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故诗琳琅葬京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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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玄霜对于表演的领悟力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她甚至连戏也没唱过，但她走上舞台之后，却发现一切都顺利得出乎意料。她甚至忘了自己上台之前还有点担心的，台下那几百双看着自己的眼睛，眼前只剩下了身处其上的这座舞台以及台上的一切——布景、道具和台上的演员。她知道自己应当做什么，怎样做，而且，她比所有人都要清楚。
“不，我不是来接你的。”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等你做完了你该做的，再来找我吧……就算是几百年之后也无所谓。你要记得，现在还不是跟我一起走的时候，你要活下去。”
那些对白仿若分门别类放在药店柜子里的药材，只要她需要，她就能找到任何一句她想要的台词，以及它们对应的情感色彩——欣喜、忧愁、悲痛、愤怒或绝望。这些对白由她口中说出时，竟完全不像是出自一个做戏的演员口中，它们竟仿佛真的出自她内心，出自真正的她，或者说，仿佛现在台上的人就是真正的苏静柔。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外貌上的神似之外，自己和苏静柔还有多少相似之处。
这时舞台上灯光昏暗，只有一束聚光灯白色的亮光笼罩着她和唐琰，他们演的正是在伏击战中身受重伤的林志清在恍惚中与死去多年的苏静柔重逢的一幕。唐琰在苍白的灯光里看着面前一身白衣的楚玄霜，伸出手去触碰她的面颊，她却十分轻灵而不动声色地闪开了，仿佛一个真正的幽灵一般。他在苍白的光中追逐着她的身影，却一次又一次与她失之交臂。他们是那样想要拥抱彼此，可他们却终究跨不过横亘在彼此之间的，生与死的界限——当然，他们并不是真的生死相隔。
其实他并不是在演林志清，这时候的他，只是唐琰。那连生死也无法阻断的刻骨深情也是出自现实中的他自己，是的，这个与他搭档的女孩子正是他恋慕着的人，只是他还没有真的对她说出来。而他对她的爱恋，也只能复生在这段无比凄美的爱情故事里了。至少在台上他们扮演的是一对恋人，所有爱恋的凝望与呼唤都是合乎情理的，哪怕他们下了台还只能是朋友，如果他真的打算一直不说的话。
“静柔，你别走……”
在他惶惑的挽留中，她的身影却还是像一只飘然而去的素白蝴蝶般远去了。就像故事里那样，他终究还是越不过生死的界限去与她重逢，这一次相见，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那么这出戏对他唐琰来说，也是一场梦吧。在这场梦里他与他恋慕的女子做了一回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恋人，生死相许至死不渝，但现在这出戏已经临近尾声，他的梦也很快要醒了。
等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在台上想的都是些什么荒唐事时，这出戏早就到了谢幕的时候。而楚玄霜也从后台走了上来，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谢幕——作为男女主角的他们，是必须站在正中间，而且是站在一起的。
他在台下短暂的沉寂之后爆发出的经久不息的掌声与欢呼中偷偷转头看着身边的楚玄霜，突然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楚玄霜却并没有推辞，大概她以为这是谢幕时的礼节吧，她十分坦然地握住了他那只掌心沁出了冰凉汗水的手，然后与他一起，向着台下鞠了一躬。
毫无疑问，文学研究院的节目在国庆日那天取得了连参与者自己也想不到的成功。原本只是死马当活马医临时找了个女主角，没想到这一举动却让这个节目成为了所有节目中最出彩的一个——这个临时找来救场的女主角，居然比撂了挑子的那位原定的跟男主角默契得多。
大概那个撂了挑子的女生知道这件事以后，肠子都悔青了吧。
而台上默契得就像拥有同一个灵魂的男女主角，也就是唐琰和楚玄霜也成为了帝京大学校园里一个十分受欢迎的话题，尤其是在人们知道他俩在台下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之后——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之间要是没点儿故事就太不合常理了。
至于那两个当事人，他们自己倒是没注意到这一点。唐琰还是照常抄那些诗和小说散文里的句子放进楚玄霜住处的信箱里，楚玄霜也照常找那些艰深晦涩的诗词歌赋回他。后来随着期末临近，课也少了许多，唐琰没什么课可蹭，干脆每天都陪着楚玄霜一块去图书馆。楚玄霜看那些大部头的史传和竖排文字的泛黄史书，他就拿着文学理论的专著或是大部头的诗集小说坐在她边上看，有时来了兴致就换过来。只是楚玄霜对着书做的笔记，唐琰却从来没能看上一眼。
当然，对那时的唐琰来说，能看着楚玄霜坐在他边上低着头看书写字，或是停下来手托着脸思考的样子一个下午，他已经没什么更满足的了。所以他也没有问楚玄霜她每天写的都是什么，他知道楚玄霜学的是历史，那大概是她为了论文之类而整理的资料吧。
他尤其喜欢楚玄霜在阅读和书写时的模样。那时的她低着头，全神贯注地读着面前的书，写着自己正在写的东西，无论是文章还是笔记，唇边还带着些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总不忍心在这样的时候打扰她，至多不过是放下手里的书定定看上一会罢了。
或许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合适的、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而已——不是随随便便找个时间地点对女孩子说“我喜欢你”，那个女孩子就能当你的女朋友的。然而在这方面他从来都不是行家，所以他也理所当然地一直没找到这个机会。
图书馆里是必须保持安静的，他们当然也不能说太多的话。后来唐琰想了个办法，和他一起租住的一个男生是学机械的，有很多演算用的白纸，他就拿了一些出来，在图书馆里他俩想说什么就写在纸上。几个小时下来几张白纸都写得满满当当，都是黑色的钢笔字迹，想到什么他们就说什么，跟能开口说话时一样，都是聊得天南地北。
只是……唐琰也好，楚玄霜也罢，没有一个人提过跟感情有关的事。
就这样又过了一周，反倒是唐琰那位室友看不下去了。某天唐琰从图书馆回来，这人便直截了当地问他：“唐兄，你该不会是真看上那个跟你一块儿演戏的姑娘了吧？”
这人是唐琰在机械系时的同学，名叫沈平，比他低一届，还得叫他师兄。两人来到王城之后为了减少些开支才一块儿在学校附近租了间不大的房子住，就是他们现在的住处，虽说不宽敞，但两个人住却是绰绰有余。他们俩一直关系不错，算得上是铁哥们了。唐琰这些日子总是和楚玄霜往外跑，不是去图书馆就是去别的地方，他当然也知道。以他对唐琰的了解，要说唐琰对楚玄霜没什么其他想法，打死他也不信。
“是啊，我是喜欢她没错。”唐琰十分坦然地承认了，然而却又坐在床边抱着头陷入了苦恼，“我只是在想要怎么找个机会跟她说而已——这么久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说，以前我没跟女孩子说过这样的话。”
“我看啊，这事可能有点悬，”沈平说，“我说了你可能也不信，那姑娘不喜欢男人，你看她整天跟个穿着男装的女孩子出双入对的，只怕是个磨镜啊。你喜欢她有什么用？反正她也不喜欢男人。”
“你说她是……磨镜？”唐琰一脸将信将疑的表情，“这怎么可能？玄霜不可能是磨镜吧。”
“那姑娘我也知道——她从入学到现在就没跟你之外的哪个男生走得特别近过，进进出出都跟那个穿男装的女生在一起，也不是没有男生追过她，可她把那些人都拒绝了，每天除了上课看书就是跟那女生呆在一块，这话也不是我说的，是别人说的。”沈平解释道，“有些人觉得是她太清高了，有些人就觉得她压根不喜欢男人。”
他这话倒是没说错。楚玄霜从入学到现在三年之间根本没和唐琰之外的男生有过什么特别密切的交往，更别说交男朋友。至于追求她的男生，她当然也把他们都拒绝了，要么委婉要么开门见山，总之是来一个拒绝一个。她身边唯一亲近的人只有和她住在一起的工程系女生戚笙，也就是沈平说的那个穿着男装的女孩子。戚笙和楚玄霜的亲密或许连情同手足也不能形容，她俩除了上时间安排不同的课之外几乎都在一起，在路上也时常是勾肩搭背的。这时候苍冥的风气当然不开化，就算是王城这样的城市，社会风气也是相当保守的。时间一长当然不免有些议论，再加上楚玄霜之前拒绝了所有追求过她的男生——虽然人数也不多，所以也就有了她俩是磨镜这样的传言。
当然传言终究只是传言。对于这样的议论，楚玄霜和戚笙根本没当一回事，至于楚玄霜本人就更是把这些传言当耳旁风了。她还说过这样一句话：“我是从桂西的深山里来的，在咱们山里可没这么多规矩，我也不知道这儿规矩这么多。”
“我倒觉得磨镜什么的都是风言风语，以讹传讹这种事多了去了。”唐琰说，“再说我也不在乎这个，管她是不是，我都得对她说——不然我憋不下去，这事不说出来，我心里不好过。”
“那你就去找她当面说呗，正好也问个清楚。”看着一脸苦恼样的唐琰，沈平也忍不住为他支了一招，“要么这样，你俩现在不是朋友么？就约她出来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呗，如果你觉得没法直说，就旁敲侧击地说，一开始别说那人是她，正好也看看她态度怎样。”
“你觉得这能行？”唐琰十分怀疑地看着沈平，“我怎么觉得有点不靠谱呢？”
“我也不知道，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沈平摊手道。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故诗琳琅葬京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