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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七) ...


  •   拎着半坛酒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曹子桓发现,子建和吴季重司马仲达三个人正襟危坐地围成一桌,桌上的酒菜未动,好像在等着他回来。
      “我就说了,哥哥与我心有灵犀!无酒不成宴……哥你怎么了?”曹子建说到一半,看见曹子桓红着的双眼顿时吓了一跳,站起来问道“父亲骂你了?还是打你了?”
      “没有,”他摆了摆手扯出一个笑容,“没事了,你替我保密就行。”他不着痕迹地向吴季重微微点了个头,表示哭计奏效。吴季重也回以一笑,不过总感觉曹子桓似乎情绪也并不是那么开心。
      主人归来后自然可以开席了,曹子桓收起了郭奉孝的酒,也不作解释,他擦了擦眼睛,极礼貌地笑了笑,招呼众人动筷子:“久等了,大家都饿了吧?”
      虽然不是什么美馔佳肴,但所有人都刚刚外出归来,能吃上点像样的东西就心满意足了。曹子建很喜欢哥哥那两个新朋友,既通文字,又识雅趣,术法也一定不弱……只可惜哥哥没有天赋灵力,不然的话想必会是世上最好的人了。
      于是乎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大家也熟络了不少,子建拉着曹子桓的袖子磨蹭了好久,定下了下次聚会的时间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由于还在白天未敢太放肆,大家喝的不多,曹子桓因还有伤在身只是浅酌,吴季重的脸略微有点红,司马仲达则全无反应。吴季重半是好奇半是调侃地问:“仲达,原来你也能吃饭啊?”狼不是应该只吃肉的吗……
      “无论吃什么,都不过是为了养活自己的身躯,只是能量的多寡不同而已。若能吸收通灵者的力量,于功体大有裨益。只可惜……”
      “只可惜你现在只能委屈一点,吃我们这些凡人的糟糠了。”曹子桓放下空杯子道。
      司马毫不客气地回敬道:“是啊,我若当初就吃了你,现在就没有可惜了。”
      “咳咳仲达……”吴季重打断这两个分不清谁是猎物谁是猎人的家伙,“要分一杯羹,且待百年之后……”

      酒足饭饱之后,曹子桓表示该开始干正事了。自从昨日夏侯伯仁来到之后,他一直没有机会仔细询问司马仲达,此时有些急切地问道:“仲达,你说我身上的咒印,到底怎么回事?”
      “公子若真想知道,请恕在下冒犯了。”
      司马依旧神色淡然地说着,得到曹子桓默许之后,忽然伸出右手,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渐渐生出了尖利的指甲,犹如鬼爪一般。他把手按上曹子桓的胸口,五指缓缓收拢,好像要抓住心脏。吴季重和曹子桓各自吓了一跳,一个暗暗阻止了自己上去挡下来的冲动,一个默默压抑下想要后退的冲动。
      长长的指甲没入曹子桓的胸膛,然而却没有一点痛感,仿佛那手只是伸入了水面捞鱼似的。司马仲达拿捏了一会,又伸出左手,食指直直戳进曹子桓的眉心。
      “呃,仲达……这是?”曹子桓感觉这个动作似曾相识,但却不知为何有些反感。
      司马没有回答,但很快收回了手,同时从衣襟里带出了一枚薄薄的金片。
      “这金片上有和第二层咒印相似的气息,应是此人所为。”
      曹子桓一愣,想不到大哥这件遗物里还另有玄机,如此说来……他当即把郭奉孝的话说与二人,司马听完后沉默不语,吴季重却摇了摇头,道:“子桓不记得十年以前的事,而郭祭酒入曹府之时正在十一年前,从时间上看,他说的没错。但如果咒印是你大哥所下,恐怕不宜贸然解开。”他担心的并非记忆恢复了会有什么大碍,而是这层封印的本身的用意。
      曹子桓注意到他的用词是“不宜”而非“不能”,吴季重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实际上心思很细,若没有几分把握不会下此判断。但不知为何曹子桓这一回却不想听他的,他转向司马,问:“仲达你说呢?”
      司马迟疑了一下,答道:“解封非我所长,第二层虽则无害,但若要强行破开,只怕公子会受伤。而且,第一层咒印太深,还探不出究竟。”
      “第一层……”曹子桓自言自语道,“会不会是父亲?或者荀令君?他们都瞒着我!”
      “也许并不是很好的记忆……”吴季重仍旧不以为然。
      “还有什么比我哥哥死了更糟糕吗?”
      吴季重想起那天晚上,偶然摸进曹子桓房间时,他脸上挂着的泪珠。不是不能体会他的想法,一个亲人死了,却不知为何而死,就好像一个人活着,却不知为何而活……
      三个人一时间都沉默无语。
      曹子桓有些不快,他已经厌倦了被拒绝,他想要的东西少有得不到的,就算得不到也会尽力去弥补,然而这回……旁人越是犹豫,他就越是坚定。
      吴季重觉得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子桓,此事就算要做,也不是一日能成的,至少得等你好了再说,我若有两全的办法,一定会帮你的。”
      司马仲达也点点头,同意应当从长计议。曹子桓只好答应,先等几天把伤养好,反正曹府多养两个人也不算什么,他们大可以一直住在这里,直到……直到什么时候?仲达可以陪他到死,季重呢?
      只要季重想走,随时可以离开,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的牵绊,就像秋风吹起时,草木便会凋落一般自然,挽之徒然,惜之无用。
      然而曹子桓并不知道,当他在胡思乱想着种种事物的末路时,吴季重心里却只有一个想法:若是解封发生意外,岂不就比哥哥死掉更糟糕吗?对他来说,这就是最糟糕的事了。

      吴季重回到为自己安排的房间里,一时间百无聊赖不知干什么好,便大喇喇地在床上躺下来发呆。很久没有住过这么干净整洁的地方,过这样悠闲的日子了,可是心头却并没有不劳而获的窃喜感,反而觉得责任更重了,真不知是操的哪门子心呐。
      这一定都是因为我欠他的,等这件事解决之后,我就乘风而去咯!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便睡着了,掉入一个陌生的梦境里。天分是苍白萧瑟的,风里有一个姑娘的背影,立在伊水之畔,唱着哀伤的歌:
      “怆怆怀殷忧。殷忧不可居。徙倚不能坐。出入步踟蹰。”
      吴季重拨开迷雾想看清楚那姑娘的样子,却始终不得近前,只有清晰的字句自风中传来:
      “何意中见弃。弃我就黄垆。茕茕靡所恃。泪下如连珠。”
      不等姑娘唱完,一阵硬邦邦的敲门声忽然把他从梦乡里拍醒了。
      吴季重吸了吸鼻子,立刻爬起来开门,这一觉醒来,门外已是满廊的月色如水,照在曹子桓身上。他背着光,脸是暗的,而乌黑的头发却好像铺了一层水银。
      “你怎么不点灯?”曹子桓指了指房内黑乎乎的一片。
      吴季重手忙脚乱地点起灯,挪开椅子让人坐下。曹子桓把怀里抱着的一包东西递给吴季重,道:“衣服还你……先前还没跟你说谢谢呢。”
      “哈,子桓不嫌弃就好,谢什么呢!”
      那人略微低下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并没有开口。吴季重以为他不舒服,忽然想起来:“你的药换了没有?”
      曹子桓摇摇头,这件事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回家以来脑子里一直被其他事情占据,甚至连包扎的绷带也没有换过。吴季重叹了口气,把床头的包裹拎了过来,一解开里面掉出来各种奇异的瓶瓶罐罐,他一边拣药,头也不抬地说:“子桓把衣服脱了。”
      “呃……”他也知道不脱衣服就不能换药,可是总觉得很尴尬。
      吴季重抬头看他脸色,调笑道:“不好意思的话,要不我把灯熄了?还是你闭上眼?”
      这岂不是更……曹子桓不是没有经验的人,那语句令他联想起的事情几乎让人无地自容,为了掩饰脸上急速窜上来的热度,他摆手道:“不用了,都是男人,有什么不能看的。”然后低下头去解腰带。
      “就是嘛,反正都看过了。”某人不知死活地又加上一句。
      “吴季重!你自重!”
      “是是是,我错了,请公子宽衣。”
      好容易解开层层叠叠的衣物,曹子桓颇有些着恼,这大冬天的不知怎地出了一身汗,粘着两肩的绷带很是难受。吴季重看到那白布上隐隐渗出来的血红时,脸上戏谑的神色消失了,他小心把它们一圈圈拆下来,看来这一路旅途劳顿,没有好好休息,伤口不能结痂,一旦稍有牵动就出血了。
      吴季重拔出一个青色瓷瓶的盖子,将药粉均匀地洒在那几道鲜明的血痕上,伤口受了刺激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他立刻停下动作。
      “疼吗?”
      曹子桓没说话,只是看着吴季重的眼睛。尽管处在一个如此暧昧的情景下,他的表情却是少见的认真,让人一时间忘了说话。
      吴季重也没再说话,他把小瓷瓶里的粉末往嘴里一倒,然后立刻凑近那肩上的伤口,伸出舌头舔起来。
      曹子桓抑制住自己发抖的思维和身体,僵直地坐在那里。经唾液软化的药粉随着舌尖蜿蜒着滑进血肉中,温温热热的,与他融为一体。吴季重的另一只手拢起他散落在背后的头发,不自觉地在手指间绕了几圈。不知为何,竟没有一丝羞赧的感觉,曹子桓看着对方伏下的背,只觉得一切都如此安宁,就好像桌上静静摇曳着的烛火一样,可以一亮到天明。
      反复几次后,吴季重终于上完药,从包袱里撕出一段备用绷带,重新给曹子桓缠上,又替他披好衣服,一番折腾总算完毕。
      曹子桓忽然指着吴季重沾着血的唇角道:“季重张嘴来看看?”
      某人不明所以地长大了嘴,果然舌头已经被药粉染成了绿色,跟血红的嘴唇相映成趣。
      “哈哈哈……”曹子桓忍不住大笑起来,这副滑稽的样子他还从来没见过。
      吴季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无奈地掏出手帕抹了抹嘴,又就着茶壶里冷了的茶喝了一大口,才把花脸给洗掉,真难得自己也被公子开了玩笑。
      曹子桓随意瞄了眼桌上散的乱七八糟的物件,一个小小的精致铜盘吸引了他的目光。他拿起来仔细看了看,上面刻着天干地支,各种方位角度和数字等等,他问道:“这是你算命的玩意?”
      “算是吧。”吴季重谦虚地说。
      “准吗?”
      “算是吧。”他想起之前那个错误的东北方,觉得自己简直是太自大了。
      “帮我算一卦怎么样?”
      吴季重本想说,若不是真心求问就不该随意开盘,不过既然曹子桓的话……不要钱也是可以的,于是点了点头。
      “我要测姻缘!”
      “呃,”吴季重慢慢地解释道,“其实,并没有专门求姻缘的测法……天意肯透露的东西是不能强求的。”
      曹子桓理解到自己在道法方面果然是个外行,于是表示那你随便问什么吧。
      吴季重握住曹子桓的一只手,将食指按在铜盘中央的一块平滑的磁石上,口中默诵起听不明白的咒语来。很快那铜盘便慢慢转动起来,盘面上的各种刻符好像也跟着活了起来,微妙地变换着位置。曹子桓目不转睛地看着,心中十分惊奇,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吴季重施法,而这小小的道具会告诉他什么天机呢?
      然而出乎吴季重意料的,铜盘忽然停了下来,瘫在桌上一动也不动了。他脸色一变,移开了曹子桓的手,神色很是不解。
      “怎么了?”
      吴季重沉思了片刻后,问道:“曹府里还有其他厉害的相师吗?”
      “相师嘛……有一个叫朱建平的。”
      吴季重闭了闭眼,长舒一口气:“原来是他,难怪我算不出来。”
      曹子桓讶异道:“算不出……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朱建平是相术大家,道行比我深得多,他若在这附近,我问不出天意。”他有点惭愧地笑笑,补充道:“有时就会这样的,修为到一定境界,可以压制其他相师之力。”幸好这并不是他的主业。
      “原来如此,看不出那老先生这么厉害。”曹子桓回忆道:“我小时候他给我相过面,说我四十岁时会有个小坎,但是能活到八十岁!”
      “哈,既然是他说的,子桓还担心什么,人生长着呢。”吴季重宽心道。
      曹子桓也笑了,点点头,觉得顿时天清月朗,好景无限,然后顺势抓起对方的手道:“那季重还不愿帮我那个忙吗?”
      他一直挂念着解开封印的事情,他知道季重有办法,只是没有说。
      “好吧,但是要等你好全了再说。”
      吴季重看看窗外天色,月亮已经爬到中天几乎望不到了,他起身替曹子桓整理了一下衣襟,送他出门,又把能想起来的要叮嘱的事项说了个一二三……哎简直好像老妈子一样,总想着要负点什么责任。
      看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吴季重抬头望望头顶半个白胖胖的月亮伸了个懒腰,微风轻轻吹拂着面颊,令人很是惬意,他暗暗叹道,本想坚持一下的,最终却还是不能拒绝公子的要求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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