐我给你送来的早餐，你趁热吃吧。”

　　莲卿探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一碗小米粥、两个馒头和一碟小菜，并不是什么内脏兽血之类的东西，且看上去清爽美味得很。又听到小和尚说起王爷的名讳仿佛十分亲近，遂不好意思得说道，“多谢小师傅。请问贵寺位于何处，你知道我是怎么到的这儿吗？”

　　“我只知道灵隐寺在山里，慧清从来没下过山，不知道具体位置。昨晚慧清一个人扫地时见到杨阙哥哥抱着施主从天而降，你就是这么来的。”

　　嘎？莲卿听到“从天而降”四个字，脑补了一下天神般英俊潇洒的王爷怀抱一个烂醉如泥的丑八怪从天而降的场景，顿觉十分的不和谐。

　　“慧清慧清，快去春淙亭冷泉那边，池里的白莲忽然在一夜间全都开放了，师兄们都说是佛祖显灵了。”敞开的门缝里探进来另一颗光溜溜的小脑袋，声音兴奋难耐。

　　“来啦来啦！”慧清毫不犹豫地把莲卿丢在一边，兴冲冲的跑了出去。

　　听到这样的消息，莲卿顿时沮丧的垂下了头。千算万算，没想到王爷竟然会带自己来寺庙，白莲花是佛教圣花，寺庙里普遍都会栽种。就自己这样的酒品，看来以后再也不能沾酒了。

　　待到莲卿吃完早餐，洗漱干净又去药师殿找到听早课的王爷后，已经接近晌午。早朝已然错过，二人便不慌不忙得沿着山路往下走。彼时莲卿心里惴惴拼命回忆酒后有没有胡言乱语，想要从言语上试探王爷，王爷则气定神闲赏花看鸟，不时与心里打鼓的莲卿闲聊两句，皆是南疆的风土人情、平康坊的歌姬美酒抑或天下花事等无关紧要的话题，搅乱了莲卿想要从王爷身上捕捉蛛丝马迹的节奏。

　　就这样在二人打太极般你来我往的闲聊中，漫漫山路终走到尽头，一个岔路口，一边往王爷府，一边往徵容别院。莲卿拱手告辞，称下次定当遣人将洗好的衣物还回王府。

　　“不必了，莲卿留着便是。”王爷留下意味不明的一句话，令莲卿困惑不解。

　　回到徵容别院，长福领着两个丫鬟出来迎接莲卿。众人见到莲卿一身打结的衣物和凌乱的头发，齐齐露出白日见鬼的神情。

　　“怎么了？”莲卿好奇地问。

　　“你还问怎么了。夜不归宿，一身酒味，连早朝也不去上，现在全京城都在疯传你与王爷半夜出去厮混之事。容端蕴已经被气吐血了。”沈嘉佑不知从哪转出来，抱臂看着莲卿，一脸嫌弃的表情。

　　“大哥，大哥怎么了？”虽然知道沈嘉佑有夸大其词的嫌疑，但是莲卿还是觉得很抱歉，忙跟着长福去找容端蕴。

　　雕着莲花涌云纹的精致窗格微微支起，飘出一缕苦涩的药香。莲卿嗅到这股味道，马上分辨出其中含有被李时珍称为止血圣药“金不换”的三七。

　　“子皙。”莲卿猛地奔进去，正弯腰在地上清扫的婢女吓了一跳，手中抹布抖落，莲卿看到其中包着的一团鲜红。

　　在她眼里一向坚强睿智的容端蕴，此刻却面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上，眼睛紧紧闭着。

　　“子皙，你怎么啦？我才离开一天而已，谁把你打成这样啦。”莲卿过去抓着他的手，感觉到掌中的手指无力的垂着，着急地落下泪来。泪滴滴在容端蕴的手背上，他本来紧紧抿着的嘴唇骤然放松，唇间逸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莲卿，你跑到哪里去了？不回家怎么也不派人回来说一声。”原本珠玉般的声音变得嘶哑，容端蕴满腹的怒气看到莲卿的眼泪后终究消失殆尽。

　　“我错了，大哥，我昨晚喝了酒不小心睡着了，第二日才醒过来。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伤了你？”

　　“天下能将我伤成这样的人恐怕还不多，别担心，只是蛊虫发作而已。”容端蕴气喘吁吁得说完几句话后一阵猛烈的咳嗽，胸腔内传来空洞的气流声。

　　“丹尘蛊？好端端的怎么会发作？”丹尘蛊被种在心脉间，只有两种情况才会发作，一是动了情爱之思，二是被叛教主被发现，由教主催动蛊虫发作，想到这，莲卿惊得捂住了嘴巴，“子皙，子皙你做了被叛教主的事情吗？”

　　听她这样说，容端蕴无奈的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

　　“左使怎么会做出背叛教主之事。”一个妩媚的声音在门口处响起，莲卿回头看去，朱菡萏和芙景细两位姐姐正一前一后走进来，说这话的正是前几日才见过的芙景细。

　　“菡萏姐姐！”莲卿见到朱菡萏十分激动，岛上最亲的就是这位荷花门门主了，从小将自己视为亲妹妹般照顾的人。朱菡萏比之芙景细少了一丝娇媚却多了一分清雅，远山淡眉下是一双柔波凤目。

　　“莲卿，这次是你不对。左使太担心你导致心脉间蛊虫被牵动，若不是我和景细及时赶到带来南疆的三七，他这会儿估计已经血尽而死。”朱菡萏用责备的眼神看着莲卿，说罢又转向容端蕴，满眼都是心痛关怀之情，“子皙，你好点了没，现下可想吃些清粥？”

　　“不必了，也不全怪莲卿，这几日练功有些不得法，经脉错乱，你们都回去好好休息吧。”说罢挥了挥手，闭上眼再不想说话。

　　朱菡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终究是没有说出来，转身吩咐了芙景细几句，景细过来将不情不愿的莲卿拖了出去。

　　“子皙，我知道你心思，可是……教主是不会同意的，尤其是你。”菡萏搬了张凳子坐在床边，帮容端蕴掖了被角。

　　“你也知道莲卿身份特殊，并不是一般的小教徒。而你，身为掌管教规尺度的左使，又怎能犯这种错。你体内的蛊虫比我们都要多一些，这次是我来得及时，下次呢，你真的不要命了吗？”说到后面，朱菡萏变得十分激动，抓过容端蕴的手紧紧握着，“子皙，我选择了默默在背后支持你守护你，希望你也能答应我不要再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