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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讨债 ...
北方的冬天,昼短夜长非常明显,还不到六点钟,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万家灯火,正是大部分家庭忙碌了一天以后,团聚在一起吃晚餐的时间。
昨天这个时候,男人还在餐桌上抱怨妻子的虾仁炒蛋太咸,儿子的数学成绩太烂;妻子黑着脸反驳:“谁炒的好吃你就去找谁啊!”;儿子则摔下筷子,顶嘴道:“你上学的时候还不如我呢!”
而现在的他们——
男人一手捂在鲜血汩汩而出的胸口,另一只手伸向儿子,费力的说着:“以后要听你妈的话,好好学习……”
妻子跪坐在一边,对着电话哭喊:“快来救命啊!我老公就要死了!”
儿子才上中学一年级,小小年纪的他已经被眼前发生的情况惊呆了,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尤其在听到“死”字以后,更是彻底愣在当场。
男人举在半空中的手颓然落地,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儿子,即使是死亡也无法立即切断他眼中那抹殷切的期盼。
妻子忽然不说话了,放下电话,将已经断气的丈夫搂在怀里,脸贴着脸,慢慢的摩挲,最后一动不动。
他们身后的儿子已是泪流满面,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他永远失去他的父亲了!
☆ ☆ ☆
戚顾二人的爱巢,晚餐后。
戚少商坐在电脑前,顾惜朝在他身后,弯腰趴在他的肩膀上,他们正在跟戚少商远在美国的家人视频聊天。
“真希望你们圣诞节的时候能来!我可以给你们做最丰盛的圣诞大餐!”戚妈妈热情的发出邀请。
“如果没有突发情况,应该可以。”戚少商原计划11月就申请年假,带顾惜朝一起去看母亲和妹妹,但是因为之前发生的案子,在还没有彻底查清楚那个曾劫走顾惜朝的美国人之前,他暂时不想带顾惜朝去美国。根据曹慧茹(买卖器官案件的主犯)供述,她并不知道那个美国人的真实身份,只是花了很大的价钱雇用他做事。而且那个美国人并不是什么生意都接,他做事完全凭兴趣,当时因为曹慧茹的其他手下怎么找都找不到戴全藏起来的证据,他才会有兴趣接下那单生意。
“噢,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你每次都是这么说的!”戚妈妈忍不住吐槽自己的儿子。
“哥,你要是不能来,就让小顾来吧!反正他又不像你那么忙!”戚少商的妹妹戚少婷在一旁提议。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你哥忙?”顾惜朝搂着戚少商的脖子,笑着问。
“法医会比警察还忙吗?”
“当然,只要有案子,他都是跟我一起行动的!”戚少商替顾惜朝回答。
“是吗?该不会是你假公济私,表面上让小顾协助你查案,实际上是想把他拴在你身边吧?”
戚少商感觉趴在自己肩膀上的人微微颤动,显然是在偷笑,他忍不住侧头吻了一下近在咫尺的脸颊,又对妹妹说:“你不懂,这不叫假公济私,这叫双剑合璧!”
戚少婷夸张的瞪大和哥哥很像的眼睛,双手捧脸,一副花痴相:“天啊!你们好甜蜜哦!”
戚妈妈也笑道:“我本来也想:要是少商没时间,就让小顾自己过来。看来我们都错了,把你们两个分开哪怕只是一天也太残忍了!你们两个简直就像结婚蛋糕上那两个小人儿一样,应该每分每秒都在一起!”
戚少商把顾惜朝拉到身前,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又紧紧搂住他的腰,炫耀的说:“就算你们让惜朝自己去美国,他也舍不得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顾惜朝对戚少商哼了一声,又对着镜头说:“我觉得你们的提议不错,要是他到时候没时间,我就一个人去看你们!”
“噢不行,惜朝,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戚少商马上“哀求”起来,“没有你,我会吃不下,睡不着,会得忧郁症的!”
“哥,你那是相思病,不是忧郁症!”戚少婷在另一头纠正她哥。
“不管是什么病,总之就是我不能没有惜朝!不然我就会思维短路,精神失常,严重影响工作效率,就算你们不考虑我,也要考虑一下警局的破案率啊!”
“哥,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你的演技这么好,小顾就是这么被你骗到手的吧?”
戚少商搂着顾惜朝,骄傲的扬着下巴,“惜朝不是我骗来的,他是被我的魅力吸引来的!”
顾惜朝斜睨着戚少商,“哦?我怎么不知道你的魅力在哪里?”
“哈哈哈哈……”戚家母女不客气的大笑起来。
戚少商在笑声的掩护下,凑到顾惜朝耳边,小声说:“在床上。”
顾惜朝狠狠给了他一个肘击,然后利落的从他怀里跳出去。
戚少商疼得直咧嘴,还贼心不死的调笑着:“惜朝,你害羞的样子好可爱!”
“那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可爱吗?”
戚少商用口型无声的说了两个字。
顾惜朝的脸更红了,凶巴巴的说:“错!是你被我揍趴下的时候!”
“哎呦!惜朝,快让我看看你的手,有没有打疼?”
“去死!”
这边戚少商正享受着顾惜朝的“打是亲,骂是爱”,那边戚家母女还在笑眯眯的盯着镜头看。
“看来他们已经把我们两个忘了。”
“嗯哼,他们是我见过的最甜蜜的情侣,我决定要近距离仔细观察他们!”
☆ ☆ ☆
戚少商和顾惜朝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是晚上八点二十分。
那是一栋普通的居民楼,从一楼到四楼,几乎每家的门都是开着的,不少居民站在楼道里窃窃私语。
案发现场在四楼,已经有一批警员更早赶到现场。
其中一位制服警员仔细的向戚少商和顾惜朝解释现场情况:“受害人是这家的男主人,叫赵百万,42岁,普通工人。最先发现情况的是受害人的儿子赵宁,他回家的时候发现大门开着,进来后看到受害人胸口中刀躺在地上,当时受害人还活着。之后没多久,受害人的妻子何玉琴回来,立即打电话叫救护车,救护人员来到后确认受害人已经死亡,然后才报警,当时是7点28分。现场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大门的门锁也被撬过,现金和部分贵重物品丢失,初步怀疑是入室抢劫杀人。我们已经问过两名受害人家属,他们回来的时候都没见过可疑的人。比较麻烦的是,他们都碰触过受害人,可能会影响取证。”
戚少商边听边打量现场环境,只见客厅里一片狼藉,显然是在不久前经历了一场恶斗。唯一能坐人的地方坐着一个中年女人,上衣染满了血迹,脸上痛苦的神色让人不忍直视;旁边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身上也有些许血迹,表情惊恐万分,一直不安的来回搓手。看样子,这两个人就是死者的妻子和儿子。
顾惜朝听完大致情况就直奔尸体而去,助手霍乱步立刻跟上。
死者已经被救护人员盖上白布,但是从伤口流出的血还是透过白布渗了出来。顾惜朝戴上手套,掀开白布,按照常规顺序进行检查。
头部没有外伤,颈部完好,肢体已经僵硬,致命伤在胸前,显然是利刃造成的,伤口薄而窄,但是很深,利刃刺破了死者的左肺。
顾惜朝在做初步尸检的时候,游天龙带着鉴证人员赶到,他一看到现场的状况就皱着眉说:“又是救护人员报的案吧?”
戚少商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这样,大家都是职责所在!”
游天龙无奈的耸了耸肩。
初步尸检完毕,顾惜朝站起来,也开始仔细的观察现场环境。
戚少商走到他身边,问:“有什么发现?”
“我觉得不是入室抢劫。”
“说说你的理由!”
“死者的致命伤在正面,而且只有一刀,如果他是在跟凶手搏斗的过程中被刺中,不应该一点防御伤都没有。他的左手染了很多血,显然是在凶器被拔走以后曾捂住伤口,但是右手却完全没有血迹,我想不出来,那时候他的右手在干什么。”
戚少商听后点点头,肯定的说:“我同意这不是入室抢劫。”
首先,入室抢劫不会锁定这样的家庭;其次,入室抢劫不会选择这样的时间。既然不是入室抢劫却刻意伪装成入室抢劫,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谋杀。
这时游天龙拎着一把肉眼看不到血迹的水果刀走到戚顾二人面前,“我在厨房找到了这个,上面的血迹反应是人血。”
顾惜朝看了看那把水果刀,谨慎的说:“形状上看,和死者的伤口有五成相符。”
“我拿回去验一下就知道了。”说着,游天龙把水果刀装进证物袋,转身走开。
顾惜朝接着说回刚才的话题:“还有一点很奇怪:死者的伤势并不会即刻死亡,一般人都会本能的求救吧?他为什么只是捂着伤口躺在那不动呢?”
线索太少,戚少商只能凭空猜测:“也许凶手刚离开,死者的儿子就回来了,他让儿子求救,但是他儿子已经吓傻了。你看,那孩子现在还没镇定下来呢!”
“那凶手离开之前呢?他布置现场的时候,受害人在做什么?”
戚少商继续推测:“也许凶手早有预谋,在动手杀人之前就大致布置好了现场。”
顾惜朝默默想了一下,然后接着说尸体的情况:“死者尸僵出现的很快,说明他确实在死前跟别人发生过激烈的打斗,再等几个小时,他身上的瘀伤就会全部呈现出来。到时候我可以根据瘀伤和致命伤的位置,大致模拟出打斗的过程,以及凶手的身高。”
“看来这次的凶手有可能先是把现场布置成入室抢劫的样子,等受害人回来,跟他打了一架,再趁其不备用刀杀了他。”如果凶手是死者认识的人,而且是有预谋的杀人,这种推理是可以成立的,但是以戚少商严谨的思维,他绝不会就此下结论。
顾惜朝看着受害人家属的方向,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他们录口供?”
“我想先跟隔壁的邻居谈谈,案发的时候这里的声响肯定不小,也许有人听到了什么。”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
“为什么?”
“那家很可能没有人。”
“你怎么知道?”戚少商有点惊讶的问,他知道顾惜朝的观察力非常惊人,但还是经常会感到意外。
“第一:从一楼到四楼,几乎每家的门都是开着的,说明之前已经有警员询问过他们,而隔壁肯定是重点询问对象,但他家的门却是关着的,说明要么那家人不喜欢看热闹,要么根本家里没人;第二:我在楼下就发现四楼的另一户没开灯,按照这种老式房子的对称布局,那间没开灯的房间应该是客厅,所以他家90%可能没有人。”
戚少商赞许的笑道:“惜朝,你真细心!”
一旁有警员听到顾惜朝的话,也佩服的说:“这位法医说的没错,那家确实没人。”然后又补充:“楼下那家虽然有人,但是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案发之后了,其他住户也都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出入。”
这样一来,戚少商就只能先给两名死者家属录口供。按照常规,他应该单独一个一个录口供,但是那两名家属都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根本无法分开他们,他只得让人先安排他们在宾馆休息一晚,明天再接他们到警局录口供。
当晚,为了等死者身上的瘀伤全部呈现出来,顾惜朝没有像以往那样第一时间做尸检,但还是坚持亲自把尸体运送回警局才跟戚少商一起回家。
回家的路上。
“从现场环境看,不管凶手杀人是不是有预谋的,他的动机应该就是金钱。”戚少商边开车边说。
顾惜朝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没接话。
“在想什么?”见对方没有反应,戚少商伸手轻拍了一下他的大腿。
顾惜朝仍看着窗外,回道:“我在想,受害人死前在想什么。”
“想他的家人吧,他一定很舍不得他们。”
顾惜朝“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就快过年了。”
“是啊,每到年底,类似的案子就会很多。”
“我们能在过年前抓到凶手吗?”
戚少商立刻知道他在想什么,理智的应道:“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全力查案,不放过任何线索,这是对死者和家属最大的尊重。”
☆ ☆ ☆
第二天,警局。
戚少商和勾青峰负责给受害人的妻子何玉琴录口供,顾惜朝和阮明正在隔壁会客室照看受害人的儿子赵宁。
1号口供房内。
戚少商看着对面形容憔悴的何玉琴,不由得心生同情,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何女士,我有些问题需要问你,希望你能配合。”
何玉琴机械的点点头。
“昨天下班后,你没有直接回家是吗?”
“是,我去给儿子买参考书。”
“你比平时晚了多长时间回家?”
“两个小时左右,那家书店很远。”
“你丈夫知道你去给儿子买参考书吗?”
眼泪再次涌出,何玉琴用力抹掉,然后点头:“他知道。”
戚少商把纸巾递过去,接着问:“你丈夫平时几点到家?”
“平时他比我晚,差不多七点左右,昨天我去买参考书,所以他提前下班回家做饭,然后去接儿子回家。”
“你儿子上中学了吧,还需要人接吗?”
“我们怕他放学不直接回家,去网吧玩游戏。”
戚少商微微皱眉,顺便问出那家网吧的名称和地址,准备稍后交给其他同事处理。
“但是,昨天你儿子是自己回家的。”戚少商接着刚才的话说。
“我问过他,他说没等到他爸去接他,所以就自己回家了。”
戚少商点点头,换了个方向问:“你们身边认识的人中,有没有人最近非常缺钱?”
何玉琴苦笑了一下,“这年头谁不缺钱呢?”
戚少商又问:“有没有人跟你们借过钱?”
何玉琴的脸上立时露出厌恶的神色,“有。”
“谁?”戚少商马上追问。
“百涛,我老公的弟弟。”
“还有其他人吗?”
何玉琴摇头:“没有了。就算有,我们也没有那么多钱借给别人!”
“赵百涛知道你丈夫昨天提前下班吗?”
“他前天来借钱的时候我们正在商量谁去给儿子买参考书,肯定听到了。警官,你是不是怀疑他杀了我老公?”
戚少商暂时没有肯定回答,而是顺着这条线索,详细询问了死者弟弟赵百涛和死者间的金钱往来,以及赵百涛本人的自然状况。
☆ ☆ ☆
会客室。
顾惜朝找了一副拼图给死者的儿子赵宁玩,他和阮明正只在一旁看着他,偶尔帮个小忙。
玩了一会儿,赵宁忽然推开拼图,问:“你们手机上有游戏吗?”
顾惜朝摇了摇头,他从来不在手机上装游戏软件,他要玩也是用平板或者电脑玩。
阮明正掏出手机递给赵宁,“我的有。”
赵宁接过手机翻找了一会儿,然后不屑的说:“你们女人玩的游戏果然都这么幼稚!”
阮明正立即垮下脸来,又不好说什么,毕竟对方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顾惜朝看了看阮明正,又看了看赵宁,然后提议:“不如你们来比一场吧!”
“比什么?”赵宁问。
“既然你觉得这些游戏都很幼稚,那比什么都难不倒你吧?”
“当然!”
“那就神庙逃亡吧,怎么样?”
“比就比!”
顾惜朝把手机拿回来,递给阮明正,“可别输的太难看。”
阮明正瞪了他一眼,心里却明白他是在帮自己讨回面子——重案A组的人都知道她是神庙逃亡的高手,当然也包括家属。
结果,阮明正没用道具,在事先约定的时间内,轻轻松松跑到2万多米,而赵宁使用道具,复活四次,才跑了不到1万米。
赵宁气得要摔手机,被反应敏捷的顾惜朝一把抓住了手腕,阮明正忙过去把自己的手机解救下来。
就在这时,刚录完口供的戚少商和勾青峰陪何玉琴来会客室接赵宁,正好看到最后一幕。
“惜朝!”戚少商冲顾惜朝摇了摇头,后者哼了一声才松手。
赵宁马上跑到何玉琴身边,虽然没开口告状,但是一脸委屈的样子还是让何玉琴心疼不已,她不满的瞪了顾惜朝一眼,然后问戚少商:“我们可以走了吗?”
戚少商点了一下头,示意勾青峰送他们母子出去,阮明正也趁机一起溜走。
外人都走开以后,戚少商过去拉住顾惜朝的手,硬是把他拖回自己的办公室,直到哄得他重展笑颜才放他出去。幸亏戚少商这么做只花了不到十分钟时间,不然他就要被扣上因私废公的大帽子了!
☆ ☆ ☆
戚少商将组员召集起来,将何玉琴提供的情况共享给所有人:“死者的弟弟赵百涛曾多次向死者借钱,每次1000到2000元不等,已经累计上万元,而且一直没有归还。案发前一天赵百涛又向死者提出借钱的请求,死者因为妻子坚决反对,拒绝了他的请求。赵百涛现在住在他父母留给他的房子里,没有固定工作,经济状况很差,最可疑的是案发以后,何玉琴曾打过好几次电话给他,但是到现在都没联系到他。”
“除了赵百涛,还有其他人跟死者有金钱纠葛吗?”阮明正问。
“何玉琴只提供了他一个人,所以他也是目前最有嫌疑的人。根据何玉琴的说法,赵百涛没有工作、没有朋友,每天只呆在家里。”紧接着戚少商说了一个地址,然后安排任务:“我们现在就去搜查赵百涛的住处。穆鸠平,你留下来。”
穆鸠平不等他的话说完就开始抗议:“我不想留下来!”
戚少商严厉的瞪了他一眼,“顾医生正在做尸检,之后会根据死者身上的瘀伤模拟死者跟凶手的打斗过程。顾医生需要我们抽出一个人配合他的工作,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穆鸠平垂头丧气的问:“为什么我是最适合的人?”
戚少商照搬顾惜朝的原话:“因为你最抗揍!”
“……”
其他人发出一阵压抑的低笑。
☆ ☆ ☆
解剖室。
顾惜朝将死者身上的瘀伤详细标记在人体模型上。
助手霍乱步在一旁边学边问:“这样就能模拟出死者生前打斗的过程吗?”
“可以推理出60%—80%,要看对方施力的程度和打斗的技巧,越是擅长格斗的人留下的痕迹越容易判断出施力的方向。如果是我和你打架,你身上的伤痕几乎可以推测出我的臂长、身高、体重,以及擅用的格斗技巧。”
霍乱步不禁一头冷汗。
标记完所有瘀伤,顾惜朝开始正式尸检。
验尸结果:死者生前无重大疾病,无滥用药物史。全身多处瘀伤,多集中在上半身,濒死期无内伤,无骨折,致命伤在左肺,死因为胸膜腔开放性积血、积气导致呼吸衰竭。
尸检结束后,顾惜朝安排霍乱步和穆鸠平一起模拟死者和凶手的打斗过程。
穆鸠平很意外,虽然顾惜朝选他的理由听起来有点不靠谱,但其实整个模拟过程中他并没真的挨揍。不过一直重复同样的动作好几次,还要慢动作的假装打架,其实也都是很需要体力的,重案A组里除了戚少商,确实数他最适合。
☆ ☆ ☆
戚少商等人顺利找到了目前最可疑的赵百涛的住处,不出意料的,敲门没人反应。
赵百涛住的是他父母留给他的房子,只有他有钥匙,现在要进去就只能把门撬开。戚少商给诸葛副局打了个电话,口头申请搜查令。
“你有几成把握?”诸葛正我问,他最近被各种投诉弄得有点神经紧张。要知道,现在网络舆论的威力已经到了恐怖的程度!
“五成。”戚少商如实回答。
诸葛正我迟疑了一会儿才勉强同意:“别弄得太张扬!”
“放心,我有分寸。”
收线以后,撬门之前,戚少商先敲开了对面邻居的门,同时出示自己的证件。
开门的是位六十多岁的大爷,他一下子见到这么多警察,便很紧张的问:“发生什么事了?”
戚少商和气的说:“没什么,我们想找住在您对面的人,您认识他吗?”
“当然认识,我们是老邻居了,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叫赵百涛。警官,他是不是犯事了?”
“您觉得他是危险人物?”戚少商反问。
“我看他成天在家呆着,也没个正经工作,以前就靠父母养他,后来他父母没了,如果不是他大哥接济他,估计他早就饿死了!”
“您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我出门倒垃圾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从外面回来。”
“他那时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比如拿着什么东西,或者神情很紧张?”
“没看到他拿什么东西,不过他挺着急的,我跟他打招呼,他没搭理我就进屋了。”
“当时是几点?”
“差不多八点吧,那时候我老伴儿刚看完一集电视剧,就催着我出来倒垃圾。”
“您后来有没有看见他再出去?”
“没看见,我也不可能一直盯着对门看啊!”
戚少商没再问什么,嘱咐老人注意门户安全,见到赵百涛一定要及时报警,之后便让人把赵百涛家的门撬开。
打开大门以后,里面的情况和众人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那种整洁的程度会让人怀疑主人是不是有洁癖。
“想不到宅男还有这么爱干净的!”勾青峰惊讶的说。
戚少商打量着现场环境,心底衍生出另一种想法:既然赵百涛是这样一个重视物品摆放的人,说明他平时做事也应该是非常有条理的,如果他真要杀一个人,应该会事先做好计划,而不是盲目行动,除非是激情杀人或者误杀。但本案的凶手把现场布置成了入室抢劫,如果他是在杀人前布置的,就是有预谋的杀人;如果他是在杀人之后布置的,就出现疑问了——正如顾惜朝所说:“他布置现场的时候,受害人在做什么?”
不过,仅从物品摆放来推断赵百涛的杀人手法毕竟不够严谨,戚少商需要更多证据证明他究竟是无辜的,还是真正的凶手。
众人仔细搜查了赵百涛的住处,又把所有东西归位,整个过程中没有看出来房子里缺少了什么,就好像他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而且随时会回来。仅从这一点看,赵百涛并不像是畏罪潜逃的杀人凶手。
不过,他们还是有收获的,虽然没有找到凶器或是赃物,但是在最后时刻找到了一样和前两样东西有同等价值的线索——一本手工相册。
戚少商翻开相册,一页一页的翻看起来,其他人围在旁边,直看得忍不住倒吸冷气。
紧接着,戚少商把勾青峰和孟有威留下来以防赵百涛回来,其他人立刻带着相册返回警局,再结合顾惜朝的模拟结果(赵百涛的身高在推测范围内)和游天龙提供的凶器鉴定(水果刀上的血迹与死者相符,但是上面没有指纹),最后正式锁定赵百涛为第一嫌疑人。
☆ ☆ ☆
案发以后,因为何玉琴没有亲戚在本市,而他丈夫那边唯一的亲人又成了通缉犯,她只好带着儿子暂时住在一家小旅馆。
赵百涛被定为疑犯后,戚少商再次把何玉琴请到警局。
口供房内。
何玉琴先问:“你们抓到杀我丈夫的凶手了吗?”
“暂时没有。”戚少商回答。
“他没有钱,也没有朋友,能藏到哪里呢?”何玉琴心急的说,脸上的神色愤怒至极。
戚少商安抚了几句,然后引到正题:“你和赵百涛的关系怎么样?”
“以前我公公婆婆活着的时候还好,后来两位老人不在了,他每次来都是为了借钱,我当然对他没什么好感。如果不是看百万的面子,我连门都不让他进!”
“他很了解你们家的情况吗?比如家里存放现金和贵重物品的位置?”
何玉琴想了想,回答:“我不确定。”
“他对你的态度怎么样?”戚少商故意把与何玉琴有关的问题间隔开询问,这样可以降低她的防备心。
她果然没什么戒心,自然而然的回答:“他每次看见我都好像很怕我,连正眼都不敢看我。”
“他对你丈夫的态度怎么样?”
何玉琴叹了口气,“我一直以为他们兄弟俩的感情挺好的,不然我老公也不会二话不说就把我公公婆婆的房子让给他,还一次又一次的借钱给他,没想到……”
戚少商马上说了几句关心她儿子的话,分散她的注意力,然后继续问:“案发以后,你有没有丢失什么私人物品?”
“有啊!我的嫁妆都丢了!”
“其它的呢?”
“应该没有吧,除了嫁妆,我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说到这里,戚少商才把从赵百涛家里搜出的相册递给她。
何玉琴只看了第一页就脸色大变,尖叫道:“这是什么?!”
只见何玉琴一家三口的照片被撕成了两半,原本她丈夫所在的位置被赵百涛取而代之,而被撕下来的赵百万已经不知去向。
☆ ☆ ☆
通缉令发出后一个星期,赵百涛仍无影无踪。
戚少商每天带着组员在外面调查,却不再带上顾惜朝,生怕他再招惹什么危险人物或者陷入险境。
顾惜朝在警局闲了几天就呆不住了,趁戚少商等人外出后便一个人回到案发现场找线索。留守在案发现场的警员知道顾惜朝的身份,自然不会阻拦他。
顾惜朝勘察了案发现场的每个房间,依次是客厅、厨房、洗手间、主卧室、次卧室。
全部房间检查完以后,顾惜朝生出三点疑惑:第一,如果赵百涛是凶手,他案发当天去找受害人,最初的目的究竟是借钱,还是杀人?第二,凶手为什么要把凶器清洗之后留在现场,而不是干脆把它和那些财物一起拿走?第三,凶手真的是在杀人之前就布置好现场了吗?
第一个问题需要凶手亲口证实,而第三个问题的答案与第一个问题的结论有很大关系。那么现在重点来看第二个问题——根据赵百涛邻居的口供,他回家的时候并没带包裹,戚少商他们也没有在他家找到赃物,那么那些赃物现在是在凶手身上吗?还是被他藏在某个地方?
想到这里,顾惜朝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为了证实这个想法,他返回刚才检查过的一个房间。
半个小时后,顾惜朝回到客厅,给游天龙打了个电话,后者第一时间带着工具箱赶到现场。
☆ ☆ ☆
案发后第八天,这天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游天龙重新勘察案发现场,并找到了丢失的赃物。
第二件:赵百涛在一家便利店偷面包的时候被当场抓获。
戚少商当着所有人的面大赞游天龙工作细心,却一回头就冲进了顾惜朝的办公室。
“你之前去哪了?”戚少商板着脸问。
顾惜朝不喜欢他说话的语气,冷着脸反问:“上班时间我还能去哪?”
“你去案发现场了,那些赃物其实是你找到的!”戚少商肯定的说。
顾惜朝微抬着下巴,没否认。
“惜朝,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你每天说那么多废话,我哪能每句都记住!”
戚少商看着他倔强的表情,看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我不让你到处乱跑,是不想你有危险!”
顾惜朝挑眉看着他,“当初是谁缠着我,让我协助查案的?”
戚少商一把抱住他,直到他不再抗拒才左右慢慢的摇晃起来,“我很怕你再出事,前两次已经把我半条命吓没了!”
“我只是去案发现场,那里还有其他同事在,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总之,我不放心你单独行动!”
顾惜朝撇嘴,“我有能力保护自己!”
“我当然知道你很强,但是总有防不胜防的时候啊!”
“难道以后我就每天躲在这里吗?”
戚少商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抚他的情绪,“我只是想保护你,惜朝,别让我再担心好吗?”
顾惜朝一把推开他,“你不是在保护我,你是在限制我!”
戚少商摇头,“我不想限制你,我只想确保你的生命安全。”
“就算我整天躲在家里,也可能喝水呛死,吃饭噎死,洗澡电死,甚至不小心摔死!”
“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一定会生气,但是,我宁愿你死在家里。”
“戚少商!你是个无理取闹的混蛋!”
“好吧,我收回刚才的话。”自知说错话的戚少商马上举手投降。
“哼!”
“好啦,别生气了,是我不对,我不该质问你,不该约束你。你原谅我,好不好?”戚少商故意可怜兮兮的眨巴着大眼睛,活像一只人形弃犬。
顾惜朝白他一眼,“下不为例!”
戚少商迅速亲了他一口,“是!”
☆ ☆ ☆
戚少商亲自给何玉琴打电话,通知她赵百涛已经落网,让她带着儿子一起来警局。
何玉琴马上带着儿子赶到警局,却眼看着警察把她儿子和赵百涛分别带进了两间口供房。
“这是什么意思?”何玉琴惊问。
戚少商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让她跟着顾惜朝去观察室旁听。
1号口供房,由戚少商亲自负责审讯赵宁,阮明正在一旁做笔录。
“你父亲死前和你说过什么?”戚少商没有按照常规顺序提问,而是直接切入正题。
赵宁显得非常局促,一直不停的搓手,听到对方的问题后迟疑了一下才回答:“他让我以后听我妈话,好好学习。”
“当时你听了有什么感觉?”这问题对于刚刚失去父亲的孩子来说是十分残忍的,但是戚少商必须这么逼他。
“我……我想,我应该听他的话……”
“你以前听他的话吗?”
赵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戚少商继续下猛药:“你现在想念你的父亲吗?”
赵宁开始控制不住的留下眼泪。
观察室里。
何玉琴激动的想去敲窗户,被顾惜朝拦了下来。
“你们为什么要逼我儿子?”何玉琴大声质问。
顾惜朝平静的回答:“我们在你儿子的房间找到了一个书包,里面有失窃的现金和贵重物品,还有一把染血的弹簧刀。”
“什么意思?”过度震惊的何玉琴一时反应不过来。
“弹簧刀上的血是属于你丈夫的,刀柄上的指纹是属于你儿子的。”
最初在案发现场找到的水果刀上确实也有死者的血,但是上面没有指纹,很可能是案发前几天,死者曾在切水果的时候不小心割伤了自己,到案发那天伤口已经痊愈。关于这一点,在整个案件尘埃落定以后,被何玉琴证实了。
顾惜朝把话说得那么直白,理智上何玉琴已经得出了结论,但是情感上她完全不能接受,也想不通自己的儿子为什么要那样做!
另一方面,赵宁如何能敌得过戚少商的审讯技巧,没多久就交代了整件事的经过。在另一间口供房接受审讯的赵百涛也说出了实情,结合这两个人所说的话,终于可以还原出当天的真相:
案发那天,赵百涛确实是因为听说何玉琴会晚回家,趁机去向他哥借钱,因再次被拒绝而大打出手。赵宁回家的时候赵百涛已经离开,赵百万还在气头上,偏偏这时又听到儿子跟他要零花钱,就忍不住责备了几句,没想到稍不顺心就暴躁的赵宁竟然掏出弹簧刀,直接给了他一刀!
就在这时,心怀愧疚的赵百涛折返回去,见到倒在地上的赵百万便想马上报警。可是赵百万却因为担心儿子会因此留案底,坚持不肯报警,还央求赵百涛想办法把现场布置成被抢劫的样子。
于是赵百涛把他哥家里的现金和贵重物品翻出来,连带那把弹簧刀一起装进一个旧书包,藏在赵宁的房间。整个过程中,赵百万一直一手按住伤口,一手拉着赵宁,反复交代他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如果自己死了就更不能说。
赵百涛刚布置完现场就听到他大嫂的脚步声,于是马上离开,又怕被他大嫂撞见,就先躲到了楼上,等他大嫂进屋以后才偷偷下楼。
这里还要补充一点:
案发当晚,赵百涛回家以后越想越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大哥,可是又不想违背大哥的意思,更不想伤他大嫂的心——正如手工相册所反映出来的那样,他痴恋大嫂很多年,于是干脆离家出走。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他大哥已经死了,也不知道自己被通缉了,他只是因为身无分文才去便利店偷面包。所以当他被带回警局,知道他大哥已死之后很快就交代了所有事情。
案子完结了,众人却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尤其是几位家里有子女的。
游天龙拍着大腿,感慨的叹道:“难道真像老话说的,儿女都是来讨债的吗?”
本案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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