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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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晌午的太阳挂在头顶不遗余力地发光发热，苏维谷从冗长的梦境中醒来，动了动手脚发现力气恢复了些，扑腾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清晨时分到达出口之后大哭了一场，迷迷瞪瞪地感受着一日之始的大山上无处不在的生机，精神无比放松地进入了休眠状态直到被热醒。
“啊——”苏维谷惨叫一声又默默地缩了回去，背上都是新结的血痂，他一个大动作该撕裂的撕裂该流血的继续流血，不过劫后余生的喜悦排解了所有的负面情绪，他权衡了一会儿，缩着身子深吸一口林间清新温热的空气，开始新一阶段的回家路！
苏维谷有一个优点，除了骂人时喜欢历数此人生平对他不住，在其他一切正常和非正常情况下都是向前看的。何为道同他聊天时提过，得益于每年丰沛的雨水，永嘉城外连绵群山上林深叶阔，与越州其他山脉的植被特点大有不同。他在行走途中也见到许多新奇的植物，老药农生前告诉过那些花草只在永嘉城外的山上分布。自己独自一人采药的这些年里苏维谷也积累了一些的经验，沿途采以野果充饥，下山的路走得还算轻松。
第二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永嘉城青灰色的城门，上次经过这道门正病怏怏地躺在舒适的马车里，一路上昏昏沉沉没能见识到永嘉晨忙的繁荣，苏维谷跟在一个推板车的大汉身后进了城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规划严格的大城市，心底由衷地感叹了片刻，完全没注意到周围扛着锄头去城外耕种的农民和进城交易的工匠商人全都绕着他走。
苏维谷认路功夫一流，在城中更不会迷路，受伤的身体速度慢归慢，半个时辰过后还是站在了笃园厚重的大门口。侍卫狐疑地打量着衣衫褴褛一笑只能看见两排白牙的小乞丐，毫不犹豫地亮出宝刀斥责道：“哪里的乞丐，滚远点！”
“这位大哥——”苏维谷哭丧着脸，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全身上下就差写着我是难民的状态和几日前被沈辽带着逛街的模样早已差得十万八千里，只好继续露出两道白牙，“有劳大哥通报一声，小人苏维谷……”
“苏公子？”侍卫睁大眼睛仔细地绕着他转了一圈，“快走快走！殿下是发了寻人的榜子，可你一个乞丐凑什么热闹，再不走可别怪我不客气！”
“我真的是苏维谷……”侍卫的脸色越来越差，苏维谷瑟缩地后退一步，双眼怨怼地瞅着五大三粗的莽汉，心里已经把他的上下十八代翻来覆去骂得体无完肤。可惜侍卫听不到他的控诉，见他迟迟不走干脆抬脚踹人。经历过种种摧残的苏维谷哪还有力气躲，接待了结结实实的一脚后只有双腿一软屁股着地坐在地上发愣的份儿。
他原本靠着意志力强撑至此处，如今坐下就再站不起来，真真是忍气吞声到了一定程度一点就炸，唔哩哇啦把之前心里的话不管不顾地全倒了出来。站起来的气力不足，用来骂人还是够够的，嗓门颇大，引来不少路人围观，侍卫也不好做更多动作，无奈禀报门口来了一个自称是苏维谷的乞丐正在妨碍公务。
沈辽到门口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幅场景：笃园素来清净的大门口已经被里外三层包了个密不透风，一圈儿路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对地上一个黑团子各抒己见，而黑团子根本不管周围人多，扯着嗓门声音尖利地问候一旁侍卫的祖宗。他身边的亲随看不下去，吼了一声“大胆”，混乱嘈杂的场面终于安静下来。然后那黑乎乎的一团动了一下，这才看清是一个身量矮小的小乞丐。
小乞丐被亲随浑厚的嗓音镇住了，收了撒泼劲儿，一点一点扭过那张脏兮兮的脸，望向这边的眼睛闪了一下，迅速积累起大量水汽，雾蒙蒙地仰望着皱眉不悦的沈辽兀自颤抖着肩膀，声音不大不小地唤了一声：“进之大哥……”
“啧啧，”何为道一边为苏维谷处理背上的伤口一边感叹，“当初我的针没白扎，被打成这样还能活着跑回来。”
“跑不回来就活不成啦！”苏维谷配合地抬起一只胳膊，另一只手抓着热腾腾的大饼，嘴角沾着细碎的面皮，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
“你还觉得好笑？”何为道觉得这孩子实在缺心眼，有心逗逗他，下手力量大了些疼得苏维谷“嘶”地一声叫出来，他嘴里还含着没嚼碎的饼，埋怨的话语模模糊糊地反倒更像和大人撒娇的小孩子，不过对于何为道这个救过他多次的医生他还是抱着十二万分感激的，三五口把嘴里的大饼咽下之后向何为道大致讲述了一下自己的戏剧人生，“要不是何先生告诉我永嘉这里山上草木的特征，我说不定就回不到这里啦，谢谢何先生。”
他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诚恳地望着何为道等他接话，不知道自己在无意间勾起了何为道心中的旧事。敷药的手没有停，身后的人却沉默良久。
“何先生？”两条晃来晃去的小腿慢慢停下来规矩地并到了一起，苏维谷歪着脑袋唤了一声，“怎么了？”
何为道仍旧一言不发，手上开始为苏维谷一圈一圈地缠纱布，“没什么，你别多想，好好养伤，我先走了，隔天来为你换药。”说罢利落地收拾药箱，大摇大摆地走了。
“他怎么了？”苏维谷疑惑地望着添置茶水的竹青和梅墨。这两个侍女是双生子，长相极为相似，连神情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面相觑时像在照镜子。她们一直负责苏维谷的起居，性格也是乐观跳脱，时间长了三人渐渐熟络起来。梅墨给苏维谷递了杯茶水，小声嘀咕，“昨天晚上何公子新收的那个药童被殿下抓起来了，大概是因为这个伤心吧。”
“啊？”
“维谷啊维谷，你什么时候才能变聪明，”竹青恨铁不成钢式地看了苏维谷一眼抽出一张凳子在苏维谷对面正襟危坐，苏维谷不过是平头百姓，性子也是迷迷糊糊，不算正经主子，也从未想过对这两个丫头进行管束，打成一片是很自然的结果，“你知不知道把你抓走的是什么人？”
“知道，”苏维谷想起黑衣人和白衣人对他用刑的刻骨疼痛，可惜这几天掉的肉太多，没能皱成包子脸，“是那些叛乱的人。”
“对嘛，”梅墨给他一记温柔的爆栗，竹青则严肃地点着头，十几岁的小姑娘偏偏要把自己弄得像闭着眼睛对书发痴发醉的老匹夫，“侍卫们后来在这间房里找到了他们寻衅的书信，殿下沿着这条线索不仅一锅端了他们的藏身之处，还发现何先生收的药童正是他们派到府里的细作。”
苏维谷还不知道自己先前为突然出现的药童背了黑锅，此时心里还颇为感慨，可是想到这人同毒打他的黑衣人是一伙，心下瞬间诡异地畅快了许多，善恶到头终有报，虽然老天对他时常不理睬，但对于大多数人还是倾心关注的。
沈辽早就在门外站着，听见室内的对话，又见苏维谷风云变幻的表情不禁失笑，里面三人还以为再开秘密会议，听到笑声大惊失色，三张稚嫩的脸齐齐转向门外，呆愣愣的表情很是逗趣。
“对不起，把你牵扯进来还受了这么多苦。”沈辽揉着苏维谷的发顶，刚刚洗净的头发还带着水汽，隐约透着桂花胰子的清香。他是真的对苏维谷抱有极大的歉意的，先是在山里误抓了这个小孩，后来又让何为道对他严刑逼供一番，以为他是刘氏派来的细作对他猜忌防备，最后还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劫走，找了好几天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后还是他自己跑回来的。想到方才笃园门前那个脏兮兮的黑团子望着自己水汪汪的眼睛，心里又是一震。
苏维谷不晓得沈辽复杂的心理活动，只觉得覆在头上温柔地抚摸他的那只手掌温暖非常，一如既往地凑上去蹭了几下，自己偷偷低下头笑得得逞仿佛得了天大的好处。“不用说对不起……”苏维谷被顺毛舒服得眯起眼来，何为道的药膏效果奇好，此刻也感觉不到太多的疼痛了，生活一下子回到温馨平静的节奏中，眉毛下两道亮晶晶的弧线流露出满满的幸福，连先前纠结的身份之别都被忘到天边去了，“进之大哥，你真好。”
沈辽被他陶醉的样子逗笑了，这次注意到了称呼的变化。苏维谷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少年未变声时期的清亮稚嫩，“进之大哥”四个字唤得窝心，“这回叫对了，你快些养好伤，我再带你逛集市吃东西去。”他摸准了苏维谷的最大喜好，此话一出回馈他的又是一阵拍手叫好。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