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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破阵(上) ...

  •   惊情五百年
      作者:风云水龙吟
      监修:花非花、清水比奈
      友情支持:开胃狼

      第五章、独自莫凭栏
      二、破阵(上)

      夜风习习,竹涛阵阵。
      群山幽暗,仅此间一点灯火,留驻些许人间温暖。
      小庐静寂,桌上一灯如豆。聂风盘坐于竹椅上,静心养气。
      浓浓菜香扑鼻,他的嘴角勾起微笑——虽然听不见脚步声,他也知道黑衣已经进来,正在摆放碗筷。
      睁眼,一方湿手巾递至面前,黑衣笑道:“擦把脸,吃饭了。”
      “谢谢。”聂风接过手巾擦抹面上汗水,向着桌上一瞥,问道,“黑衣,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有酒?”
      “酒是用来喝的,何必一定要特殊的日子?”黑衣笑笑,一面拍开小埕的泥封,琥珀色的柔光随即漾满两只酒杯。
      “哎……”聂风伸手欲阻,已经来不及,只得红了脸道,“黑衣大哥,我……本不喝酒的。”
      “哦?”黑衣手底一顿,“为什么?”
      聂风笑道:“也没什么,只是量浅……以前总怕误事,所以干脆不饮。”
      “混江湖不饮酒的,倒是少见。”黑衣呵呵一笑,取起酒杯,“那也不妨,我自喝两盅好了。”
      聂风目光闪动,取过另只杯道:“我陪大哥。”
      深黑的眸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波动,黑衣有些意外地看看聂风,随即微笑,举杯道:“说起来,这些天来多亏小马。若非你一直以家传内功助我,只怕我早已走火入魔,我该敬你一杯。”说罢,一饮而尽。
      聂风温然道:“黑衣大哥,换作是你哪一位朋友遇见,也不会袖手旁观的。”说罢也是一饮而尽,却觉一股热辣浓香直冲喉鼻,硬咽下去嗓子生疼,颇不好受。
      黑衣见他快要咳出来的样子,忙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脊,笑道:“不会喝别勉强,又没人灌你,咱们随意就好。”
      聂风涨红了脸,总算没呛着,缓了缓气道:“这酒香得很,倒真是好酒。”
      黑衣拍着酒埕哈哈笑道:“这可是二十三年的女贞陈绍!我囤在这儿好几个月……”说到这儿忽然顿了顿,又笑笑道,“几乎自己都忘了……”
      ——女贞陈绍?多少还记得一些三侠五义的传说,这好像……是白玉堂最喜欢的酒……
      聂风看看黑衣,微笑:“最后却给我这个不懂酒的人糟蹋掉,不觉得心痛么?”
      黑衣顿了顿,淡淡道:“饮酒的讲究,一是看酒,二是看人。倘对着不能欢喜的人,酒再好,饮来也不是滋味。”说着,又缓缓将二人面前的酒杯斟满。
      琥珀色的液体轻轻荡漾,不知……他曾经赠予“暗香雪”的少年,可也曾将那绝品白瓷用以盛酒?
      酒入腹,化作丝丝热焰,融入四肢百骸……聂风默默瞧着杯中跃动的灯影,那柔光中……依稀浮现出一幕幕的往事……

      与酒有关的回忆……
      与酒有关的回忆,似乎总是流动着哀伤。
      第一次饮酒,是七年之前,云师兄与雪缘姑娘……成亲的那个夜晚。从不饮酒的他,破例喝了不少,于是,醉了……
      第二次饮酒,是在天下会,那晚他奉师命守卫天医阁,浪携酒而来,邀他共饮……雪夜深寒,水酒薄淡,却想不到,那是他俩最后一次兄弟相称……
      第三次……也是天下会,霜师兄迎娶孔慈……那本是他为他们饮下的一杯祝福的酒,那时候,谁会想到后来……
      如今,他坐在这儿,人依旧,酒也依旧。
      天下却已全非……
      ——倘若对着不能欢喜的人,酒再好,饮来也不是滋味。
      ——曾经与他对饮的人,现在都去了哪里?
      ——他想要与之对饮的人,如今又在何方?
      他怔怔然抬头,却见黑衣只是一杯接一杯慢慢地喝,沉默不语。
      他露出惯常的微笑:“酒落愁肠愁更愁,黑衣,喝闷酒很快会醉的。”
      “不是有你陪么?”黑衣淡淡一笑,再次举杯,“别真的变成了两个人的闷酒,不如……给我讲讲小马的故事吧。”
      聂风悠悠一笑,举杯浅啜一口,让那热辣在唇舌间滚过几个来回,然后,缓缓开始述说。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关乎五百年后遥远的未来,和……另外一个江湖……
      那里有不见已久的爹娘,有两位师兄、一个青梅竹马的玩伴、一个不曾公开的拜弟,有师尊,有朋友,有敌人,有显赫,有落魄,有征战杀戮争名逐利,有一朝飘零四海无依……
      在那里小马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聂风……
      他絮絮地说,他静静地听,酒一杯一杯地干,时间亦一点一滴地过去……

      “我好像还是第一次……一口气说那么多的话……”聂风伏在桌上,已呈绯红的面颊枕着手臂,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傻傻地笑,“小马的故事一定很闷……”
      “不,”黑衣仍然坐得很直,只是双眼微微眯起,“我喜欢听。”他的目光有些朦胧,一些奇异的光点却在那片黑沉中忽隐忽现。
      ——不知他自己有没有发现,他所有的故事,也大都直接或间接地与一个人有关……
      “黑衣,你知道吗?其实……”聂风的右眼已快闭上,他喃喃地,像是自语,又像是梦呓,“其实,我……好喜欢……他……”
      “我知道。”黑衣静静地说完,看着似乎已经睡着的小马,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我也喜欢一个人,但我对他说了谎……小马,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聂风的右眼眨动了一下,含含糊糊地呢喃道:“真真假假……真话……有时候比假话更可怕。所以我……不计较什么真假,只要……情真便好!”
      “……情真便好?”黑衣低低重复着这句话,忽然伸手,轻轻抚开胡乱搭在聂风面上的几绺发丝。
      “你有你的牵挂,酒醒之后,我们便再会吧……”
      好柔滑的头发,像是蚕丝……摸起来很顺很舒服,竟然令人留恋……他就在这样的触感中,渐渐合上了眼睛,不知不觉睡去……
      直到——
      直到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
      黑衣身子一震,双目乍然睁开!
      他抬头一瞥聂风,聂风也正睁眼瞧他。
      即使醉倒,即使睡着,脑子里也永远要有一根弦醒着——毋论何世,这也是江湖的生存法则。
      笃!
      又一声——似乎是石子敲在门上的声音。
      黑衣与聂风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掠起,一前一后冲出屋门。

      小院内,月光洗地,仿佛能一直照进人的心底。
      一身红衣的少年独立在竹影间,像是刻意避开那明净的月光。
      “小飞?”聂风和黑衣同时认出了来人。
      黑衣上下打量着少年——他衣衫上添了许多破口,手肘、膝盖都沾满了泥污,原本乌亮的头发也纠结成几缕,看似在野地里滚了好几天。
      黑衣牵牵嘴角,笑道:“小兄弟,你在这里,律大哥呢?”
      小飞没有回答,他沉默了一下,抬眼望向黑衣:“郝元礼带人上了山,一百三十四人,对付你的。”
      ※ ※ ※
      眉州,城隍庙。
      简伯青盘膝坐在蒲团上,双目半闭,手里把玩着一只羽翼丰美的白鸽。
      他身后立着八名丐帮眉州分舵的亲信弟子。这八人皆是裸头披发,着一件摞满补丁的麻袍,赤脚穿着草鞋,身上挂着两个到五个袋子不等,手握竹杖。
      两个丐帮青年弟子一同迈入庙门,其中一人躬身禀道:
      “禀长老,云怒堂与青神帮一个时辰前在太白居起了火并,青神帮主率众四十五人,云怒堂主仅带亲随一名,刀手一十三人。云怒堂主索要青神帮镇帮之宝‘乾坤剑’未果,青神帮主先行发难。大战中两帮各有折损,云怒堂十三名刀手尽折,堂主及亲随毫发无伤取剑而去。青神帮折损二十八人,帮主被掳,余者皆重伤。”
      那青年子弟禀罢,简伯青仍然一动不动,连双目也未睁开,只是继续抚弄着白鸽的羽毛,状似沉吟。
      他未开口,他身后一名五袋弟子却叹息道:“好狠的一场斗!看来经过这一仗,青神帮不死也只剩个空壳子了……可怜青神帮五十年的气运,始于一柄‘乾坤剑’,最终也毁在这剑上!”
      另一名五袋弟子接道:“这就叫斯人无罪,怀璧其罪!想不到云怒堂新主贪成这德性,看来蜀中要有事喽!各人都须得将自家的宝贝捂起来,莫教他瞧见咯!”
      “哼!”简伯青听了二人言语,忽然发出一声冷笑。
      “长老!”那两名弟子惶恐非常,当即噤声低头。
      简伯青眯着双眼,冷笑道:“好借口!”
      这三个字出口,在场的十名弟子面面相觑,都不明白长老何出此言。
      冷笑淡去,简伯青轻轻摇头道:“乾坤剑这等货色,剁肉也嫌钝了,大约只得董献这蠢材还当个宝贝!斯人无罪……哼!出来混绿林饭的,哪个无罪?云怒堂这一师出得有名无名,青神帮都是要栽的。”
      方才插嘴的五袋弟子之一大呼道:“长老,我明白了!索要乾坤剑不过是那什么‘云’的借口!他就是要踩平青神帮!”话到此处,他蓦然倒抽了一口凉气。
      ——目的所向,不择手段!这以云为名的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简伯青抬起一只手,压下身后的窃窃议论,道:“还有什么消息?继续禀来。”
      另一名探子道:“禀长老,锦毛鼠白玉堂七日前已回眉州,日日笙歌美酒,烂醉如泥。今早却现身于太白居上,莫名其妙出了一招,把拼得正欢的两边都砍了个人仰马翻。”
      “果然!”简伯青遽然睁开双目,手中也是一顿。
      那探子见他沉默,小心翼翼道:“莫非老头子飞鸽传书就是知会长老白玉堂归来之事?……是否要小的去盯着白玉堂?”
      简伯青思量了一阵,慢慢说道:“我看目下云怒堂如此嚣张,长久必成大患,须及早断了这苗头才是。你们打足了精神,继续去给我盯着云那小子。白玉堂一只小小耗儿,能有什么事?”
      “是!”两名探子连忙答应。
      “对了,文七的尸首捞到没有?”说到这一句,简伯青的声音也几不可察地一颤。
      文七乃是前车之鉴,听到他的名字,探子们面上都流露出几分凄凉颜色,各自埋低了脑袋。一人道:“回长老,至今也捞不到,大约……随水淌走了吧……弟兄们昨儿个去江边丢了些饭团糕饼,祭过一祭。文七娘还不晓得,我们都没敢同她讲起。”
      “嗯,这样也好。就说文七去成都了。你们几个没娘的好好看顾她老人家,当自己的娘亲养老送终罢。”
      简伯青吩咐已毕,又阖上双目,默默抚摸着白鸽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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