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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平地惊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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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头,你开开门好不好,”慕颜把门敲得“砰砰”作响,脸上混杂着焦虑和懊悔,苦苦哀求道:“我对不起你,你可以生我的气,可也需要治伤,把门打开吧。我,我只想把药拿给你,木头。”
他在生自己的气吗,那是应该的,但她不是故意的,真的,而是,而是无能为力,慕颜握着药瓶的手紧了紧,绵软的身子渐渐滑下,颓然的坐在地上。
“木头”声音慢慢轻了下去,也变得有些模糊,慕颜将头靠在门上,心痛难当,她按住胸口,哽咽道:“对不起,让你代我受罚,兰她身子弱,经不起那二十板子,所以,所以……”
真的无法原谅自己,兰她是身体弱,但木头也只是个孩子啊!成年人都经不起那二十板子,何况板板见声到肉。
第一次发觉原来自己是这般一无是处,一点也保护不了身边的人,反而还经常连累他们。真是活该被遗弃到这个陌生的世界。
“木头,你开开门吧。”慕颜唤道,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门,泪顺着眼角无声的往下淌。
内里寂静无声,灯火未点,仿若无人。
“你一定在怪我吧,我既无能,又爱闯祸,现在还害你挨了那二十板子,如果,你觉得心里不痛快,就打我出气好了。“慕颜随手用衣袖抹了把涕泪,断断续续的说道:“但你的伤要清洗,要上药,不然会发炎,会感染,严重的话还会,还会丢性命,呜呜,你不肯开门,是不是不想看到我啊。”
门后立着一道身影,外头的点点滴滴都尽收耳底,黑暗中他慢慢伸出手,就在要碰到门栓时,像被火燎到般的缩了回来。
从低泣转成呜咽,慕颜泪眼朦胧,望了望渐渐暗沉的天空,春日暖风阵阵,吹得心底生寒。
殿外冰冷的石板上,跪着一人,纤弱的身子始终保持挺直,在她的身后,一轮红日缓缓西沉,暮色苍茫。
“娘娘,她还跪在殿外。”翠浓似有不忍,犹豫片刻,小声回报道。
皇后手持着剪子,低头专心修剪蔷薇枝叶,闻言,手一颤,一朵蔷薇花飘然落地。
她把剪子递给翠浓,抹抹手道:“她爱跪,就让她跪着吧。”眸光淡然,神色清冷。
忽闻内殿传出阵阵哭闹声,且越来越响,如山崩地裂一般,皇后不由皱起眉,快步走了进去。
“你们走开,走开。”慕维挥着小手,驱赶想要近身的宫女太监,边哭边喊道:“姑姑,姑姑,我要姑姑,她在哪里?我要姑姑,呜呜呜。”
想他等了好久,都不见姑姑的身影,便认定了是这帮奴才把自己心爱的姑姑给藏起来了。
“维儿。”皇后柔声唤道,带着三分薄嗔。
慕维花着张小脸,张开双臂,朝皇后奔去,委屈道:“皇奶奶,他们把姑姑藏起来了,呜呜,你帮维儿找姑姑吧。”
“傻孩子,姑姑她回自己的寝宫了啊。”皇后挥挥手,摒退了所有的仆从,将他的小身子搂进怀中。
慕维抬起迷蒙的泪眼,心有不甘的问道:“那姑姑怎么不来见维儿?她答应过我,会来陪我玩。”
皇后面上一愣,沉默不语,一想起慕颜临去向她投来的痛苦的眼神,就觉得心头一窒,酸涩难当。
“皇奶奶。”慕维轻轻摇晃着她的衣袖,眨巴着眼睛,困惑的叫道,在他不长的记忆中,皇祖母一直是那么雍容华贵,绝美的面容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从未表露出像现在这般的凄凉和感伤。
片刻,皇后恢复了神色,为他擦拭着尚未干的泪痕,问道:“维儿,你很喜欢姑姑,是吗?”
慕维重重的点了点头,极其认真的说道:“维儿最喜欢姑姑,姑姑也喜欢维儿。”
皇后摸摸他的小脑袋,薄唇扬起一抹淡得不能再淡的笑痕,说道:“维儿,你现在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可不能再哭哭啼啼了,只有等你长大,真正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才有能力去拥有并保护自己心爱的人。”
慕维似懂非懂,只听明白皇奶奶说不许他哭,还有就是要保护自己喜欢的人,那他要保护的就是姑姑啦,乖巧的再点点头。
皇后望着那闪烁着天真无邪的光芒的大眼睛,恍然想起颜儿曾经的模样,喃喃失神唤道:“好孩子。”
皓月当空,缥缈如雾般的月光洒落人间,也像是洒落了一地的心碎,万籁俱寂,一腔愁怀难入梦。
一直紧闭着的门,悄无声息毫无预料的开了,在娇小纤细的身躯倒地前及时接住,未干的泪迹粘着几缕发丝,贴在她略显苍白的面庞上,轻轻的鼻息声均匀沉缓,手中紧握的药瓶,咕噜噜的一路滚到了他脚边。
慕夜的眼眸变得幽深难测,借着皎洁的月光,凝视着怀中人许久,若有若无的从胸腔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木头”怀中人樱唇轻启,发出一声呓语,揽着她的慕夜,身形不由微微一颤,只听她又模模糊糊的说道:“对~不~起。”
从她的眼角悄然滑落了一颗晶莹璀璨的泪珠,似一粒小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荡出一圈圈的涟漪。
慕夜手一紧,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向寝宫走去。
“太上曰: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积德累功,慈心于物。忠孝友悌,正己化人,矜孤恤寡,犹老怀幼……”清脆的嗓音流利的背诵着,中间没有丝毫停顿。
老夫子捻着山羊胡子,半眯着眼睛,只觉这入耳之声如玉和鸣,悦耳无比,虽然困惑于公主一日之间脱胎换骨的转变,却也乐得无从查究,仿佛可以隐隐看到,那压在自己肩头的千斤重担有卸下的一天。
最后一句出口,慕颜静静的看着夫子,坚定清澈的眼眸映出一张老怀欣慰的笑脸。
天空是如此广阔,可她的天地却只有这宫廷狭小的一方,即使顶着尊贵的头衔,也无法保护自己在乎的人,那种痛,那种无力简直快要将她淹没和吞噬。
曾经她只想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等待着生命终结那一日的到来,不想去爱人,也不奢求被人爱,把日子过得混沌而又荒唐,但现在,她明白了,世间很多事根本不是自己可以逃避的。
她自嘲的笑笑,如此简单的事,自己居然到现在才想明白,果然蠢的可以。
“很好,公主殿下能在短短一日内便背下通篇,着实是下了番苦功啊。”夫子赞赏道。
“谢夫子称赞。”慕颜有礼的点头回道。
夫子有点不太习惯似的,连咳了几声,接着道:“那殿下,能否说说您的体会呢。”
明媚的春光透过雕花镂空窗格,洒在她白皙无暇的侧脸上,从容的不紧不慢道:“全文列举了二十六条善行,一百七十条恶行,它告诉人们,一个人若要想长寿多福,就必须积德行善。”
他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先将慕颜从头到脚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后把胡子抖了抖,继续问道:“那在殿下看来,二十六条善行中,哪条为先?”
“忠孝友悌,忠虽在前,但百行以孝为先,万德以孝为本。”自魏晋起,历朝历代的君主都提倡“以孝治天下”,停了停,继续道:“每一个朝代都说圣朝以孝治天下,而不说以忠治天下,那是因为只有在家里面对家人们负责任,每个家都安稳,这个国家也就稳定了。再者,在家能够孝顺父母的,做臣子时自然便能效忠君王,而在家能够敬爱兄长的,当官时就能服从长官,在家能够关爱子女的,当官时就能教诲百姓。”
“好,好,说的极好。”夫子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连连称好,没想到公主的悟性远超常人。
慕颜平静沉默的看了一眼夫子,再望了望门口那一直守候的熟悉的身影,露出极浅极淡的笑容。
“姑姑,再高点,再高点。”慕维圆滚滚的身子围在慕颜打转,小手拼了命的扯着她的衣袖。
细细的线绕上云端,微蓝的苍穹,展翼纸鸢翱翔其间。
“哎呀,□□熊,松手啊,别扯我的袖子。”慕颜一边放线,一边拉,嘴上忙叫唤道。
为了弥补那日对维儿的失约,慕颜亲手做了个七彩蝴蝶纸鸢,可把小家伙给乐坏了,非要一起放上天去。
“姑姑,你为什么要送维儿纸鸢呢?”慕维拍着手,雀跃无比的看着纸鸢扶摇直上,好奇的问道。
“因为姑姑想让它飞得高高的,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维儿想不想知道宫外是什么样子啊?”慕颜拉着线团一步步往后退,将自己的心也一同放飞到遥遥天际。
“想。不过姑姑,你下回还是给我做个老鹰的吧。”慕维撇撇嘴,极认真的说道:“蝴蝶那是给女孩家的,维儿是男子汉啊。”
慕颜看了眼可爱又认真的小脸,哑然失笑道:“男子汉?哈哈,好,维儿是个男子汉,不错,维儿要做天上的雄鹰,所以下回姑姑一定给你做个老鹰。”连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姑姑终于笑了,他开心的围着慕颜又蹦又跳,不时在绿油油的草坪上打滚,翻跟斗,声声欢笑随风入云端。
“啊!我的纸鸢。”慕维一声惊呼,只见那断了线的纸鸢,晃晃悠悠的坠落下来。
断了也好,心里这样想着,虽然遗憾,但它从此自由了,可慕颜一低头,看到泫然欲泣的小人,忙道:“别难过啊,姑姑这就去把它捡回来。”
“去哪找呢?”慕颜两眼一抹黑,有气无力的问自己,皇宫也太大了点,无从去找。
兜兜转转半天,她无奈转身,说道:“木头,我们回去吧,看来是找不到了。”
眼看着天色暗沉下来,宫里还有一堆课业等着自己完成,她可不想再被逮到小辫子,告到母后那,又让木头和兰受罚,那可划不来。
忽然自己和木头所在的假山后传来一串脚步声。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躲着我?”柔情脉脉无限委屈的质问声,让她一下停住了准备离去的脚步。
无人作答,那声音的主人继续道:“难道你就那么恨我吗?连见一面都不肯。”
好熟悉的声音,慕颜回过头,迷惑的眨眨眼,张嘴无声的问木头。
慕夜淡淡看了她一眼,似有不屑的神色在眼底闪过。
慕颜摸摸鼻子,恬着脸笑笑,好奇是人的天性,何况在这公众场合,自己也不是有意探听他人隐私的。
“你知道吗?我在湖边等了你整晚。”声音变得低沉而压抑,夹杂着浓浓的感伤。
这声音实在熟悉,慕颜拍了拍脑门,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越靠越近,眼瞅着额头就要和石头做亲密接触,猛地一股后力,将她硬生生扯离,往后退了几步,撞上一具坚实的胸膛。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头顶,耳畔传来沉着有力的心跳声,嘴被一只手紧紧捂住,早有防备的堵住了她即将出口的惊呼,迅即意识到了逾矩,不着痕迹的松开了手,拉开彼此的距离。
慕颜的脸顿时有点发烫,不敢回头看身后人。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对待我?只要你说一句,我可以立刻抛却公主的身份,去求父皇成全我们。”
啊!顷刻间如遭雷击,她的头脑一片空白,原来那声音的主人竟是自己的皇姐慕雪,但这还不足以让她震惊,而是她这位皇姐早在半年前,便由父皇指婚下嫁给了光远候长子。
“公主殿下,请自重,在下已经澄清过多次了,与殿下您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不会有任何牵扯,更谈不上有恨您一说。”那迟迟没有出声的嗓音清冷质感,透着淡漠和疏离。
“轰”的一声,头顶又是一道响雷,慕颜整个人彻底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