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谁的天使 ...
-
那时他还小。
有一天,他的父亲突然冲进他的房间,大声的对他吼:“这个世界没有天堂,只有地狱!没有天使,只有魔鬼!他们都是魔鬼!该死的魔鬼!”
他太小,听不懂父亲的话,可是他不敢问,父亲歇斯底里的疯狂让他感到恐惧,他本能的想逃走,却只能一小步一小步的后退。
父亲已经彻底失控,竟然在他们的房子里四处点火,火势迅速蔓延,大火像最凶残的野兽,无情的向所有在它领域中的生命张开血盆大口。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找回力气,转身拼命的跑,可是他不能丢下妹妹,他必须救她,于是他猫着腰,忍受着灼热呛人的烟幕,终于推开了妹妹的房门。
他看到了他的妹妹,只看了一眼便双腿发抖,跌坐在地上。
那个原本活泼可爱的小女孩睁着惊恐的双眼,浑身是血的躺在床上,身上的洋装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甚至看不出本来的形状。
他知道自己必须逃出去,可是他的腿已经抖得完全不听使唤,而且他想吐,无法抑制的想吐。
等他从自己的呕吐物中爬起来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父亲疯狂的嘶吼。
濒死的恐惧只是一瞬间,他感觉到脑后传来一阵剧痛,失去意识前,他用尽力气扭头去看他的父亲。
他想,他永远不会忘记父亲最后看他的眼神,许多年后,他知道那是深入骨髓的绝望和怨恨。
☆ ☆ ☆
“傻瓜!”顾惜朝瞪着戚少商,气呼呼的吐出两个字。
戚少商迟钝的回望,看到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有怨更有情,他幡然醒悟,原来他辛苦耕耘了那么久,竟然已经到了收获的季节吗!?
他猛地把眼前人搂进怀里,“太好了!老爸简直比上帝还灵!这么快就实现了我的愿望!”
顾惜朝窘迫的推了推他,“怎么,嫌太快?”
戚少商搂得更紧,“哪能呢!我只是,只是,太惊喜了!”
顾惜朝不再挣扎,轻轻的回抱住他,头也靠上他的肩膀,“其实,不只是双眼皮,我现在已经能认出你的脸了,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就跟别人不一样了,你的眼睛可真大,一副桃花相,难怪那么多女人喜欢你!”
戚少商的心如同坐过山车般忽上忽下,他小心翼翼的问:“除了我,你还能认出别人吗?”
顾惜朝沉默了片刻,“没有了,照镜子的时候,连我自己也认不出。”
戚少商的心一紧,抚摸着他的头发,柔声道:“别急,慢慢来。”
顾惜朝又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儿,忽然起身,“你不是说副局催我们回去吗?”
戚少商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手,心下盘算着什么时候再找机会继续。
两人回房间收拾好东西,戚少商到前台办理退房,顾惜朝给自己的助理打电话,打了两遍都没人接。
回去的路上,戚少商边开车,边向顾惜朝解释之前是如何布局抓到蒋功平的,说着说着发现对方有点走神。
“怎么了?还没联系上你的助理?”戚少商关心的问。
顾惜朝侧目,不服气他总能猜到自己的心思,“嗯,已经打了好几遍电话,一直无法接通。”因为杨家的案子,他们不得不提前销假,临出发前想找助理一起回去,却怎么也找不到人。
“别担心,他那么大人了,不会有事的,就让他多休两天吧,如果他要续假肯定会主动联系你。”戚少商安抚道。
顾惜朝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度敏感,于是换个话题来分散注意力,“没想到蒋功平的杀人动机竟然是为了出名,你有没有查他的家庭背景,他有没有什么特殊经历?”
戚少商的脸色微微一变,“我正要跟你说这个。我让勾子他们调查了他的背景,普通的工薪家庭,父亲健在,母亲一个月前去世,未婚,也没有女朋友,性格孤僻,虽然没有仇家,但是人缘很不好,有纵火未遂的前科。这些都在我意料之中,以他的精神状态,犯案是迟早的事,我不肯定的是,究竟是什么因素刺激到他,让他突然产生杀人的冲动。”
“他杀人的手法干净利落,布置现场既大胆又夸张,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从他给三名受害者化妆越来越熟练来看,他很享受犯案的过程,对自己的行为丝毫不觉得愧疚。”
“没错。蒋功平是个极端自我的人,控制欲极强,不太可能受别人教唆,不过很容易受到挑衅,做出过激的行为。”
顾惜朝细细琢磨他的话,有些吃惊,“你不会认为是有人故意挑衅他,让他杀人吧?”
“但愿我想错了,我不想再有人死得不明不白。”戚少商嘴上这样说,眉头却不禁微微皱起来,随即又展开,“现在蒋功平已经归案,我一定会让他把事情的经过交待清楚。”他绝不能留下任何可能存在的犯罪隐患。
顾惜朝点点头,“既然你打算亲自审讯蒋功平,那杨家的绑架案先交给我跟进吧!”
戚少商笑起来,“咱俩真是心有灵犀,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哈哈哈……”
顾惜朝耳根微红,轻叱道:“谁跟你心有灵犀!还不快跟我说说杨家的情况!”
“是是是,说起来这杨家真是盛产双胞胎,杨羽柏本身有个双胞胎的弟弟杨羽桦,而杨羽柏的太太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据说长得一模一样,有时连他们的父母都分不清楚谁是谁。两人去年大学毕业,弟弟跟我是同行,哥哥跟你是同行,被绑架的是弟弟杨慕次,失踪的那天晚上他在一家KTV参加同学聚会,之后就不见了。”
“他走的时候是自己开车还是坐计程车?”
“赫连已经问过他的同学,他喝了不少酒,坐计程车走的,有个细心的女同学还记下了车牌号,不过是假的,而且那辆车也一起失踪了,现在还在找。”
“你说他是你同行,身手一定不会太差,要绑架他肯定不容易,既要制伏他,又要开车,一个人恐怕不行。”
“我也是这么想,而且他哥杨慕初也说,他绝不是乖乖就范的人,而且杨慕初一直坚持他一定还活着。对了,你相信双胞胎之间有心电感应吗?”古今中外有很多例子,尽管不辨真伪,戚少商多少还是有些相信的。
顾惜朝也是愿意相信的,“这对双胞胎既然长得一模一样,那一定是同卵双胞胎,在受精卵没有完全分割成两个独立的生命之前,有些关键部分是共享的,所以不能完全排除双胞胎之间有心电感应的情况。【这段纯属DC胡诌= =】不过,不是所有现象都能靠科学解释的,过分相信科学就等于迷信。”
戚少商听得云里雨里,果断略过,又道:“杨家接到勒索电话,并不是在杨慕次失踪的当天,而是隔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时媒体已经报导了杨慕次失踪的新闻,绑匪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在电话里只说要五百万现金,交易的方式和地点都没说。”
“杨羽柏的生意越做越大,会不会是商场上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报复?”顾惜朝对杨家也不是完全不了解,因为他有个对财经方面十分关注的助理,说到助理,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哼,回去一定要在他的年终工作鉴定上记一笔。
“这方面赫连也已经查过了,杨羽柏在商场上口碑很好,之前有过几次纠纷,都不是什么深仇大怨,可以排除有人寻仇。”其实按戚少商的习惯,遇到这类绑架案,会先从家人和朋友开始调查。
两人一路讨论着案情来到杨家,戚少商向赫连春水说明情况,又嘱咐顾惜朝万事小心,然后急匆匆的赶回局里提审蒋功平。
于是,话分两头。
赫连春水向顾惜朝依次介绍杨家人,杨羽柏夫妻,杨羽桦夫妻,杨慕次的姐姐杨慕莲以及哥哥杨慕初,双方点头示意。
杨慕初听到顾惜朝的名字显得很兴奋,原来他们竟然是校友,杨慕初对顾惜朝在校期间保持的几项记录表示十分钦佩,正说话间,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先别接!”赫连春水指挥手下各就各位,确定设备已经就绪,自己和顾惜朝戴上耳麦,才示意杨羽柏拿起话筒。
杨羽柏深呼吸了两次才鼓起勇气,“喂?”
话筒中传来的声音明显是经过变声处理的,“杨先生,五百万准备好了吗?”
杨羽柏看了一眼赫连春水,见他点头才回道:“准备好了,你千万不要伤害阿次,你要的钱,我会一分不少的给你!求求你,让我听听阿次的声音!”
“我知道你已经报警了,你想拖延时间让警|察找到我的位置,我警告你,如果想要你儿子活着回去,就别再耍花样!今晚九点钟,你一个人带钱到世纪广场来!”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负责锁定信号的警员摇头道:“时间太短,确定不了位置。”
杨羽柏的妻子徐玉珍急切的询问:“阿次怎么样了?”
杨羽柏面色死白,茫然的摇头,徐玉珍顿时泪如雨下,一旁的女儿杨慕莲也忍不住哭起来。
只有杨慕初还算理智,尽管他的脸色也很差,语气却十足的肯定,“别哭,阿次还活着,我可以确定他还活着!”
顾惜朝问:“你肯定他还活着吗?”
杨慕初坚定的重复:“阿次还活着!”
顾惜朝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刚刚杨羽柏接听绑匪电话期间,他仔细留意了杨家人的反应,虽然他们在他眼里长得都一样,表情和肢体动作却各不相同,观察的结果让他心生疑惑。他把赫连春水拉到一边,悄声说了几句话,赫连春水听后迟疑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
再说另一方面,戚少商回到局里立刻提审蒋功平。
开始前,戚少商叫人关上口供房的空调。
勾青峰不解的问:“头儿,现在这种天气,不开空调热死人呐!”
“我就是要热。”戚少商并非故弄玄虚,凉爽的环境有利于人冷静,他不能给蒋功平这个机会。
审讯正式开始。
蒋功平还没有从戚少商的打击中缓过来,整个人犹如行尸走肉,对犯案过程供认不讳。
戚少商想趁他精神崩溃的机会问出更多线索,“其实你很能干,你的同事说你什么都会修,你父母也说你从小就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
原本有问有答的蒋功平忽然沉默下来,豆大的汗珠布满他的脸,甚至滴到桌子上。
戚少商耐心的等着,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
没过多久,蒋功平承受不住了,声音发颤的道:“这些我都知道,除了他,只有他,只有他说我是个废物!我不是废物!从来都不是!”
“他是谁?”戚少商问的语速很急,让对方来不及反应。
蒋功平果然脱口而出,“魔鬼!他是魔鬼!真正的魔鬼!”
戚少商微微皱眉,依旧急促的问:“谁是魔鬼?”
“魔鬼就是魔鬼!”蒋功平的脸开始扭曲,任凭戚少商怎么问都只有这一句话。
戚少商又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没有说谎,挥了挥手让警员把他带出去收押。
跟戚少商一起录口供的勾青峰疑惑的问:“他指的魔鬼是什么?”
“暂时不确定,你和阮明正马上查一下他认识的人当中有没有绰号魔鬼的人。”想了想又补充,“认识的时间应该不长,你们详细调查一下他近两个月的行动记录,不要放过任何一个人。”戚少商直觉那个人就是刺激蒋功平杀人的原因,他必须尽快找到那个人,避免惨剧再次发生。
“案子已经破了,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起诉蒋功平,头儿你还担心什么?”勾青峰还是不明白。
戚少商沉声道:“我们要找的人,很擅长发掘别人内心凶残的一面,他虽然没有直接杀人,却比凶手更可怕,必须尽快找到他。”
那岂不是相当于犯罪分子的“伯乐”?勾青峰不禁一阵恶寒,意识到严重性,急忙去找阮明正一起执行任务。
戚少商一出口供房就给顾惜朝打电话,两人在杨家会合,那时已是傍晚,赫连春水已经带人去世纪广场布置警力,只留几名技术科的警员由顾惜朝指挥,避免发生突发情况。
顾惜朝悄悄把自己的计划告诉戚少商,说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像狡猾的小狐狸。
戚少商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笑得宠溺。
晚上八点,杨羽柏迫不及待的带着五百万现金开车离开杨家,戚顾二人尾随保护。
晚上九点十五分,杨羽柏已经在世纪广场逗留了将近半个小时,绑匪始终没有出现。
晚上九点三七分,赫连春水带人冲进城郊一间废弃的仓库,瞬间亮起的白炽灯让在场所有犯罪分子无所遁形,局面一边倒的迅速由警方控制。
“你以为没人看出你的破绽吗?”赫连春水向背对着自己的女人说。
女人冷笑着转身,一张苍白的脸,明显的异国特点,说的却是流利的汉语:“很可惜,你们来晚了,杨慕次已经死了!死透了!”
☆ ☆ ☆
按照绑匪的要求,杨羽柏带着五百万现金,开车在世纪广场不停的绕圈,戚少商和顾惜朝的车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绑匪却一直没有出现,也没有再给出任何指示。
耳机中,戚少商可以清楚的听到杨羽柏因紧张而加重的呼吸声,他关掉对杨羽柏的话筒之后才问身边的人:“你怎么会怀疑她?”
顾惜朝边吃着戚少商给他买的巧克力,边解释道:“杨羽柏有三个孩子,如果我是绑匪,柿子当然要挑软的捏,我的首选会是他女儿,其次是杨慕初,杨慕次是最后的选择,也是最有难度的。为什么绑匪不挑那两个容易的,偏偏挑中杨慕次?想来想去就只有一种可能,绑匪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勒索杨羽柏那么简单。”
戚少商截断他的话说:“所以,绑匪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杨慕次。”
“没错。绑匪既然选择了杨慕次,接下来就要先了解他的日常生活习惯,然后伺机行动,可是杨慕次出事那天是去参加同学会,属于随机事件,绑匪怎么会知道的呢?”
戚少商的嘴角已经藏不住笑意,再次截断他的话,“所以,绑匪只能是杨慕次身边的人,清楚他的每一件事。”他很得意,即使不事先沟通,顾惜朝还是不约而同的跟他采取同样的调查方法,果然有默契。
顾惜朝对他总是打断自己的话有点小意见,“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说?”
戚少商单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摆了个“请”的姿势。
顾惜朝撇撇嘴,继续道:“杨羽柏接听绑匪电话的时候,我留意到他家里人的反应,发现每个人都很着急,很担心,这很正常。不过有一个人的行为很奇怪,就是杨羽桦的妻子,她在短短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看了两次手表,一次挂钟,一次手机,我就是从这里开始怀疑她的。本来我还怀疑杨羽桦也参与了,不过看他的表现是真的很紧张杨慕次,他家的佣人告诉我,杨慕次在日本读书的时候一直住在杨羽桦家里,他们叔侄感情非常好,所以排除了他的嫌疑。后来,我让赫连春水把人员分成两队,其中一队负责在杨家外围监视,杨羽柏准备交赎金的时候,其他人都等在家里,只有那个女人鬼鬼祟祟的偷溜了出去,正好被赫连春水的人发现。”
戚少商非常认同,换成是他也会这么部署,“我相信你的判断,赫连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有收获,但愿还来得及救出人质。”
“你觉得那女人绑架杨慕次的目的是什么?”顾惜朝只怕她不是为了钱那么简单。
戚少商也一样,“我只担心,如果不是为了钱,杨慕次会有危险。”
片刻后,两人异口同声:“遭了!”
原来两人同时想到了一点,如果那女人只是单纯绑架勒索,为什么还没交赎金就急着跟绑匪见面?她的目的果然不是钱,她是故意分散警方的注意力,她原本的目的就是杨慕次的命!她绕着圈子找人做出绑架杨慕次的假象,而不是直接买凶杀人,她以为警方会认为杨慕次是被绑匪撕票,这样就没有人会怀疑到她的身上!
杨慕次凶多吉少!
两人正担心时,传来赫连春水的消息,绑架的主谋中田樱子和另外三名从犯在交易过程中被捕,人赃并获。
戚顾二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们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杨慕次死了,中田樱子亲口招供,另有手机里存的三张数码相片和现场找到的一只断手为证。
不过另外三名从犯却矢口否认,赫连春水当时就问杨慕次的去向,以及断手和相片上尸体的来源,那三人又不肯继续坦白。
虽然有一只断手出现,但是考虑到主犯和从犯各执一词,案子还有很多疑点,断手的DNA检测也还没有定论,戚顾二人决定先不把杨慕次的死讯告诉杨羽柏,也没说主谋就是他家里人,只是安慰了一番,便把人送回杨家。
杨羽柏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几乎是祈求的看着送自己回来的两个人,“我只求阿次能活着回来!”
戚少商郑重承诺:“我们一定会尽力的!”说罢,带着顾惜朝匆匆赶回局里继续支援赫连春水。
……
两人回到局里,赫连春水已经把一干嫌犯暂时收押,诸葛正我突然出现,进行了将近十分钟的口头表扬,尤其是对顾惜朝,并承诺结案后请吃饭,等他走后,大家继续各忙各的。
顾惜朝遭表扬,戚少商与有荣焉,摸头以示鼓励,结果换来一对白眼。
赫连春水看见就当没看见,转身刚要把那只断手交给法政,却被顾惜朝拦住,后者接过断手,透过证物袋仔细端详了一番,“是成年男性的左手,看他的指甲,应该很健康,按手的大小比例估算,身高在175公分以上,切口很不规则,有反复切割的痕迹,但是切面很光滑,说明凶器很锋利,估计下手的人没什么经验。还有,你告诉游天龙,我需要一份切口的皮肤组织样本,用来判断是活着还是死后被切割的。”
赫连春水重新把断手交代给下属,并附加顾惜朝的要求,然后把打印好的三张数码照片拿给戚顾二人看,两人立刻头挨着头的凑过去。
顾惜朝扭头看了戚少商一眼,他不确定照片上的人是谁,戚少商点了点头,示意就是他想的那个人,两人心照不宣,赫连春水在一旁直掉鸡皮疙瘩。
言归正传,三张照片的第一张是昏迷的杨慕次坐在车里,车内有计价器,应该就是那辆失车,看背景像是在郊外,有很多植物,光线很暗,是夜里;第二张杨慕次依旧坐在车里,车身已经燃起大火,背景稍微亮了一些;第三张是已经彻底烧焦的尸体和只剩空壳的车,还在冒烟,亮度与第一张相似,背景中的植物有被灼烧的痕迹,而且因为高温而呈现扭曲的成像;三张照片的拍摄角度基本相同。
戚少商捏着照片皱起眉头,“单从照片看,杨慕次已经死了,而且被焚尸灭迹。不过,前提是照片是真的,你让科技组鉴定过了吗?”
赫连春水一时忙晕了头,这才叫人把记忆卡送到科技组。
戚少商忽然想起一个疑点,“杨慕次在同学会当晚就被绑架了,为什么绑匪隔了两天才打电话勒索?如果中田樱子与绑匪交易的条件是杀了杨慕次,为什么要耽误那两天的时间?那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惜朝把照片拿过去仔细观察,过了一会儿,指着第二张说:“这张照片应该是假的。”
戚少商和赫连春水一起转向他。
顾惜朝不疾不徐的道:“你们看照片上的人,虽然有些模糊,但是脸上的阴影跟第一张照片里完全一样,还有背景里这些植物,每一个枝叶摆动的幅度也跟第一张里面的完全一样,就算两张照片拍摄的角度相同,也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何况拍第二张照片时已经‘起火’了。我想,这‘火’应该是后加上去的效果,背景的亮度和模糊程度也是刻意调节的,仔细看就会觉得有些不自然。”
别看他说的轻松,这些细节都是极其细微的,非专业人士人就算拿放大镜看,一时半刻也不一定能看得出端倪,另外两人不禁叹服,这人的观察力之强简直匪夷所思。
顾惜朝又拿起第三张照片看了一会儿,脸色微变,“虽然刚才那张是假的,这张大火熄灭之后的却是真的,包括里面的焦尸也是真的,这种只有经过高温才会出现的人体姿态是不可能作假的。”
所以,不管车里的尸体是不是杨慕次,已经可以肯定至少死了一个人。
“我现在有点相信那三个绑匪的话了,也许杨慕次真的还活着,如果他还活着,那这具尸体又是谁?”本来因为那只断手加上照片,赫连春水已经对杨慕次生还不抱希望,他以为那三个绑匪否认杀人,只是不想背上杀人罪,毕竟绑架已经是重罪,再加上人命,就是死路一条。
戚少商又想到了一个疑点,“那三个绑匪明知道有断手做证据,还否认杀人,证明那只手应该不是杨慕次的,假设没有第三个受害人,那断手不是杨慕次的,就是车上那具尸体的。”说到这里,他有了一点眉目,“看来赫连你要跟那位‘国际友人’,还有绑匪先生们好好谈谈了。”
赫连春水立即不客气的将重任移交,让戚顾负责给中田樱子和三个绑匪录口供。
“为什么是我们?”戚少商不解的问。
赫连春水语重心长的道:“你们两个双剑合璧,威力无穷,这么重要的任务当然交给你们了!”
“那你呢?”戚顾齐声问,完全不受糖衣炮弹的影响。
“我去帮你们准备夜宵,让你们有足够的体力!怎么样,你们打算先审谁?”
“绑匪!”戚顾又是异口同声,而且同样咬牙切齿。
当务之急是撬开三名绑匪的嘴,争取时间找回杨慕次,然后尽快找到失车和车上的尸体,才能确定尸体的身份。相比之下,坚信杨慕次已死的中田樱子以及她的犯案动机反而不是那么重要了。
赫连春水对戚顾二人的默契简直叹为观止,“你们两个真是,神了!”其实他想说“绝配”,又怕在警局发生殴斗事件影响不好,记过事小,要是没有年终奖金,没法跟息红泪交待。
戚顾二人不再推辞,心里却各自记下一笔。【上帝保佑小妖,阿门】
“时间紧迫,我们俩负责绑匪,你另外再找人对付中田樱子。”戚少商道。
“好,我带人先去会会她。”赫连春水见好即收。
口供房门口。
顾惜朝看着某个欠揍的背影对戚少商说:“我应该找个机会告诉息红泪,让她好好管管她家男人。”
戚少商表示同意,“红泪一直喜欢厚道的男人。”
顾惜朝瞟了他一眼,“对,所以她把你甩了。”说完转身进了口供房。
戚少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刚刚好像有块石头砸在上面了,还是自己扔的。
进了口供房,两人立刻恢复正经,一口气连着提审了三名绑匪,结果都是,承认曾与中田樱子交易,但是没杀杨慕次,却说不清他的去向,也不肯说出车上尸体的来源,好在戚少商的审讯技巧过硬,终于逼出了他们焚尸弃车的地址。
赫连春水那边相对比较顺利,中田樱子毫无悔意,也无隐瞒,她杀人的动机是杨羽桦一直想把杨慕次过继为自己的儿子,因此多次与她产生争执,甚至不肯和她生一个真正属于他们的孩子,她已经单方面申请离婚,她要杨慕次为她失败的婚姻陪葬。
三份口供录完,天已经蒙蒙亮了,熬夜会使体能下降,顾惜朝有些畏寒的搓了搓手臂。
戚少商脱下外套给他披上,又看他眼底泛青,心疼的劝他先回办公室休息一会儿,自己和赫连春水去找失车和焦尸。
顾惜朝知道自己身体的底线,没必要硬撑,何况尸体找回来还需要自己检验,的确需要补充一下体力。
他一个人回到办公室,看见门外的办公桌,突然想起到现在还没联系上助理,倒进沙发里的时候心想着,等睡醒了再打电话吧。
等他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第一件事就是联系助理,依然无法接通,再联系戚少商询问案情进展,听筒里传来戚少商凝重的声音。
“我们找到尸体了,不是杨慕次,是个女人。”
☆ ☆ ☆
戚少商和赫连春水不是在绑匪交待的地址找到尸体的,而是在分局的停尸间。
接到分局通知的时候,两人正在去往东郊的路上,赫连春水负责开车,戚少商在看从警局出发前,勾青峰和阮明正交给他的有关蒋功平的调查报告。
报告除了可以说明勾青峰和阮明正办事很有效率之外,也证实了戚少商之前的一些没完全成形的想法——蒋功平在近期受过某种精神刺激,从而产生杀人的冲动。
报告显示:蒋功平的生活非常有规律,每天的活动内容只有两项,就是上班和下班,工作日住在自己的小公寓,休息日会回去看看父母,这一切的分割线是他母亲的去世。他母亲去世后不久,他开始酗酒,上班迟到,无故早退,经常与同事发生冲突,他的领导认为他受母亲去世的打击太大,也没有深究。他基本没有朋友,唯一走得比较近的人是给童话小镇提供鲜花的一名花农,关于这点是由他的几名同事一同提供的,阮明正还在旁边加了批注【花农名叫高晋,具体情况还在调查】。
赫连春水开车的速度很快,戚少商的大脑转得更快,他闭上眼睛回想蒋功平案件的始末,还有这两天发生的绑架案,他总觉得两者之间好像有什么潜在的关联,再仔细想想,好像只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他职业生涯中仅有的几次无法顺利套取口供,在这两个案子中就占了百分之九十八。
等等,世上的巧合都是有其必然性的,就算蒋功平是因为精神状态不稳定,无法作供,那三名绑匪是怎么回事?他们给警方的口供几乎一模一样,简直就像事先串通好的,他们想赚田中樱子的钱就必须杀了杨慕次,可他们虽然实行了绑架,但是却没有杀人,或者说没有成功杀人。
假设一,他们原本就没打算杀人,只想从田中樱子手中骗钱,那么杨慕次应该是安全的,可是出现的断手和焦尸怎么解释?还有,他们既然没杀人,为什么又不肯说出杨慕次的去向?此路不通。
假设二,他们本来是想杀人的,但是中途发生了某些变故,所以他们没能杀杨慕次,也说不清他的去向,但是他们要完成交易就需要能证明杨慕次已死的证据,于是有了焦尸,有了断手。这也解释了绑匪为什么不在绑架当天打勒索电话,而是等了将近两天时间,因为那两天他们在找尸体和断手来蒙骗田中樱子。那么杨慕次究竟是生是死?是逃脱了,还是被人救走?如果脱险为什么一直不现身?那具尸体和那只断手又是从何而来?三名绑匪如此守口如瓶,究竟在忌讳什么?
假设三,杨慕次已死,绑匪在故布疑阵。
纵然还存在很多疑问,但是很明显,假设二更符合逻辑。
就在这时,赫连春水的电话响了,对方表明了身份,并告知在东郊林区附近发现了一辆焚毁的汽车,还有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焦尸,得知与杨家的绑架案可能有关,所以打来电话。
负责接待戚少商和赫连春水的是一名穿制服的警员,他只把两人送到停尸间门口,就不再前行。
戚少商探头看了一眼,即使是像他这样经验丰富的刑|警也觉得眼前的画面触目惊心,再加上从那团焦黑的物体上不时传来令人作呕的气味,更是对正常人消化系统的极度挑战。
制服警员心有余悸的说:“当时尸体被烧得和车子黏在一起,法医花了不少功夫才把他们分开,法医还说被害人是女的,年纪应该不大,也不知道什么人这么残忍!”他说着,似乎是想到了最可怖的一幕,转身欲呕。
赫连春水忙把他扶到一旁的水池,“兄弟,新来的吧?习惯就好了!”
制服警员哭丧着脸,哑着嗓子问:“习惯?这种事不会经常发生吧?”
赫连春水无言以对。
戚少商和赫连春水坐着运尸车回到市局,中途接到顾惜朝的电话,戚少商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
当顾惜朝见到焦尸,也是瞬间变了脸色,立即全副武装的进了解剖室,戚少商不放心他一个人,也换上衣服跟了进去。
顾惜朝边解剖,边解释:“从骨骼判断,死者为女性,无生产经历,年龄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尸体碳化严重,无法判断真正的死因,死者肋骨有多处损伤,应该是匕首造成的,头部也有被硬物撞击的痕迹。我会试着从骨髓和牙齿中提取DNA样本,估计希望不大,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做头骨还原,不过要等我把这些烧焦的腐肉清理干净。”
戚少商点点头,“赫连已经去查失踪人口记录。你刚刚说死者被匕首多次伤害,这种严重伤害的行为是在发泄,如果凶手是男的,要么是仇杀,要么是性无能。”
顾惜朝开始往另一个干净的池子里倾倒某种药水,“你不觉得奇怪吗?那三个绑匪,一方面不肯说出那只断手和这具尸体的来历,一方面又把弃尸的地址告诉我们,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戚少商也在疑惑这一点,“我也觉得他们三个有古怪,像是事先串通的,但是又有那么多漏洞,实在不合情理。”
顾惜朝的双眼突然一亮,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我想到一种可能性。”
戚少商被他的神情深深吸引,“什么?”
“催眠。”
“催眠?”
“对,就是催眠。我怀疑他们三个被催眠了,所以才会有这些古古怪怪、前后矛盾的行为。我想,如果要同时催眠三个人,对方的精神力量一定非常强大。”
一语惊醒梦中人,戚少商终于想到了自己一直想不通的那一点,关于蒋功平还有那三个绑匪的共同点——他们都有某些不符合他们身份的行为,比如蒋功平会买价格不菲的名牌口红来为受害人化妆,比如三个绑匪会拿假照片欺骗田中樱子。
他还不能完全肯定催眠一说,于是试探着问:“你能破解吗?”
顾惜朝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我想,我有办法。”
这时,池子里的药水已经填到三分之二,戚少商帮着顾惜朝把尸体抬了进去。
顾惜朝道:“至少要浸泡两个小时,趁这个时间我们去对付那三个绑匪。对了,我需要一个人帮忙。”
“谁?”
“杨慕初。”
杨慕初是顾惜朝的学弟,戚少商还以为找他帮忙是因为他懂催眠的关系,结果却不尽然。
顾惜朝认为既然三个绑匪对杨慕次的去向讳莫如深,那么杨慕次极有可能就是催眠的关键,他找杨慕初帮忙,除了因为他的专业知识,更因为他和杨慕次长得一模一样。
果然,三个绑匪在见到杨慕初之后都出现了语无伦次的情况,再加上顾惜朝从旁引导,在经历了短时间的混乱之后,三人终于说出了真相。
三名绑匪原本的目的,的确是要杀杨慕次来换取田中樱子的五百万酬金。
在连云市有两个最适合杀人弃尸的地方,一个是西北方向的荒漠,那里人烟稀少,而且那里的沙尘是法政的天敌,不过缺点是临近国道,容易被监控器拍摄到;另一个就是东郊林区,那里到了深夜更是人迹罕至,天知道那里究竟发生过多少不为人知的罪恶。
三名绑匪最终决定在东郊林区解决杨慕次,但是事情没有按照他们预想的进行,就在他们要动手的时候,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尖叫着冲过去向他们求救,还没等他们反映过来,另一个高大凶悍的男人出现在他们面前,随即而来的就是一场恶梦。
高大男人有着可怕的相貌,模糊成一团的五官,变形的头骨,更可怕的是他的凶残,仿佛所有生命都是他闲来无事的玩具,无论是强壮的绑匪,还是柔弱的女人,没有善恶之分,他们的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
高大男人是负责制定游戏规则的人,什么人要死,什么人可以继续苟延残喘,什么人应该好好的活着——女人,绑匪,杨慕次。
没人知道高大男人制定规则的依据,他像来自地狱的魔鬼,突如其来,又莫名消失。
感觉莫名是因为三名绑匪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催眠,直到现在他们才清醒过来,他们记起那时,是那个男人让他们开车换个地方,然后把车和那个往死的女人都烧掉,还教他们做假照片,用来骗田中樱子,那三张照片,第一张是真的,当时杨慕次还在昏迷中,第二张是假的,第三张也是真的,不过车里的是那个倒霉的女人。最后,那个男人带着他们去了一个小型花圃,在那里给了他们一只断手,也是用来骗田中樱子的。
“杨慕次究竟在哪里?”听完三名绑匪的供词,戚少商沉声问道。
其中一个绑匪回答:“在花圃。”
听到“花圃”两个字,戚少商心里咯噔一下,马上和赫连春水带队去花圃救人。
杨慕初听到三名绑匪的话早已恨得目眦尽裂,只想将他们痛殴一顿,不死也要打个半残,如今又听到自己弟弟的下落,哪里还坐得住,马上表示也要一同前往。
戚少商自然是不允许的,连顾惜朝也上前阻拦,杨慕初对这个传奇般的学长是有些敬畏的,勉强点点头,却见对方眨了眨眼睛,似乎另有它意。
行进的路上,很远就看到一团浓烟,戚少商心下大喊不妙,立即打电话报了火警,这里离林区太近,必须尽快控制住火情。
待众人赶到花圃的时候已是火光冲天,那些原本娇艳欲滴的花朵在火舌中美得近乎妖异。
一个清瘦的年轻男子背对着众人,转过来是一张与杨慕初一模一样的脸,显然就是杨慕次。
这时杨慕初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杨慕次拉到远离火场的地方。
“阿次!你个小混蛋,吓死我了!”
“大哥……我没事了。”
其实戚少商早就留意到有两车子一直跟在后面,他轻咳了几声,果然没过多久,就见到顾惜朝磨磨蹭蹭的挪到他身边。
戚少商拉过他的手捏了一下,凑到他耳边恶意的说:“你不乖,看我回去怎么修理你!”
顾惜朝自知理亏,也拿不出话还击,窘得脸红欲滴,竟是平时少有的风情,幸好火光映照下不易被人察觉,只有他身边的戚少商一人独享。
另一边,杨慕初正上上下下仔细检查杨慕次的身体,嘴里不停的问:“有没有哪里受伤?”
杨慕次摇头道:“我没事,他留了一封信给我。”说着把信拿了出来。
戚少商和顾惜朝也凑过去,只见信上只有一句话。
“人类天生是残忍而疯狂的,只是被后天培养的理智所隐藏,除了你,我的天使。”
没人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杨慕次又道:“请问哪位是戚警官。”
“我是。”戚少商回答。
“他让我转告你,一切才刚刚开始。”
戚少商的脸沉下来,“他是谁?”
杨慕初也问:“阿次,你认识他?”
杨慕次茫然的摇头,“我……不记得了。”
杨慕初的脸刷的白了,戚顾互看了一眼——催眠!
尾声
万幸,花圃的大火没有酿成灾祸。
杨慕次暂时停职,被他大哥接回家,24小时贴身观察兼保护,目前没有任何反常行为。
那个魔鬼般的男人随着大火消失的无影无踪,根据绑匪对其外貌的描述和阮明正的调查,证实就是与蒋功平有来往的花农高晋。
顾惜朝确定那只断手是死后被切割的,另外,他没能从焦尸的骨髓中提取DNA,但是戚少商在女受害人遇害的地方搜集到部分血液样本,幸亏这两天没下雨,样本还有效。
之后,戚少商和顾惜朝分别用了整瓶的柠檬味浴液,才洗掉了身上沾到的焦尸气味。
当然,他们用的是不同的浴室,不然顾惜朝这会儿哪能这么活蹦乱跳的出现在戚少商的办公室,而且还趁他补眠的时候,拿着马克笔准备在他脸上即兴创作。
趴在桌上假寐的戚少商正在想,等一下抓到那只淘气的“小猫”,该怎么罚他呢?啧,热情的法式湿吻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们还不知道,游天龙正拿着两份DNA检测报告和一份头骨还原报告站在办公室门外,面色凝重……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