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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夜深花正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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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瑛宫上下都在打点琉舒省亲的事宜,琉舒让水烟准备,而她只要带一支玉箫回去。
明天就是出宫的日子,夜里,赵御媛枕着手臂睡在琉舒旁边,是极为不舍。琉舒去的这些天自己又得一个人,想着想着就觉得寂寞。
“阿姐能出宫回去看看可真好啊。”赵御媛羡慕地感叹道。“我也好想出去看看。”
琉舒只是笑了笑,然后帮赵御媛掖好被子。春寒犹洌,就怕赵御媛晚上会着凉。
“我也是去四五天,很快就会回来了。”
“哎,能出宫真是好啊。”赵御媛躺下眨巴着眼睛盯着床顶。“西街楼子的点心包子,王伯的泥娃娃,还有好多好多东西,我进宫前就见过那么一次。”赵御媛又用手肘撑起身子看着躺下的琉舒。“真是奇怪了,我以前是觉得宫里的食物好吃,可现在却又好像觉得是外面的东西好了。”
琉舒抬起头摸了摸赵御媛的脑袋,笑着解释:“吃多了看多了,自然就腻了,也就觉得外头的东西越来越可亲了。”
赵御媛似懂非懂地偏着脑袋,然后睡下,想了一会,又凑到琉舒旁边拉着她的衣袖。
“阿姐这次省亲,能不能帮我去买几个泥娃娃什么的?或者带些吃的回来。纤红好想吃醉香楼的肉包子和糖醋鱼啊。”
赵御媛作出一个嘴馋的样子凑到琉舒怀里撒娇,琉舒摸了摸她的长发,为难地说道:“怕是不成了。我就算省亲回去也只能待在丞相府里,出不得去。而且外头那些东西不给带进宫里,看来是无望了。”
赵御媛泄气地垮下肩膀,可惜地叹了一声:“怎么这么麻烦?唉,我好想到外面去看看,不知道皇上会不会让我出去?”
琉舒听到这话想了想,低声道:“纤红,进来了这里,就不要整天想着出去,出去没这么容易。”
一入宫门深似海,出去一次谈何容易?还不如断了这念,少一样奢望,人生也能少一些遗憾。
赵御媛鼓着腮帮子不说话,听了琉舒那话,多少也有些失望。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琉舒的话有道理,于是就不再撒娇了。
“好纤红,别想那么多,睡吧睡吧。”琉舒轻声哄着,赵御媛点点头,微笑着入梦去了。
睡一觉,就什么都能忘了。
省亲仪式极为繁复,可是因为最近边关外族来犯,战事吃紧,所以一切仪式尽量从简。先到长生宫中拜佛,再到大明宫领宴请旨,好不容易才上了轿子。十四柄方扇,内使青衣各八人伺候,仪卫宫人提着销金香炉焚着御香排成两队穿过京城大街,李鸿轩说了,就算战事吃紧,皇家的体面还是不能少的。
周围的百姓好奇地张望着想一睹帝王妃子的风采,可都被禁军拦了下来。琉舒挽起帘子往窗外望去,街道人声鼎沸,可她却满心寂寥。百姓看得见她满身光鲜,可谁又知道她心中的苦?
听着外头惊奇的喧哗声,琉舒安静地待在轿子内。终于是要回去了,现在府里到底都成了什么样子?
到了丞相府,待执事太监捧着香炉锦帕一一进内,事宜都准备完毕,宫人挽起车帘,琉舒下轿。只见面前以谢谦仁为首,谢家的人全都头伏地地跪着,安公公例行宣旨后,家人们恭迎的声音响起,接旨谢恩,而后宫人撤到其他地方,只留下水烟在琉舒身旁伺候。
谢谦仁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看起来好不得意。身后的四娘却瘦了不少,恐怕是因为琉舒父亲的病情不见好转,她终日以泪洗面,此时两眼红肿,就算用了多少脂粉也掩饰不住。
琉舒再看,发觉谢谦仁旁边还站着一个青衫男子。相貌平平,眉目间沉静如山水,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瞧他的衣着光鲜与其他下人有异,应该就是总管刘非纭了。
“琉舒你可回来了。”谢谦仁待宫人走后,马上笑着上前。琉舒朝他微笑着点点头,然后看着一旁不说话的四娘。“大哥精神不错,不知四娘日子过得可好?”
“哎,多谢娘娘挂念。”四娘勉强地笑着,心头念着谢相的事情,琉舒回来了她虽然高兴,可忧伤始终纠缠着她,使她难以展颜。“老爷他身子不舒服,不能出来迎接,请娘娘恕罪。”
“说这么些客套话干什么呢,爹不舒服,自然要好好休息。”琉舒自然知道父亲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怕是只能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
她看着一直不说话的刘非纭,心中思忖,父亲倒下,他现在大权在握,利用谢相的名义办事怕是方便多了。此人面相看来不是个急功近利的人,做事稳妥,难怪皇上和岳将军如此放心。
春暖花开,相府只植梨花,放眼过去一片雪白,让人觉得清洌可是又少了点生气。加上连日来发生的变故,除了谢谦仁以外,其他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忧愁折磨着他们,就算头顶着一片青天,环绕府中的空气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好久不回来,真的是变了不少啊。”琉舒环视四周,只觉得周围的装饰再华贵,也仿佛是在一个病弱的身上装饰过多的锦衣玉石,那种衰弱的气息是无论多少东西都遮掩不了的。
谢家现在就是这个样子,犹如一个衰弱的病人,穿着美丽的衣饰,等待厄运的来临。
这命运,只有她看得见么?
“我想回房间休息一下。”琉舒转过头去意味深长地看着刘非纭。“晚上我想一个人待着,你们莫要扰我。”
天上星河密布,良夜无月,夜深花正寒。
床头屏风上画满了四季花,橙黄红绿,样样喜庆,琉舒记得她以前的屏风是一幅淡静宜人的山水画,可能是为了讨个吉利,所以就换了。
夜来南风起,那烟罗窗纱飘扬如轻烟,烛花摇摇,琉舒执卷坐在榻上,阅读前人诗句。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只能独自感叹,来回细读这句话。琉舒正想得出神,却听见外头水烟来报。
“小姐,刘总管来了。”
什么感伤之情都只能放到一旁去,琉舒把书放到一旁的几上,披好衣服下榻。
“让他进来。”
水烟应了一声,然后开门。刘非纭进来后跪下行礼,琉舒就在那薄纱帘子后看着他。
“男女有别,刘总管请勿见怪。”
“奴才省得。”
琉舒让刘非纭站好说话,刘非纭抬起头,那双眼睛在一刹那闪过迫切的光彩,似乎有很多话想问,可最终他都忍住了。
“这些天相府事多,多得刘总管照料,琉舒感激不尽。”琉舒只当没看见,客套地说了几句,刘非纭也是规规矩矩作答。此人耐性足,做事沉稳,琉舒到有些欣赏他。
“既然那如此,我们还是说些正经事吧。”琉舒也不再绕圈子了。“事情现在怎样了?”
“是。”刘非纭低下头。“事情一切顺利。相爷本想联络外族藩王来个里应外合,可事情进行到了一半,就因为身体出了问题,导致对方计划被打乱。现在岳将军出征已经二战报捷,相信不日就可以平定边关战事。”刘非纭见帘后的琉舒不说话,在纱帘中朦胧地看见她支着脑袋不说话,只觉得安静得诡异,他低下头。“也是多得娘娘出手相助,不然天下苍生可能又要陷入战乱之中了。”
“哦?”琉舒挑起眉毛笑着。“刘总管认为琉舒弑父是一件好事?”
“奴才没这个意思。”刘非纭觉得气氛奇怪,他连忙回答,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话。
“刘总管不用担心,琉舒也没别的意思。”琉舒见刘非纭静了下来,笑了笑然后转移话题。“君无戏言,刘总管这事该记一大功,齐妃姐姐登后位也值指日可待。”
刘非纭从口中听到自家妹妹的消息,一切安好,他松了口气。然后抬起头来看着琉舒问:“那请问娘娘,子夜她。。。。。。”
看刘非纭的表情,似乎禧嫔的事情令他更上心,琉舒体贴地笑着。
“一切安好。”
刘非纭这才真正放心了。
该问的问完了,该知道的也知道了,琉舒也想不到有什么话,正想叫刘非纭退下,却听到刘非纭说话。
“娘娘,奴才有一事不明白。”
“哦?”琉舒眯起眼睛。“问吧。”
刘非纭想了想,最后大着胆子问。“弑父之事,娘娘为什么会同意?”
烛花红,映纱绡,人影朦胧。
琉舒怔了怔,然后闭上眼睛。
“因为那一瞬间,我看见了。”
刘非纭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只觉得纱帘后的人影在朦胧中带着忧伤的味道,淡淡的,好像园子的花香。
“看见了一个笑颜如花的女子,微笑着从高台坠落,重重的一声响,满世界都成了红色。”
烛火红,映纱绡,仿佛看见那女子就在那纱幔上长袖擅舞,舞花弄影。
“我将我的手递给了阴谋和诡计,我的心被一种感情腐蚀着,再也回不去最初的样子。”
琉舒扶着额头,说起这些事情,她的心痛得似乎没感觉了。
只是呢呢喃喃地说了一句。
“真是奇怪,为什么我还没有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