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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拾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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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维谷最近的日子很快乐,沈辽最近的工作很顺心,沈阔最近的际遇很有趣,巡风最近的伙食很丰盛,除了何为道最近的情绪很消沉,大家的一切都很好!大概是在遇险时立下的每日为举头三尺的神明烧高香的誓言终于感动了上苍,经历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后,苏维谷总算过上了安逸闲适的生活。
      姚刘二人伏法后的刘氏死士多也无力反抗投进永嘉城下的死牢,极少数漏网之鱼也是势单力薄,再掀不起大的波澜。沈辽兄弟将越州平叛诸事上报朝廷,得到嘉许称道无数,忽视这两个儿子多年的皇帝也对他们重新重视起来,下令催促其尽快返回帝都广陵。笃园每日都有东西在搬进搬出,越州刺史三天两头往院子里跑与沈辽进行战后事宜的交割。时间过得有序而繁忙,离开永嘉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要走?”得知消息的苏维谷还处在睡眼惺忪的状态,望着沈辽发了许久的呆才轻声问道:“是……回帝都吗?”
      “就是这几天吧,”沈辽点头,“公务都已了结,趁这两天有空,你若是乐意,我便再带你逛一会永嘉城,仲秋的永嘉热闹得很。”
      永嘉城中文教风行,每逢佳节士人们都要一番引醉风雅。仲秋思亲,士人风流,大多数人喜好白日里相约,三五成群登山临水,吟诗作赋,傍晚归来在醉仙居订下一处雅座,酾酒临风,望月祈福。原本逢五逢十会有大市,赶上中秋街上商家营业减少,行路的士人却也能称得上熙熙攘攘。
      馄饨摊的大婶家就在城中,沈辽领着苏维谷到原来的地方,换了新的馅料,上桌的馄饨依旧可口喷香。可惜苏维谷尝着好像并没有上次的好吃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倒不是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只是心口闷闷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
      “怎么了,不开心?”沈辽担心地询问,苏维谷一路上都不太正常,依他往日跳脱的性子,早该拉着自己钻进人群跑个几条街吃到嘴酸,可他今日安安静静,听自己指着谈笑的行人为他介绍永嘉风俗也只是勉强笑笑。沈辽对苏维谷一直有一种别扭的愧疚,从小成长的环境如斯,他已经习惯了不欠人什么,他的处世之道一直很精明,不喜欢求人,不喜欢被人抓到尾巴,与人礼尚往来,遇事不卑不亢,唯独对苏维谷破了例。其实一个丢在人堆里很难被找出来的小老百姓苏维谷对他为自己规划的前程根本造不成任何实质上的影响,他对一个小小的药农的误判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里根本称不上错误,但习惯了一丝不苟的他偏偏想把所有缺憾都变得完满,最好不留下一点点漏洞,即使对着这么一个人。
      “没有。”苏维谷仰起脸笑了笑,他也觉得自己不开心,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谎。沈辽对他真的很好,从小到大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老药农在很多方面都给了自己启蒙和引导,但那和沈辽给自己的不一样。他初见沈辽就为他富有磁性的嗓音所吸引,随后有对他温文尔雅不失高贵的气质心驰神往,这样一个身份高贵到可以视贱民为蝼蚁的人竟然三番五次地在他面前道歉认错,讨他开心,带他吃自己想都不敢想的美味佳肴,体贴他的生活,让他叫他“进之大哥”。
      他没有见过母亲,从小又没能从倒霉爹身上感受到多少父爱,成天和伙伴们打成一片,浑浑噩噩地过了十五年,内心早已是一片干涸,任何一滴水的坠落都被他视为珍宝,为止感到无比的饥渴和十二万分的期望。倒霉爹教给他的诗词千万首,被他记住的只有寥寥,他在微薄的文学储备中搜肠刮肚地寻觅了许久,反复斟量,求而不得。偶然间想起那句“春风不度玉门关”,恍觉无比贴切。沈辽如同春日和风细雨,脉脉无声地滋润他心底的沙泽,告诉他即使遭遇了诸多厄运,依旧存在幸福的可能。
      如今细雨微风都随时间逝去,重回关内繁华的中原,失去呵护的苏维谷有些恐慌,大概是离愁别绪在作祟吧,他这么安慰自己,好好玩,兴许以后再不能遇到了。
      晨昏交替,永嘉城的第一盏灯火渲染了落日余晖的悲壮,天边幻化成空凉的深红,深蓝,然后苍茫的夜空逐渐泛起熹微星光,直至星罗棋布,月上中天,流泻一地清辉。入夜路过的庙里有设好的香案,在案前虔诚的许愿祈福是永嘉流传百年的城市风俗。沈辽在庙门口驻足,他觉得这孩子实在太倒霉了,明明什么坏事都不曾做过,坏事尽往他身上招,大概祭拜月神也能得到一些好运吧,“维谷,你也进去拜一拜。”
      苏维谷愣了一下,鼓着腮帮子把脸扭向一边,“我才不是丑无盐,拜什么。”
      沈辽再一次被他凡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习惯逗笑,无奈地拍了下他的脑袋,苏维谷以为又是要揉他发顶,很自觉地踮着脚尖凑上去,在温热的手掌中蹭了两下,完了睁着水汪汪的的眼睛盯着沈辽不说话。
      “可以祈求好运的。”养病期间好吃好喝供着,脸上的肉又回来了,沈辽觉得他实在可爱。好心情地在苏维谷脸上掐一把,小孩像炸毛的猫儿一般立刻跳开捂着脸跑进了庙里一头扎进等候拜月的队伍花了他很长时间才被找出来。
      “进之大哥,你也求好运吗?”苏维谷仰着脸问他,一双眸子里落进星辉无数,璀璨生光,较之往日一望见地的清澈又是一番动人风情。沈辽笑着点头。前面的人已经走了老远,沈辽伸手轻推了他一下,俯身附在他耳边提醒道:“快跟上,后面的人可要不高兴了。”
      祈福时候的苏维谷看上去还是很认真的,至于是不是全然的心无杂念一心向神外人不得而知。沈辽见他渐渐活泼起来,心也放下一些,向下一处醉仙居去了。他知道苏维谷最大的乐趣就是吃,对上次错看了一回端午节的月亮耿耿于怀便提前订了二楼阑干旁的位置,点一桌子好菜,酒足饭饱过后两人倚着阑干看月亮。
      旁边的文士上来向他拱了拱手寒暄,“阁下与令弟很是亲厚。”
      沈辽没说什么,礼尚往来地回了一个揖,知道这人是来拉自己作诗,沉吟片刻也大大方方走到桌旁提笔写了一首绝句。人群中有位老翁,是仲秋醉仙居诗会的起头人,在诗词文学上造诣颇深,他读沈辽留下的四句,并无华丽辞藻,但胜在以情动人、以景动人,意欲将此收入诗集,“阁下如何称呼?”
      “前辈唤在下进之即可。”
      “这位是……”老翁看向苏维谷,似乎想让他也作一首,沈辽快他一步,笑道:“这是舍弟维谷,不通文墨,留下佳作,还看在座诸君了。”
      先前来请人的士人也走上前来,大家都是萍水相逢,笔墨交友,自有一分缘分牵引,调侃,“令尊真真谐趣,兄台家中可是还有一位退之先生。”
      沈辽这才意识到他和沈阔一起,不正与苏维谷凑齐了一个“进退维谷”吗?
      苏维谷也想到了,头一回觉得倒霉爹起名字也不是那么令人头疼,竟然捂着嘴窝在阑干边偷笑。沈辽见了,又是一阵哭笑不得。
      苏维谷没好意思留到沈辽离开,本来住在笃园就是沾了沈辽的光,沈辽走了他还留着,到时候被人赶就不好了,他也是好面子的,于是第二日早晨便打好包袱向沈辽辞别回乡。
      回家的路很长,需要走五六天,这对于从未出过远门的苏维谷是个新奇的体验,不过一路上他都被难得的离愁别绪主宰着心情,时不时停下来摸摸跟在身后棕黄色的小马。
      ——永嘉到安县路途遥远,恰好越州刺史送了我一匹马,你骑着它回去能轻松许多,回家以后倘若无用,也可卖个好价钱去酒楼祭一祭五脏庙。
      苏维谷还记得沈辽说这话时的表情,温暖极了。他没说自己不会骑马,直觉的如果不牵走它自己和沈辽就真的再也见不了面了,反正也要给他的,不如收下吧,养着留个念想,不断提醒自己曾经遇到过这么一个人,在他十五岁的时候经过他的生活,扭转过他糟糕的运势,在他的生命力留下一段精彩而温暖的回忆。
      路过庭院的时候一只斑纹大虎横在路中央,尾巴尖儿上的毛已经长好,眯着眼睛在炎炎烈日下,装睡。
      苏维谷自动地把巡风的诡异行为解读为不好意思露出依依不舍的表情送他,会心一笑,一人一虎难得很正经地在一起坐了一会儿。虽然一会儿之后巡风开始对苏维谷的小马虎视眈眈,苏维谷很怂地牵着马夺路而逃。
      为了纪念这么一只因为贪吃而烧掉尾巴毛的老虎,赐给了小马一个与百兽之王并驾齐驱的名字:小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拾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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