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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出逃 ...

  •   这一年刚刚入夏的时候,恰逢诺曼骑士团长回到岗位上没多久,安达海登的西南边陲迎来了一群渡海而来的不速之客。与此同时安达海登的女宰相收到了来自遥远南方的信函,外观正式、精致而且保密性良好,很容易就能猜到它不平凡的出身。看到以后她哂笑了一下想,真是太愚蠢了。
      “确实很蠢,”墨格斯看过以后以一种暗含‖着轻蔑的姿态将信件还给了她,“这就是我们那个半血的弟弟吗?”
      墨伽娜的视线纹丝不动,漠然地说:“是啊,他一直有些无用的怜悯。”
      那封信是亚瑟写给她的。亚瑟还想给她最后一次机会,毕竟她是他的姐姐;他说只要安达海登投降,诺曼骑士团就撤回对岸,双方自此以海为界,井水不犯河水。那些话一瞬间让她想起了他刚当上国王的时候,那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而那一次她也如现在一样,对他的善意嗤之以鼻。她从来只把亚瑟当杀父仇人的儿子、母亲被侮辱的证据、梅林的主人和抢了她继承权的穷小子。至于血缘,哪还有什么意义。
      墨格斯想了一会儿,开口吩咐道:“不要拒绝和谈,按照他的要求在6月15日到特拉法尔西,除了卫队以外不带其他人,开诚布公地去,然后在会谈期间找个机会,把来的高级将领都杀了。你应该都认识他们吧?”她的声音一如既往,肃然而不含有太多感情。
      墨伽娜并不在意,她已经习惯了姐姐这样的说话方式。“我确实认识他们。把他们一次全杀了吗?很困难,不过如果不怕伤及无辜的话,也许我可以用一些非正常的手段。毕竟……”
      “毕竟你是个魔法师,墨伽拉斐,你的才华应该用在这儿的。”墨格斯打断她,伴随着虚假的微笑,不容置疑地说。
      墨伽娜只迟疑了一秒,就欣然点头。“是啊,”她紧了紧身上的披肩,即使已经入夏,她还是觉得北方的王宫里太冷。她站起身,朝女王露出一个高傲的笑容,“我明白了。那么这次会谈你就不要去了吧,姐姐。等我做完这些以后,我们好从长计议。”
      “那真是辛苦你了。”墨格斯坐在座位上,弯了弯她深红色的嘴唇。
      墨伽娜转身离去,带上了刚刚一直在屋里的索兰杰雅,那女孩现在是她的近侍,她非常信任的人。“该着手准备一下了,我们14日到特拉法尔西。那里有先王的一座行宫,就把会谈定在那里吧。”她一边走一边说着,索兰杰雅跟在她身后默默地把这一切记下,她们的声音随着脚步,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了。
      ※

      和预先安排好的一样,14日晚上墨伽娜一行人抵达了特拉法尔西。这是一座矗立在安达海登海岸线靠近西南端的城市,气候温和、海景优美,此时它还没有被经受战火的蹂躏,因此依然保持着宁静美丽的样子。那天夜里墨伽娜房间的灯早早就熄了,一路上舟车劳顿,对她来说也是个不小的负担。索兰杰雅却在服侍她睡下以后,披上斗篷出了行宫。在她那里,这才是她这一天有价值部分的开始。
      因为墨伽娜对她超出一般的信任,她离开行宫、以至于出城,都没有受到什么阻拦。城门的卫兵按照惯例本来不该给她开门,但她一说自己有墨伽娜吩咐的要务在身,对方居然立刻就毫不加质疑地放了她出去。一切都是墨伽娜的威望在起作用,她心想,这城里的人民和别处任何地方的一样,都对她言听计从。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这分明就不正常,然而竟然没人察觉到。她有时候不禁会疑惑,看着身边来往的人,心想他们真的也和她一样,经历过老国王死去之前的那些日子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他们表现得像是对那时一点记忆也没有?王‖后能判处王子死刑,一个来自外国的女人能成为宰相,广场上能随随便便烧死几个将军,商人和手工业者的财产能一夜之间不再属于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近卫军能凌驾于所有力量之上,至高无上的女王一声号令,整个王国就能为一个他们甚至没见过的圣器而发动战争——这根本、根本就不是她出生、成长、四处行商、遇见安娜夫人的那个故乡安达海登。然而故乡应该是什么样子,人们好像已经完全无知无觉了,只是被如今变成了宰相的安娜夫人牵着鼻子走,带着疯狂的宗教般的热情。索兰杰雅觉得她理解不了这个地方,也理解不了墨伽娜了。
      她也有时候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有一些片段错位,有一些误把梦当成了真实。她总是记得自己第一次遇见墨伽娜的场景,那时她落魄得甚至没有水喝,受到接济后表达感谢的样子也和其他的劳累的旅人无异。那时她会对自己温和地说话、会拜托自己帮忙、也会露出普通人的笑容。可是自从那一纸诏令下达以后,墨伽娜就变了一个人一样,她那么决绝地抛弃了自己和她的会众们,轻车熟路地走进王宫,换上了高贵而冰冷的神情。
      她父亲的七弦琴商会就是被墨伽娜没收的。那天有一队显然训练有素的人毫无征兆地来到他们商会,拿出一张诏令告诉他们全国的商会都要被纳入统一的管理之中,告诉他们不再对自己的商会掌握所有权,他们可以继续在商会里干活,只不过经营权要交给上面派下来的管事专员。她和她的伙伴们一下子从掌握着财路的商人,变成了受雇于国家的“跑腿的”。不再有行商的自‖由,不再有超出定额的任何收入,不再掌握商会的任何财产,它们都被交给国家了。直到今天她都记得那如从天上跌落到地底的感觉,她呆若木鸡地看着那一队人马宣读诏书完毕,闯进仓库清点货物,吩咐他们等待通知,然后扬长而去。完了,一切都完了,她摇摇晃晃地坐下,这几个字响彻她的脑海。
      她的父亲,那个被夺走了一生成果的老人,没过多久就积郁成疾死去了。这也成了促使她到王都找墨伽娜的原因。她本想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她成了墨伽娜最喜欢的卒子,按照她的吩咐帮她办事,迫‖害那个被查出来的间谍。
      她还记得那个间谍。那人加入她的商会已经有一阵了,算是正处在新老成员的过渡期。她至今都不明白墨伽娜怎么会如此的明察秋毫,竟然能在全国上下那么多事情找着她的时候,精准地把藏在一个商会里的不起眼儿的间谍揪出来。索兰杰雅目睹了一切,她看到那人被严刑逼供,然后很没有骨气地屈打成招了,他供出了自己的主人,并且满口答应做墨伽娜的双面间谍。从那以后,她的任务里就多了一项,在墨伽娜和那个间谍之间来回传递信息。她把从间谍那里要来的真情报交给墨伽娜,再把墨伽娜编好的假情报交给那人让他去愚弄他原本的主人,每发出一条信息,对方的错误就多铸成一分。
      那个主人是谁呢,他真可怜,索兰杰雅想,在自己毫无知觉的时候已经被挖好了巨大的墓坑。
      她很早就知道墨伽娜希望打仗。她想着那个间谍的主人大概是个潘德拉贡王国的高官吧,他手下应该还有很多人,那些人都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如今他们都要因为长官的遭人暗算,而被一起推向万劫不复了。而且她自己在这过程中,在这间接谋杀别人的行动中,贡献出了不可或缺的一份。
      这就是她最最不能理解的地方。安娜夫人啊,她怎么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地决定杀死千里之外的许多人呢?明明自己认识她的呀,可是她一点儿也分析不出来对方的心理活动。
      而且这个国家里的人们,你们都怎么了,怎么能做到激动地叫嚷着要烧死一些你根本不认识的人,只因为他们跟你们不信仰同一个神?你们怎么能做到跃跃欲试、兴高采烈地投入一场不知要打多久的战争,只因为另一个国家据传占有了一件古老的没人见过的圣器?你们没有被夺去财富吗,没有听见火刑柱上的惨叫吗,没有担心你们珍爱你们、不希望你们参与战争的亲人朋友爱人吗?
      这些问题反反复复地碾压、啮咬着她的心,她因此而沉默而憔悴,蜜金色的短发黯淡无光。她睁大眼睛望向王座上寻找答案,然而在一片明亮刺眼的遥远光芒中她只能看到女王孔雀尾一样的裙摆,却看不到她或者宰相任何一个人的面容。
      而今她终于找到机会了结这一切一切的怀疑、不理解和沮丧。她堂而皇之地逃出了特拉法尔西城,并且决定再也不回去。她加快脚步往城外走,外面星光明亮,能听得见大海拍击礁石的水声,在更远的地方有着敌人的军营。对她来讲,那现在已经不是敌人了;不,他们从未是过,他们只是陌生人。现在,正是这些陌生人,成了世上唯一能够救她和她的故乡的人了。
      那天夜里很晚的时候,诺曼骑士团驻地外的哨兵见到了一个披着斗篷的年轻姑娘,她面色苍白而消瘦,嘴唇的线条僵硬,大概是因为月光的缘故,眼睛里总算还有点神采,让她整个人还显得有些生气。她说:
      “我可以求见你们的长官吗?我叫索兰杰雅,是安达海登宰相的侍女,我有重要的事情相告。”
      第二天的早晨,墨伽娜是自然醒的。她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平日里尽职尽责的侍女今天消极怠工了,不仅早上没有来服侍她起床更衣,而且直到上午会谈快要开始,也都找不见人影。她很容易就得知了索兰杰雅昨天夜里自己跑出去的事情,从她今天早上竟然没有回来看,显然不是去做什么好事情。
      那么自己的打算很有可能会泄露了,她分析了一通以后得出结论,随即就将索兰杰雅抛在了脑后,忘得干干净净,转而迅速地考虑起一会儿该如何做调整来。
      ※

      那天夜里她带来的消息让诺曼骑士团的高层将领们一夜无眠。安德罗梅听了她和盘托出的墨伽娜的计划之后,连忙把兰斯洛特、莫德雷德他们都叫了起来,紧急制定第二天早上的对策。索兰杰雅请求他们如果可以就杀了墨伽娜,而安德罗梅和兰斯洛特在这件事上也没什么异‖议,他们本来也都觉得亚瑟发起这次和谈是无用之举。考虑到墨伽娜是个非同一般的魔法师,帮助他们渡海的拉瓦纳在后来也加入了计划。直到天蒙蒙亮,几个人才各自回去短暂地休息,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再起来,去赴这一场凶险的谈判了。
      天亮以后,安德罗梅、兰斯洛特和拉瓦纳带着为数不多的卫队进城,留莫德雷德在城外等候消息。他们的军队在夜间将驻扎地向前迁移了一段,而谈判的另一方对此就像没看见一般。进攻发起前的等待是令人焦躁难安的,所幸莫德雷德并没有等太久,当他看到空中升起的拉瓦纳部下发出的信号时,立刻跳起来带着身后的部队冲了进去。
      里面早就乱成了一团,看这架势应该是进来没多久对方就先发制人了,所谓的谈判根本没有开始。显然,墨伽娜如以往的很多次一样,根本就没有诚意。莫德雷德好不容易才找到兰斯洛特,百忙之中他还不忘了问一句:“那个女宰相呢?她没有出现吗?”
      “她应该待在楼上,”兰斯洛特飞快地指了一下远处的行宫,随即说,“她的事交给拉瓦纳和他的部下,你跟我来。”说着就转身投入了战阵,莫德雷德应了一声,也跟了过去。

      兰斯洛特猜得不错,墨伽娜此刻的确正在行宫某一扇华丽的窗子后,漠然地俯视着下面的战斗。虽说即使她现在动手,多放几个大魔法也可以解决掉下面所有的人,但魔法师的天性里有着节力自保的一面,促使她决定等下面两拨人消耗得差不多了,自己再出马收拾残局。
      过了没一刻钟她就意识到,这是个错误的决定。她万万没想到,在她以波澜不惊的眼光看着下面蝼蚁一般相斗的人们时,会有一张陌生的面孔突然出现在窗外,她的面前。
      “您就是墨伽娜夫人吗?”漂浮在外面的家伙轻快而带着显而易见的敌意地问她,声音被玻璃阻隔着听不太清晰。墨伽娜冷冷地看向他,没有回答的打算,同时暗地里绷紧了身体。外面那个人继续说:“听说您和我老师一样厉害?就这么派我来杀你,还真是压力有点大啊。”
      他的老师?这是——
      她没能想完,就不得不向后退去,下意识地举起了双手护住头,因为伴随着一道蓝光闪过,她面前的窗户哗啦一声碎裂,外面的人破窗而入。闯入者刚一落地就对她发起攻击,似乎是想趁她立足未稳偷袭,然而墨伽娜飞快地向后避开,躲过了飞来的前两片风刃,用一个小魔法化解了最后的一击。从她身旁擦过的风刃一直到撞上身后的墙壁才停下来,在墙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凿痕。
      闯入者站起身,两手扶着黑色的手杖,仿佛那只是一根普通的棍子而不是什么杀人的利器。“您好,我是塞弗尔-拉瓦纳,”他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或者您也可以叫我不列颠总督,虽然我觉得自己并不称职,不过这个头衔叫出来还是很好听的嘛。我想在卡默洛特待过那么久的您,应该很熟悉骑士比武之前互通姓名以表尊敬的那一套吧?”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四周的景象陡然扭转,仿佛进入了一个扭曲荒诞的梦境里的空间。他听见墨伽娜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如同天音一般:“你话太多了,拉瓦纳将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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