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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Chapter 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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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凭我说什么,梅利安都一直一直哭着,仿佛生来就没有流过泪,要一口气把蓄积的泪水都清空一般。
我拍拍他的肩膀,仰头看向天空。雨已停,风已静,乌云散去,天边却没有理所应当地出现彩虹,只因光明已沉没于黑夜之中,令人压抑的阴郁散去之后留下的只是更深沉的黑暗。
真是好命啊,这家伙。
梅利安哭得累了就靠在我肩上睡着了,毫不在意地用口水使我的衣服二度遭殃,安静的睡脸令人不忍惊醒。我将外套盖在他身上,轻轻让他靠在树上。
“做个好梦,梅利安。”不过别再梦见我了,只在梦境外保护你就很辛苦了。我叹口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老妈怎么还不派人来,效率可真够高的。”
“还是看看能不能找点东西生点火比较实际,早知道刚才该让这家伙弄点光出来才对,只能希望运气够好了。”我喃喃自语,摸摸头向林子深处走去。
“小树枝呀 小树枝
不要躲呀嘛不要藏…
让我把你烧呀 让我把你燃
熏熏树洞下哆嗦的白兔小姐
烤烤树枝上躲雨的灰熊先生…”
我翻着被雨水浸透的残枝败叶,寻找着幸存的干树枝,哼着早忘了是从哪里听来的曲子,配上随口胡编的歌词。
一丝冷风突然从后颈袭来,一只冰冷的手掩住了我的嘴,高大的黑影从我身后笼罩上来。
“不要动。”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我耳边传来,一股钢铁与血的气味侵入我的鼻翼,“别作无谓的挣扎,我……”声音突然匿去,掩住的嘴的手痛苦地抽搐了两下,从我身上移开。
“哎呀,我真不小心,蚀麻散都没有收好,伤到人可怎么办呢。”我懊恼地拍拍脑门,回身看向倒在地上不得动弹的高大身影,“真对不起,呵呵,灰熊先生。”
“灰熊先生?”低沉的声音冷笑了一声,“你要把我烤了?”
“烤了?”我把手上的干柴丢到他身上,伸手拉下他的面罩,“那要视情况而定。”
那是一双沉着地令人生厌的眼睛,仿佛他掌握着一切,“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广场上那声‘怪物’开始,”我嘿嘿一笑,肆无忌惮地开始在他身上找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剑出鞘的声音令人深刻,跟磨菜刀的声音可不一样,只可惜还是没能甩掉你。”咦?族徽,难道这个流浪汉打扮的灰熊先生还是贵族不成。
“你有一双不错的耳朵。”他眨眨唯一能动的眼睛,嘴边露出一丝笑意。
“多谢夸奖。”我懒懒地回答他,在他注视的目光下捡起那枚银色的纹章,但却看不出来这是哪一族的族徽,上面既没有盘结的缨带,也没有表明国家的铭文,只有一对纠缠在一起形状很奇怪的角。
“既然已经发现了,为什么不回家,那里岂不是更安全。”他冷笑地看着我失望地把没看出一点端倪的纹章丢进口袋。
“为什么呢,理由很简单,灰熊先生”我在他面前坐下,“因为本少爷有事要问你。”
“关于那孩子?”他眼神向林子外面飘了飘。
“关于那孩子。”我很老实地点头。
“比你想象得要多得多,”他一扬眉,挥开身上的树枝站起身来,“只可惜那些与你都没什么关系。”
“你…”我瞪着他。
“你够聪明,小子,可惜经验还不够。”他揪住我的衣领,轻易地将我拖离地面,从我的口袋里拿回那枚纹章,“蚀麻散固然很好用,但对于□□抵抗力强的战士效果不太好,尤其,是当他戴着手套的时候。”他将手抬到我眼前让我看见他手上的兽皮手套。
他脸上的狂妄笑意让人想往他的脸上痛扁两拳,但我仍是挂着无害的笑容,“下次我会记住不用蚀麻散。”改用赤炎粉,大夏天戴手套,热死你,我恶毒地琢磨着。
“哼。”他轻蔑地冷哼一声,一甩手想挥开我。
“你不能碰他。”我抱住他的手不示弱地盯着他。
“不能?可笑。”他用力一推,重重将我压在树上,“别说碰他,就是杀了他你又能把我怎么样,我对你客气,你不会就自以为了不起了吧,小鬼。”
我被他扼得喘不过气来,“那…可不由你说了算……”
“小鬼的自大只会害死自己和别人,没有力量就不要轻易对人承诺,想要保护别人,”他的目光中露出轻蔑的神色,“再过个二十年吧,别笑死人了。”
我冷冷地瞪着他,森寒的冰晶在他扼着我的手腕上凝结,沿着他的手臂迅速向上蔓延,“偷听别人说话是不礼貌的行为,叔叔。”
他如同被蛇咬了一般猛然狠狠把我甩到地上,一串咒语从我口中飞快的流出,蓝光一闪,无数细碎的冰晶从林中聚集而来将他罩在其中。流冰千刃,看起来华丽又无害的冰晶其实是一片片致命的利刃,足以将人撕成碎片,虽然水元素消耗比较严重,反正今天雨下得够多。
然而这个足以令一个普通武士手忙脚乱上一阵的中级三段的魔法,在这人手下却没有撑过两秒钟,如同冬日窗上的冰棱一般脆弱,随着他的剑划过的一道光弧,冰晶化为一地的湿意。
“你在提醒我重新评估你的实力?”他把左手中的剑向身侧一挥,剑上蒙的水气化作一片蒸汽徐徐散去,结冰的右手轻轻一握,冰便劈劈啪啪地裂开落了一地,他甩甩右手然后看向我,“也许我们有一天会成为敌人,我是该考虑杀了你。”剑上的寒光让我看清他眸中的冷冽,他不是说笑的。
“你可以试试看,本少爷是不是那么容易被杀死。”虽然打是打不过,但保命的方法本少爷却有得是,只要能拖得时间,等得府中的人来又怎么会怕他。
“你在拖时间?”他仿佛有读心术一般,轻蔑地说出我的想法,“几个水族人能把我怎么样,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我会蠢到一个人独闯撒弗尔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几十个身上披着油布斗篷戴着面罩的人从树林的各个角落无声无息地出现,我在其中一个人的手中看到了仍沉睡不醒的梅利安。
我的瞳孔缩了一下,撒弗尔潜入这么多身份不明的人都没被发现,城卫军的眼睛难不成都被纸给糊上了?!
“害怕了?”他狂妄地哈哈大笑,“不过是个小鬼。”
“废话,换作是你你会不害怕。”我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抬起眼向他发问。
“害怕?这两个字对我来说相当于放屁。”他嘴角噙着一丝残酷的冷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
“是吗?那我们就试试看。”顺着我的目光,他们看见林子外快速移动的几点火光,“当‘几个水族人’变成一整支城卫军队的时候。”
越来越多的火光出现在林子的边缘,将林中的黑暗驱散,越来越多的熟悉面孔出现在人群之中,他脸上完美的冰冽表情微微地出现了些裂痕。
“你惨了。”我笑笑。
“放心,你会是第一个倒大霉的。”他恼火地向我伸出魔爪。
“住手!!”在我还没侧身闪开的时候,一个火球从我眼前几寸的地方呼啸而过,那只即将抓到我的手竟临空一劈让火球消散,只是那只手套是没法要了。
我还没从他空手对抗魔法的惊人武技中回过神来,便听到爱莎阿姨气急败坏的尖叫声。
“菲利罗•雷门•修马斯!给我放手,你在对人家的孩子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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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什么,看人家家人团聚?执手相看?泪眼凝噎?
右手抱着高兴地喊着叔叔的雷依,左手拥着明显还在跟他生气的爱莎阿姨,脸上挂着圣人般的和蔼笑容,我决不承认他和刚才那个“该死” 的家伙是同一个人,虽然有爱莎阿姨做他老婆实在是恶有恶报。
不过他身上的那种冰冷得令人窒息的杀气是骗不了人的,这家伙可决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佣兵那么简单,爱莎阿姨的说辞骗骗雷依还行。
好在他也没有一直在我面前闲晃碍眼,回到家里,老妈连瞪都没瞪我一眼,只简单地跟他打了个招呼,便与爱莎阿姨三个人躲到后厅不知道商量什么去了。
跟他一起来的一群人在林子里便散去了,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不过梅利安没事我也就懒得追究那么多,而且出了这么大动静,这家伙竟然连眼皮都没抬过一次,一路睡回城主府。
睡梦中他眉头依然锁着,嘴角倔强地抿着,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道阴影,让他的脸显得更加苍白,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不似男孩子的那种扔在土里就能长的感觉,虽然醒着的时候比刺猬还要精神,但看他的睡脸便觉得他不如表面上的那么坚强,那些人恐怕一只手就能捏碎他吧。
我从腰间摸出一把银鞘的短剑,这把剑是老爸给我的,上面据说是加持了有宁神和加强集中力效果的辅助系魔法,自我学习武技那天起便跟我在一起了,不过我现在比较习惯用长剑,它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梅利安力气不大,但动作很快,比较适合他。
“要心存感激啊,本少爷不轻易送人东西的。”
我轻轻把剑放到他怀中,站起身准备走人,却差点被拉了个跟头。
“什么啊,没醒嘛。”我看向仍然睡得安稳的梅利安,试图把他抓在我袖子上的爪子解下来,任我怎么折腾,他仍是死死抓住我的袖子。
“放手,本少爷可要打人了。”
“我数三声,要不然有你好看了。”
“靠,你树熊转世的是不是?”
最后,梅利安仍安安稳稳地睡着,我挫败地再次在他身旁坐下,“你到底想怎样,还要我陪你睡不成,也不看看你都几岁了,本少爷可是自出生起就没和人一起睡过。”
我抓抓头,“都是你,又让我想起不好的事,别苦着一张脸了,你以为你很惨,说不定本少爷要比你惨得多……”
“靠,你敢给我笑,你不知道嘲笑本少爷的下场么……”看他突然奇迹般弯起的唇角,我愣了一下,虽然我不能理解书中描写的那种如同晴空撕裂乌云,彩虹突然绽放般笑容到底是什么肉麻的写法,但至少我能体会那个作者的一点点心情。
笑容是为他而生,在他脸上无论怎么看都那么适合,让人想把笑容永远维持在他的脸上,永远守护着这个表情的完美无瑕。
然而这个笑容也如同彩虹一般不能长久,在我走出他房间的时候,那笑容如同是我的幻觉一般已从他脸上消失。
“唉,笑起来跟女孩子一样,真拿你没办法。”我无奈地笑笑,抬起头看满天繁星。
夜正深,盛夏的风吹皱一湖明镜,我随手抓着随风骚动不已的长发,却感到隐隐约约还有一些其它的东西也在骚动着。
唉,我放开手,看着比这黑夜更加深黯的长发恣意飞舞,既然抓不住,就任它去吧。
然而当我再次从黑夜中醒来,一切都如梦境一般,睁开眼便消散,梅利安已经离开了,与那个菲力罗一起彻彻底底地从撒弗尔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爱莎阿姨说梅利安也许很快就会回来,老妈却把梅利安经常带在身上的那个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叶子形挂饰交给了我。
我很恼火,这家伙什么也没对我说,就这么走了,我决定永远都不原谅他。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快,秋天快到了,我们才得知老妈竟然又有了身孕,那个小恶魔让整个府都忙了起来。
雷之月第二十日,亚伦王国与坦布多王国以及奥赛帝国的战争终于吹响号角,凯雷帝国以亚伦王国的长公主为人质,同意出兵援助亚伦,于是整个撒弗尔都忙碌了起来,法娣更是每天在军需部和海军舰队中忙得脚不沾地,而我们的课业则无限期地被搁置了。
在我几乎已经要将那个名字和那该死的笑容从脑中抹去的时候,一个最难以置信的消息却让撒弗尔城主府所有人的脚步顿住了一下。
梅利安的死讯。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