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花弄影》桑落

10、紫瞳

　　“嘭——”
　　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毫无预警地跌进我正在洗澡的这片湖里，激起数丈水花。巨大的响声振得我耳朵嗡嗡直叫，吓得我全身僵直地立在水里，半晌没回过神来。
　　我费力地从水里把他拖上岸边，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后就已经累得快趴下了。没想到洗个澡都能遇见这种事！还好他没直接砸在我头上，要不然，不用等到我血尽而亡就已经直接去见上帝了。
　　稍微喘了口气后，我才爬到旁边去看那个人怎么样了。拨开他贴在脸上的湿发，仔细一看，咦？这个人不是前几天在街上遇见的那个让我看痴了眼的美少年吗？他怎么会弄成这副样子？
　　不管这么多，先救他再说，我叫守在附近的翩若惊鸿把他扛回去。自己捡好剩下的东西也跟着走回去。心里暗下决定，以后要洗澡前还是先勘测好地形再说，免得澡还没洗就已经被吓死了！

　　脉象很弱，时隐时现，头部似乎遭到了重击，血液凝固在发间，与发丝纠结在了一起。胸前有一个殷红泛黑的手掌印，显然有毒。但这些都还算是外伤，最严重的是内伤，要不是因为有武功底子撑着一口气在，可能早就死了。
　　啧，这么美的少年也有人下得了手，真是冷血！
　　“公子，他能治得好吗？”子衿有些担心地盯着那张毫无血色的俊脸。
　　“不知道。”我只是一个连医者都称不上的人，又不是神！我能做的只是尽全力救治他而已，是生是死就要看他自己了。
　　我拿出还魂丹和玉莲丹塞进他的嘴里，先保住他的心脉和解除他胸前那一掌的毒，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治他的内伤了。
　　我迅速写好两张药方，一张是给他喝的，一张是等下针疗时要用的药材。我把两张药方略吹干了墨迹后递给子衿，让她立刻去附近的镇上买药。
　　“翩，你跟着她去，我怕她会遇上危险。”毕竟人长得太美，难免会招至一些狂风浪蝶。
　　“好。”翩掠出门外，寻着子衿的身影追去。
　　“惊，你去烧两大桶的水，等下给他泡药浴用。”我一边拿着白色棉布条为他包扎脑部的伤口，一边吩咐惊道。
　　“你是要用药薰针疗法治他的内伤？”惊温雅清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
　　“嗯。”我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不行，这种疗法太耗心力，连老爷都不用这种方法治病，何况是你！”一向都宠我的惊这次居然用了这么严厉的口气反对，着实让我小小的意外了一下。
　　“只要是在我手上的病人，我都会尽力救治的。”虽然我对生死一向淡漠，几乎不救人，但只要是让我医治了，我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救他，不管会牺牲什么，我都义无反顾。
　　“我不是不让你救，只是让你不要用这种方法。”惊放柔了声音，那张美得不似人间所有的脸泛着柔柔的光晕，让人怦然心动。
　　“可是只有这种方法才最合适，治得最彻底啊！”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用自己的生命作为条件，但是到目前为止，就只有这种方法最有效，最快了。
　　“惊，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你也该知道，我决定了要做的事，是谁也改变不了的。”虽然我尽量放柔了语气，但里面的坚定意味是任谁都体会得到的。
　　惊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沉默地转身离去。
　　我松了一口气，同时又觉得有些抱歉。
　　“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我叹了口气，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着那沉睡中的少年说。

　　整间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药香，雾气氤氲。在一个大的木桶周围一米处围列了五个小木盆，里面盛满了颜色各异的汁液。
　　那个少年泡在盛满药液的大桶里，热气熏得他脸颊泛红，更显妖冶。额上泛起了细细的汁珠。
　　看来可以施针了。
　　我从布包里取出银针，在针的未端穿上大约两米左右的红丝线以备等下施药用。走在他身前，在他周身脉络要处扎上银针，顺着红丝线缠绕着自己的十个手指，慢慢退后，站定
　　就要开始了——
　　我朝翩若他们笑了笑，让他们别担心，然后深吸了口气，开始晃动着手中红线舞动起来。
　　我每晃动一根丝线就要沾其中一种药水，让药液随着丝线滴入进皮肤，渗进血脉中，随血液的流动传入五脏六腑。
　　施针的位置要不断变换，以便打通奇经八脉。丝线所沾的药水也要随着穴位的不同而变化，甚至要两种或三种以上的药液混合搭配起来注入。
　　所以最耗心力的地方就在这里，我要不断地变、不断地换、不断地混合搭配，不能出半点岔子，必须集中全部的精力在这上面。身体也要随之不停地舞动，旋转……
　　“好美！”子衿发出了一声惊叹。
　　是吗？应该会很美吧！虽然我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是以前从书中就看到过，真的很美。如果不是看到线的另一端是扎进皮肤里的针，大概真的会以为这是一段美轮美奂的舞蹈吧！
　　一个时辰过去……
　　两个时辰过去……
　　三个时辰过去……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抽动手指丝线把银针把拉了出来。
　　终于完成了！
　　我松下了一口气，紧接着一阵眩晕感立即涌了上来。我摇摇欲坠，仿佛看到了无边黑雾向我袭来……
　　在我闭上眼的前一刻，我看到了坐在药桶里的他像断了线的木偶弓下了背……

　　好舒服，好宁静，我好像又回到了谷中，在火红的枫叶林里泡温泉，在花丛中倾听花声鸟语，在树林里看书听蝉叫，在雪山上堆雪人采雪莲，在家中倚偎进娘的怀里撒娇，在药房里与父亲研究新药，与暗夜、翩若他们嬉戏玩闹于谷中任何一个角落……
　　好美！一切美的不可思议，美得我想流泪，美得我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美得我……
　　“公子？公子？！”谁？是谁在叫，是谁在推我，我不叫公子，我叫花弄影，我是女的！
　　别哭，我最怕别人哭了。
　　“子衿？”我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了起来。一双哭红了的美目正担忧地盯着我，泪珠似乎还挂在眼角。
　　翩若惊鸿立在我的床头，两张绝美的面容略显苍白，呈疲倦之态。我有些心疼地看着他们，他们一定守在我床边没合过眼吧。
　　“公子你终于醒了！”子衿惊喜过望地握紧我的手，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我睡了几天？”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又因为使不上力而跌回床上。
　　翩和惊看到后立即要来扶我，但是子衿却比他们快了一步。
　　靠在她为我垫好的枕头上我疑惑的眨了眨眼，子衿的身手什么时候这么灵活了？
　　“您睡了整整两天。”子衿拿着衣裳披在我身上。
　　“我才睡了两天你怎么就哭成这样子！”当初在蓝城里救了那些病人后，我整整睡了五天才醒来，也没看见她哭成这样。
　　“不一样！这次的你，脸色比上次还要苍白，而且，而且……我有好几次都好像感觉到你的呼吸停止了。”说着眼泪又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别哭别哭，这是正常现象，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我连忙用袖子去擦她的眼泪，我最受不了别人的眼泪了。
　　子衿轻轻避开了我，从自己腰中掏出手帕擦拭了起来。
　　我收回了手，脑中立刻闪现出了那张异常美丽的脸，“那个人醒了没？”都两天了，也差不多该醒了吧。
　　“还没。”子衿用手帕擦干了眼泪，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眸更显晶莹明亮，却依然掩不住疲累之态。
　　我心疼地看着他们，“去休息吧，我已经没事了。”我不关是说给子衿听的，也是说给一直守候在我身边的翩若惊鸿听。
　　看到他们都无动于衷的样子，我轻叹了口气，道：“如果不休息好，又怎么有精力来照顾我呢？”
　　他们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按照我的话去休息了。

　　拧干帕子，沿着他脸部的轮廓轻轻擦拭，眼睛一直端详着他的脸。
　　青远的眉，长而密的睫毛，秀挺的鼻子，略薄的唇，合成一张精致的五官。略显苍白的睡容，看起来像是一个毫无防备的婴儿。想不通当初看到他时我怎么会觉得他很阴沉呢！
　　睫毛如羽扇般微微颤动，眼睛慢慢睁开来。只是睁了一瞬，却又像是累极了一般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虽然仅仅只是惊鸿一瞥，却已让我呆若木鸡地怔在那儿良久。刚刚我看到他的眼眸是……是紫色的！
　　没错，是紫色，水晶般的紫色！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一双紫色的眼瞳，为什么会从悬崖上掉下来，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想着想着，眼皮像被压着重物般，越来越沉。终于，抵受不住睡神的召唤，我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希望等我醒过来时，他就已经醒了。
　　屋内案几上的烛火摇曳。发出微弱的光芒，将床边那个趴着睡的人儿拉出长长斜影，窗外弦月如钩，宁静而安详。
　　别推我！！！我很想暴吼出来，怎么睡觉的时候老是有人在推我呀！我烦躁地挥开那只手，可是它却不依不挠地继续推摇我，扰我清梦。
　　我“嚯”地坐起来，正想怒吼出来时，却对上一双紫色晶眸，如清泉般纯澈澄净的眸子。
　　他有些慌乱害怕地看着我，如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终于醒啦！”我高兴地笑了起来，忽略了心里那丝怪异的感觉。
　　“你是谁？”声音轻轻地，如羽毛拂过耳边般，磁性的嗓音里完全没有第一次的冰冷。
　　“我叫花弄影，是救你的人！”我得意洋洋地介绍自己，花了那么大的精力去救他，好歹也得让他知道救命恩人是谁才行吧！
　　他淡淡哦了一声，清澈的眼眸静静地看着我，“那我是谁呢？”
　　What？
　　我顿时僵化。不，不会吧！失忆？！
　　“你也不知道我是谁吗？”看到我呆愣的神情，他眼里闪过一丝失望，顿时黯然了下来。
　　“谁说我不知道你是谁啦！我，我当然知道。”看到他失望的表情，心里有个地方隐隐作痛，我头脑发热，脱口而出这句话。说完后就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不禁有些懊悔。
　　他的脸瞬间亮了起来，紫色眼眸紧盯着我，仿佛暖阳下的清泉流过，闪闪发亮。
　　“呃，你叫……”看着他的紫眸，忽然灵光一闪，一个名字滑过脑际，“你叫紫瞳，是，呃，是我的弟弟！对，我弟弟！”我竖起右手食指，像是在作保证般说道。
　　“弟弟？”他喃喃自语，像是正在消化这句话的意义。
　　“嗯，我是你姐姐！”我也不算说谎吧，按在这个世上活着的年数来算，我都活了有33年了，足够当他姐了！
　　“哦。”他淡淡应了一声。
　　他不会是摔傻了吧？！我不禁有些怀疑，反应这么迟钝。
　　“我为什么会记不起来了呢？”原来没傻啊！
　　“因为你受了伤，撞到人脑袋，所以失忆了！”我说得可是实话哦！
　　“我为什么会受伤呢？”
　　我还想知道叻！“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等你恢复了自然会想起一切的！现在你首要做的就是躺下休息！”再问下去，我就快穿帮了！
　　“那我多久能恢复呢？”你的问题都可以凑成一本书了！
　　“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要是你再不休息的话，就一定恢复不过来！”
　　他听到后果然乖乖地躺了下来。我替他盖好被子，看着他安睡的容颜，暗自松了一口气。今天给我的震惊真是够大的！
　　打了个哈欠，看着窗外天色还早，他的身体也应该没什么大碍了，我还是先回去睡个回笼觉好了。
　　在转身之际，却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紧紧拽住，我沿着手往上看，对上一双如孩子般清澈透明的紫眸。
　　“不要离开好不好？我……我害怕！”声音里带着些许鼻音，有些腻腻的。
　　心下一软，我握着他的手，重新坐了下来，“好，你安心地睡吧！我就在你身边，不会离开的。”
　　他勾起了一抹甜甜的笑，仿佛一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安心地闭上眼睛。
　　到底哪一个才是他的本性？是那个面如寒霜，说一句话就可以把人给冻死的阴沉性格是？还是现在这个有着一双如水晶般澄澈通透的紫眸，如孩子般的单纯性格是？或者两者都是，亦或许两者都不是。
　　这个问题不是我所能想的。我只想简简单单，开开心心地度过余下的生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