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戈素锦》剪舟一袖

9、有人狂比草（4）

　　果然，这个洞口是联通着那女人所说的地宫中的安全区域，只是要到那儿就必须穿过这个十分空阔的地宫中心。不过她恐怕是选择不能了，刚刚冲进这儿，另一只暗兽猛地窜出来堵住了她正准备走遵照女人所说的正面的通道。

　　那是一只通体暗紫偏黑的爬行兽，三节身躯，由小渐大。头颅上有八颗闪着红光的珠子似的圆物，应该是眼睛。它挥舞着四只黑漆漆的钳子，那巨大的下颚淌出黑红色的粘稠液体，源源不断的爬满她面前灰尘遍布的地面,眨眼之间原本平整的地面立刻凹陷出一片，明芳沉了眼，看来这暗兽的唾液有极强的腐蚀性也许连普通的防护仙术都挡不住。她听着身后渐渐强烈的沙沙的摩挲震动声立刻绷紧了全身，已经卸下付诸在仙剑上的御剑术将那把看上去像是用玉打造通体呈白乳色透明的仙剑紧握在手。

　　前狼后虎，得先杀了挡路的这只。

　　不再犹豫，她提剑迎上，呼啸的剑锋编成一张密网凶狠地扑向那四足怪物。它立起前身，两足扣成十字状，“碰”地一声，剑风刮起地上厚厚的积尘洋洋洒洒笼罩了这一方。

　　怪物转了转红色的眼球，它显然没料到那密集狠辣的攻击并不是指着自己来的！明芳早在发现怪物脑袋上的八只眼就打了别的主意，先前跟神秘女人耗了太多时间，以至于浪费了最佳逃亡段。为了躲进女人所示的安全区域她是发狠地催动全身灵力赶路，如今既然逃不过恶战就只有尽一切保证自己能活着，活着回去。

　　这不是宗门比拼，不需要点到为止，不需要良善之心，不需要……

　　她只要杀了它。杀了它们。

　　那八只眼也许赋予它强大的全方位狩猎能力，眼观六路的确不错，但！她会好好的利用这把双刃剑！！

　　漫天粉尘让明芳屏蔽了嗅觉，怪物长啸一声一只巨大的钳子瞬间朝着明芳冲向怪物的方向回去，明芳的耳膜刺啦啦的有着撕裂的痛。她不躲也不闪，直直迎了上去，剧烈的撞击白色玉剑架在她的头顶而上面有着在对比下更显巨硕的长爪。

　　霎时，原本僵持的长爪“刺啦”向前划过白剑一大截，突然呈倒钩状弯曲。“噗啦——”撕破一切的声音，隐忍艰难的声音同时作响。

　　明芳煞白脸的同时，用空着的手反拽住了扎入她后背的利器，不让怪物脱身也防止它发狠穿透她的后背。然后千钧一发，明芳大力挥剑，利落地斩断怪物出击的脚。

　　怪物尖叫一声，身体晃晃荡荡不稳。眼里闪烁的恶毒全数被明芳收入眼中，她很恶劣地当着怪物的面一刀刀切着那还插在她后背的长爪。果然，怪物怒了，它是这地宫一方土地的王，自从闯进这只出不进的地下它们已经很久没有品尝仙人的血肉了。这样一个美味任何暗兽都有着本能的渴望，它誓要将她剥皮拆骨，吞吃入腹！！

　　现在，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弱小仙界修士竟然砍断了它的脚！！不可饶恕！这是对它王者威信的挑衅！！

　　怪物在盛怒下发狂地喷出大量雾状的液体，是那具有强腐性的唾液！明芳飞速后退的同时用剑在地上又添了几道威力巨大的劲风，而且专挑怪物旁积尘深厚的地方，于是轰隆声里怪物再次陷入了黑灰中。

　　明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行动力不足全盛时，冷静力不足全盛时，情势偏向她这边，现在她要迅速让它观察力都不如全盛时！！！

　　八只眼睛能让它即使处在漫天沙尘中也能敏锐地捕捉到刁钻的攻势，在这昏暗阴沉的地下透不见一丝光，暗夜里的野兽是不需要凭借光度辨析的。她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喜爱大千世界光景的人，但也不是畏缩在黑暗中伸出獠牙的嗜血野兽。她至少比这些怪物热爱光明。

　　所以——她瞄准的——是那怪物隐匿的眼睛！

　　“喝——！！！”明芳长啸一声，刹那间那白玉似的宝剑猛然乍起刺眼的白光，光柱冲天而起，不顾一切地扑向上面的石顶巨大的破石声盘旋叫嚣，静寂了一瞬间。明芳的眸子忽明忽暗，眼睛一瞬不移地紧盯着石块土砾没有动作，只那把剑的光芒不松懈如千万缕发丝在妖冶张扬。

　　“嘶——！！”怪物张开了巨大的獠牙，痛呼着，愤怒着，甚至摇晃爬起来后又倒下在地上剧烈的翻滚，大点的石块全无例外的被撞飞粉碎！明芳有条不紊的走了过去，不过是路经那还在发狂的怪物。

　　作为一只习惯于隐匿黑暗的肮脏虫兽，是绝不会乐见日光的。何况，这是一只有着无数复眼受不起强光刺激的暗兽……

　　明芳站在奄奄一息的怪物堵住的洞口前，用手扶住一旁潮湿的土墙微微喘气，她要赶快了。她抬头望向自己进来的那个洞口，洞口黑漆漆的也不过三丈有余，洞巷里隆隆作响的撞击声，沙沙的刨土声，还有那两只暗兽低低的嘶吼声。她想，另外两只不似这四足兽般“小巧”吧，以至于在里面的战斗都无法参与……

　　明芳抬起剑，随意一摆，也就挽了个剑花。只听身后怪物原本呼哧喘气的声音变为了更加激烈的惨叫，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这声音经久不息，仿佛是千百幽鬼过界般阴气阵阵，尖风利嚎，格外可怖。明芳下意识顿了顿步子，还是停了下来。

　　她伸手按住那眼皮直跳的部位，总觉得这声长啸是在暗示着什么？心里一悚，明芳捏了一个清水诀，明显的水雾升腾而起成了一个水球将她包裹在里面。随后她踟蹰着看了看在尖啸声后突然没有动静的那个进口，犹豫着转身踏上已经浮起的玉剑，但枯竭近无的神识依旧戒备。

　　然而，就在她刚刚催动飞剑的一瞬间，她放出的仅仅一丝神识就被什么吞没，铺天盖地的阴气压来，一股凌虐的白带样的物体就狂怒着卷风而刺穿破了明芳的左胸！

　　明芳还来不及反应，眼角只是刚刚瞄见了那穿胸而过的利物。那一束明显是白色的不明物又扩开了箭头，张成和着汩汩鲜血的艳红内白的大伞状，又猛地一抽，先是扣住了明芳前胸的血肉，像是刻意的停留般辗转旋转，削下大块的肉末，鲜血喷涌，而那原本是用来保护自己的水幕此刻已被明芳的鲜血染红，而且随着失血的过多逐渐呈现狰狞的艳红，像是大片的彼岸花涂抹过的。

　　明芳的感觉终于被这样的痛楚召回了，原先只是错愕的灰扑扑的脸上逐渐狰狞，喉间只溢出薄弱的痛呼，仿佛连呻吟的力气都没了。那伞状的利器在明芳反应过来挣扎的时候急剧收缩，勒断了明芳的胸骨。她还没来得及为胸骨的痛反应，那利器就沿着来时袭击的路射了回去，只是那箭头处分明抓着一团鲜血淋漓的不明物。

　　只有明芳感觉到自己全身渐渐衍生的无力，它们奔流着，在身体的每个角落叫嚣，好像还有些痉挛。她自己都借着玉剑因主人虚弱渐暗的流光在黑暗中窥得替自己缓冲了些许攻势却不再透明澄澈的水幕。

　　胸口被冷风塞得满满的，手脚也开始发冷，她突然很想抱怨一下，却悲哀的发现自己出不了声。身体渐渐不受控制，眼皮也仿佛不再听话使劲的往下沉，血淋淋的痛依然盘旋占据着自己的身体，只是却没有心里那抹遗憾来的重……

　　好想再见一下那个别扭但是还是关心她的小师侄，可惜……

　　或许真该休息一下了，她控制不住的瘫倒，先是弯曲了腰，再是无奈的双膝着地，最后她只有模糊的意识，注定了遗憾的离去。

　　只是那留恋归家路的最后一眼，她看见了似乎不该看见的……

　　呵~明月门首席大弟子，似乎是位魔修呢。他手上的白骨鞭沾染着污液应该是刚刚搜刮暗兽抢来的，如此强大的两只暗兽只在那怨念丛生的长啸中飞逝，这是何等与众不同的实力。她没看错的话，那骨鞭顶尖被他捏在手里的，苦笑，是她的命脉——护心内丹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还自诩宗门第一天才，被人跟了一路竟没发现，可笑！真是可笑！！

　　明芳只是后悔，后悔一切的一切，但她却不能选择。她只能预见明月门隐藏着这么大一颗毒瘤后无法逆改的破灭命运，她不甘！她不能眼见那个重塑自己的家破灭。是的！！明月门，是她的家，是明清的家，是小真真的家，是善良执着追求飞升的大家的家……

　　不甘涌入她的四肢百骸，澎湃成浪，汹涌的搅动她的情绪。明芳闭上了眼，长睫遮掩了那双眼盈满的所有，最后无可奈何地消失。

　　阴暗中，手持白骨鞭的男子踩着黑色娄金的厚底靴，黑暗中只有两点幽深忽隐忽现的紫光：“一路直通大陈洞宫的‘琉璃瓦’，明芳，真是多谢你了……”

　　一身白衣的男人只在明芳倒下的地方停顿留下一句云淡风轻让人琢磨不定的话，如果是明芳听见的，她一定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她根本不知道琉璃瓦意味着什么。

　　男人留下一句话就抬脚朝着神秘女人指定的洞口走了进去，猎猎白衣划过一道圆弧，沉寂。

　　“看来要赶快了，睡了那么久，这时候也该出来报一下切肤之痛吧……”空气里散落着女人冷然的声音，夹杂着细微的喜悦、期待、甚至难以辨认的兴奋。

　　粼粼水光细微地在波动，潋滟流华，一只素白的玉手从那水波似的正中缓缓伸出，随后轻柔地拨弄一下，暗夜里突兀的幻化出高挑的人影，一袭紫衣，盈盈柳腰，乌发披散，高眉红唇白玉芙蓉脸，分明是一个处处透着高雅的女人。

　　紫衣女人轻轻弯弯唇，站在满身血污的明芳面前居高临下莫名笑得格外明媚，眼里依旧讳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