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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此恨绵绵无绝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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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早就起来,只是因为谢谦仁请了京城最有名的戏子过来,于是琉舒梳洗完毕后就往园子里去了。
小时候相府每逢过节就能听戏,那时候是真热闹,琉舒从没陪同父亲在园子里坐着听。她永远都是躲在一旁,偷偷地探头去看。父亲的身旁永远都会空着一个位置,果点也是准备了两份,四娘和其他人都不会靠近,就好像那里是真的坐了个人似的。
后来四娘告诉她,那是她娘以前坐得的位置。
一切事情恍如隔世,今天是她坐在中央,旁边顺着下去就是谢谦仁和父亲的妾侍们。琉舒跟他们的位置有些距离,她看着别人有说有笑,只觉得自己的存在很突兀。台上唱着那出贵妃醉酒,她当年很喜欢听。只是现在坐着,就感觉到了孤单和落寞,身旁一个人也没有,其他人却笑得那么高兴。
她好像有点了解父亲当时的感觉了。
戏子在台上哼哼哈哈地唱着,琉舒也是觉得无趣,四娘不在,她坐在一个孤独的位置,只有繁华的外表,内心是空虚的。
那贵妃醉酒,脚步踉跄,那媚眼如丝,斜斜一瞥,媚态十足,众人不断拍手叫好,琉舒点点头附和。
时间分秒过去,她仿佛只是在消耗一天的时间。
忽然,只听见突兀的声响,一个下人带着欢喜的表情跑过来,他的声音似乎要比那些锣鼓还要响亮,所有的人都只听见了他那句话。
“太好了,相爷他醒了!”
台上的戏子还在唱,台下的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侍妾们是一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表情,忙着答谢神恩。刘非纭从头到尾都是安静的,全场闻言色变的只有两人,一个是谢谦仁,一个是琉舒。
谢谦仁忍不住要看着琉舒,自从父亲倒下以后,他的运气就来了。皇上赏赐了他不少东西,暗地里待他不薄,好日子正要来了,这时候父亲怎么却醒了?
琉舒不动声色,只是手中的茶不自觉地洒了一些,这事情不在她预料之内,而父亲现在是怎样的情况,琉舒也是不得而知。
心中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担心,总之是喜忧参半。这戏子见到台下似乎有异样,于是都停了下来。满院子只有其他人的言语声,那种好像蜜蜂在耳边嗡鸣的声音。
“大家听戏吧。”琉舒抬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起来。“我先过去看看。”
温和地笑着,琉舒此时的提议自然是没人敢不从。就算是其他人,也要顾忌着她的身份,于是纷纷点头。
琉舒看见谢谦仁也想跟上,她朝他使了个颜色,对方犹豫了一阵子,然后又坐下了。
转过身去,琉舒面无表情。
听到父亲醒来的消息,琉舒心中闪过一丝惊喜,可转眼间又被覆盖了。此时,她的父亲是最不该醒来的。要是出了什么差错,要应付就难了。两种情绪在心中拉扯着她,琉舒定了定心神,深呼吸了一口气。
似乎是要去面对她的父亲了,那个养育她,将她推向深宫的男人,到底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慢慢地穿过长廊,走去那个房间,推开门。
一进门,满目梨花盛开。绿荫庭院,芳草池塘,只看见谢道严坐在藤木椅上,似乎在看着池塘春色发怔。
风过无痕,水波轻荡。
“舒儿,舒儿你可来了?”四娘欢喜的声音将琉舒的神智拉了回来,琉舒抬起脚步慢慢走过去。
“嗯,我过来看看爹。”琉舒看了看四娘身后的谢道严,心中百感交集。
听着四娘念念叨叨地说着很多话,她的四娘看起来很高兴,可琉舒只是点点头。不知何时四娘说完了,出去了,只留下了他们两人。
琉舒走到圆凳前坐下,坐在谢道严身边。
好像又回到了以前,每个春天,琉舒就像现在那样安静地待在父亲旁边。谢道言话很少,每次来都会坐在这里看着院子里的梨花,琉舒只有这个时候才会见到父亲,可是也不敢打扰他。
因为父亲看得很入神,入神得让她不忍心打扰。
“你娘当年就最爱坐在这里看花。”谢道言缓缓开口,那苍老的声音犹似当年离家之时琉舒听到的。琉舒回过头去,看见谢道言嘴角泛起一丝若无若有的笑意。“好多年咯。。。。。。”
过了好多年,伊人已不在,可花开花落依旧年年不变。
“她以前很喜欢笑的,可是嫁给了我以后我就没见过她笑了。”谢道言的眼中难掩失落,时间并没能减低他心中的那一份遗憾。“明明是我认识她在先的,为什么她会爱上皇上?如果不是因为圣上赐旨处死她的家人导致隔阂太深,她也不会嫁我。”谢道言凄凉地笑了笑。“我知道,她在赌气。”
琉舒满目都是那白如雪的梨花,仿佛只要看着就能联想到娘的样子,她薄命的娘啊。
“爹,您入朝为相也是为了娘吗?”
谢道言想了一下。
“我只是想证明我自己的实力而已,我并不认为我的才能会输给任何人。”
琉舒握紧拳头,按耐住脾气,可是却怎样都无法认同父亲的话。
“爹,您入朝为相,为的就是天下百姓,这才是一个为官之人应做的。可您,可您怎么能凭自己的喜好做事,全然不顾天下会怎样!”
对于琉舒的话,谢道言只是几声轻笑。
“天下?天下如何与我何干?”
琉舒难以置信地看着谢道言,抿着唇不发一言。良久,才问:“爹,您恨皇家人吗?”
谢道言沉默了片刻。
“恨吗?也许是恨,也许是嫉妒吧。”
他一向自视甚高,只认为没什么好在意的。却始终忍不住去嫉妒,嫉妒那个比他得到更多,站在他永远无法超越的位置上的人。
“我倾尽所有去爱你娘,你娘爱的却是王座上的那个人,任我再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超越的人。”谢道言不自觉地握紧拳头,好像柴枝那样的手仿佛凝聚了所有力量。“我哪里比他差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视为唯一的人都被他抢走了,凭什么他们就能过得那么好?”
“可是,可是公主是无辜的啊!”琉舒忍不住站起来看着她的父亲,仿佛是她第一次见他那般。“上一代的事情怎么非要下一代去承担?爹,你知不知道您这样做害了多少人?”
“就算把所有您憎恶的东西毁了那又能怎样?就算您把这个天下毁了那又怎样?您去当皇帝?您根本无心于此,否则怎么会在近花甲之年才起这个念头?请您认真想想,您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