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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一.二.三.四......共计三十七枚。
      简轻轻抚摸着床头木柜中找出来的镖。它们很小,至少比他想象中古代杀手使用的镖要小得多。这样小的镖拿在手里岂不是很费力,投射的时候不是非得用捏的才行?好奇地拿起其中一枚把玩,手指上的触感竟觉得十分舒适。这种镖中间部分鼓起边缘却略薄,就像两个形状良好的扁水饺肚子对肚子合并在一起一样。可是所谓略薄,也就只是相对中间的厚度而言。简不断翻看着,怎么都觉得这样的镖毫无实战价值,因为它太不够锋利,恐怕切苹果都相当吃力了,何况是穿皮割肉。
      耳根处忽觉一阵麻痒,是身体自动感知拉响了警报。简的手比脑子反应快,不等接到命令便朝危险气息散来处扬手一甩,刚刚拿在手中的镖便飞出。门外的人明显一愣之后立刻有些慌乱地跑开。
      简知道即使以最快的速度追出去也绝不会看见那人的背影了,于是踱到门边,疑惑地观察起嵌进木头中的那枚镖。露在外面的部分,还是圆而钝的。这种厚度,竟然可以深深插入质地密实的香樟木之中?!方才自己只是随手一甩而已,并没有使多大力气,他学过物理,也有常识,知道按照正常规律,以那样的速度,应该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使这种重量的镖飞出那么远的距离并在最后还有足够的余力撞入门框中。
      不禁怀疑地看向自己的手。刚才那一瞬间,这双手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自动自发地抬臂,曲腕,挥肘,甩手,松指,一串动作连贯流畅丝毫没有停顿,就像是完全出于本能。
      简捏住夹紧在木头中的镖,略一使力竟然没能够将它拔出,只好加劲,又因为太过了而一个踉跄。他闷闷地走回床头木柜前,将手中的镖丢进最下面一层。三十七枚镖重新齐聚,在幽深的柜内侧璀璨生辉,使满室属于夜明珠的光华彻底被压制。用脚踹上抽屉门,简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的烦躁。
      打开门走进花园中,不意外地发现那些守卫士兵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对他的出现毫无反应。
      “我叫简。”他走到离自己最近的士兵正面方与之平视,强迫他不得不看着自己。“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而那名士兵只是与他长时间对视,像没听见他的搭讪一样,脸上毫无情绪起伏。
      “你叫什么名字?”简又问。他的疑问今天非要得到一个答案不可。
      士兵就像一座高度仿真的雕像,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叫简,你叫什么名字?”他已经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信心十足地重复自己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你何必为难他?”
      简转头看向身后的彤云,心里暗暗得意。他本就没打算尽忠职守的士兵放弃岗位跟他闲磕牙。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快便打断他。“我只是问他的名字而已。”
      “这已经是很为难他了。”彤云走到简面前,抬头仰视他。她的身高只及简的下巴,他一低头便可将她整个人看进眼里。
      简张口,刚要说些什么,却被一股寒气所惊,抿紧了唇奋力推开彤云,自己却未来得及闪避。他看见一道黑色,裹着阴冷的风击向自己,速度极快,等到简回过神时,那道黑已然掠过他的面颊远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了?”被简推倒在地上的彤云疑惑地问道。简朝黑风袭来的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那明显是一枚黑色的镖,他看得很清楚,包括它中心处的镂空以及边缘细小的锯齿。而彤云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没什么。”他伸手拉起彤云,跟她道歉。“刚才一时恍惚了,没伤着你吧?”
      彤云拍掉身上的泥土,有些担心地偷瞄了简一眼。刚才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转成凌厉,甚至浮现了一些阴狠,着实吓了她一跳。她不清楚他的转变为了什么,只是心突地提到了嗓子眼儿,不敢直视他深沉的眼。“我没事。”她佯装检查身上的情况,低头避开他的关心。
      简看到她今日换上了一身粉红,虽然沾了少许泥巴,仍然娇俏可爱。“为什么这里的人只有你一个每天更换不同颜色的衣裳?”薛暗总是穿红,而他现在居住的房间内,“那个人”的衣柜中也是清一色的紫。
      “因为这里特殊。”彤云说。
      简苦笑一下。是啊,这里是真特殊,恐怕没有再比这里更加怪异的地方了。其实换不换衣服有什么区别?这里没法洗晾,人又少,她换来换去是了给谁看?
      彤云想了一下,问他。“你到底从哪里来?”
      “很远的地方,一个与这里截然不同的地方。”
      “可我们却语言相通,证明至少你的国家没有比稚或者丕元离契冲更远。”
      简叹口气。“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东西是你所无法想象的。”像他,在没死之前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遭遇这般神奇。
      彤云沉默很久,简正在考虑要不要打断她的沉思好结束长时间的沉闷时,她却忽然开口。“在契冲,你可以穿任何你喜欢的颜色,只除了四种。红,紫,黑,黄。”她盯着简身上的紫衣,眼中出现了一种怀念。“这四种颜色只属于他们。”
      红,当然是薛暗的颜色,虽然不知道黑与黄的意义,但简也根本没有心思打听,他的心里急迫地想知道“那个人”的情况。“他叫什么名字?”
      彤云知道简指的是谁,但却不肯透漏。“没有王的命令我怎敢冒犯。”
      “薛暗的名字你不说我可以理解,但他又不是王你为什么还要避讳?”
      彤云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简。“你对契冲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么?”
      简很受不了彤云把他当作无知蛮人的样子,声量夹着火气不自觉地便提了上去“不了解!一点都不了解!天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国家!”
      彤云皱皱纤细的眉,倒并不介意他的吼叫。“他,也是王。”
      简一愣。“什么?”
      彤云看着他身上的紫,眼中重又凝满了怀念。“他是契冲的王,也是我们最引以为傲的战神。”她的脸上几乎是闪着梦幻般的神色。“王的颜色,即使千年的尘埃也不曾教它减损分毫艳丽。”她像面对着自己的信仰一样,想要亲近那份紫却又怕冒犯了它,只得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简不动声色地稍稍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彤云现在的样子让他很不舒服。“既然是他的颜色,又为何让我穿上他的衣服?”
      彤云像是没听见他的问话,看着他的眼神变了,她喃喃地自语。“那根长矛贯穿了你的身体,鲜血从你肩上喷洒而出,染红了天地,与王的红衣融为一体。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在满眼的红中,世界上只剩下这高贵的紫。”
      简闷哼一声,肩窝处突然剧烈地疼起来。彤云的话像是悼亡歌,听得他心里发毛。他右手捂住痛处,眼角却抓住士兵手中森冷的长矛不放。彤云的话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清晰地记得那场纷乱的梦中,那把穿肩而出的锋利长矛和伤处疯狂喷射的血,还有真实的疼痛。他弯下腰,肩膀疼得他有些意识不清。彤云扶住他,手摸上他的肩胛处,那根矛贯入的地方。简浑身一颤。
      她的手,冰冷。
      简闭上眼,脑中乱极,一些模糊的片断又像一出快进的电影般闪过,他只来得及捕捉一些残像。有和煦的风吹动一头金棕长发,轻抚上他的脸,与他的黑发暧昧地纠缠。还有一片漫天飞扬的雪,遮住他远眺的视线,落在绯红色的肩头,他将自己身上的紫色毛氅披在那身绯红上。还有还有,他站在城下,一身的乌黑箭翎,鲜血浸湿的战袍竟然还是一片艳紫,他微笑着看向自己的胸口,一只银色的箭没入他背心处,箭尖刚好露出他胸口,他启唇,无声地赞美:好箭法!
      心头一阵绞痛,盖住了肩头的疼,简捂住肩窝的手下移来到左胸,那里痛得他撕心裂肺,眼皮不住抖动。“薛暗......”他在心里叫到,无比渴望记忆中那寂寞的红。
      一双有力的臂膀环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不够粗壮却很安全,简放心地顺着它们的力道倒向一边,撞向一片温暖的胸膛。他闻到了一股花香,陌生又熟悉。
      “睡吧。”他听到一声轻叹,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光而来,幽幽地哀愁。“我等着你醒来。”
      简的眼眶一热,心痛更加剧烈。“薛暗......”他不知所措,唯有念着他的名字。
      “睡吧。”他说。“我等着你醒来。”
      那是他的誓言,简知道他会信守,一直等到他醒来。骄傲的眼泪终于利落地涌出,即使他闭着眼也一路汹涌。忍耐到了极限,眼前的黑暗更加浓密,他终于昏厥。
      薛暗坐在地上,抱着晕倒的简,忍着心口上的疼痛。他支起左腿撑住简的重量,空出右手摸上胸前。那里用红线拴着一块洁白的玉,此刻正微微颤动。他记得简刚来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心痛,也是这样的颤动促使他向城门跑去,才发现了躺在门外的简。这说明了什么?他看向简虽然英气十足却不算俊朗的脸。可能吗?可能是他回来了么?他不停自问,却不敢轻易下论断。不是没有怀疑过,当他将不省人事的简安排到那个房间时,当简穿着紫袍揽镜自照时,当他问他有没有经历过战争时,当他将那双被暗器磨损了的手举到他眼前时,他都曾激动非常。可他忍了那么久,小心翼翼地收起自己的感情安静地等待,若是认错,叫他情何以堪?!用力压下那块玉佩,却发现它震动得更加剧烈。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剩下突突的心跳。他不可思议地按住自己的心,却并没有跳动。
      “王。”一直没说话的彤云开口叫他,但没有看他,而是伸手抚摸简的脸。他抬起头看向这个同样等待了千年的女人。“他回来了。”她说。声音平静,却那么温柔。“他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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