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恶人谷》小兰乱流年

32、第三十二章

　　“姑娘行行好，赏我一口饭吃。”见身着一袭紫衣，脸皱成包子，朝我跑来的姑娘，我拿着事先从犄角旮旯里捡来的破碗拦在她跟前。

　　“哪来的破乞丐，滚开。”紫衣姑娘一脚踹开我，急急欲走。

　　“你为何要踹阿兮？”

　　见我叫唤着在地上捂着肚子，本在路边啃馒头的离锦突然一个闪身上前，猛地拽住紫雨的手臂。

　　紫衣姑娘眼中的焦急瞬间转为怒意。

　　而这个水灵灵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辞慕派来监视我的紫雨。

　　“臭乞丐，你算哪根葱，敢拦本姑娘的去路。”

　　离锦虽然失了记忆，不记得我。但他的武功还在，若是使出迷踪谷的武功，紫雨又怎会不起疑心。

　　在紫雨对离锦出手之前，抑或是在离锦对紫雨出手之前，我必须带着离锦夹杂尾巴逃。

　　“这位姑娘对不住，是我们眼瞎，是我们不小心。”我从小话本看得多，伪装乞丐对我而言跟喝酒一样简单。我一边压低声音向她赔罪，一边点头哈腰地拽着离锦离开。

　　就算被我掰开他紧攥着紫雨的手，离锦仍旧用冷森的目光瞪着紫雨，就像是一头随时会发飙的野兽。他……这是在乎我吗？在亲眼看着离锦从城墙上坠落后，我的心早已麻木，然而现在却不由一暖。

　　但就在这时，紫雨却抽腰间看似装饰的软鞭朝着离锦护去。

　　“不要！”我大喊道，脑海中想到离锦曾替挡下三妹醉酒后那狠狠的一鞭。

　　我凤梓栖后悔过很多事，后悔我没有能早早识破离锦的身份，后悔自己没能早些发现对离锦真正的感情，后悔离锦总是无条件的保护我，而我却没能保护他。

　　电光火石间之间，我欲挡在离锦身前，替他挡去所有的伤害。哪知，我的动作快，离锦的动作却更快。眨眼间，他却反而抱着我滚在地上，连挨紫雨三鞭。

　　“阿辰，你可还好？”

　　我紧咬着牙，眸中满是血丝抬头看向居高临下，神情不屑的紫雨。此时，若不是因为害怕暴露身份，我定要将这紫雨抽得连她自己都不认识。伤我离锦者，我必以百倍伤之。可现在我却必须紧咬着牙，忍着。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低着头掩住眼中的恨，紧抱着离锦，“贪生怕死”，“畏畏缩缩”地喊着：“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臭乞丐，阻我大事。”见紫雨一脚踹来，我连忙抱着受伤的离锦滚到路边上。

　　见我躲开，紫雨眼中的怒意更甚。幸而，她如今并没有对于的时间与我纠缠。“今日，我便放过你俩的贱命，哼！”紫雨将长鞭收回腰间，转而便朝着坟头的方向跑去。

　　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身影，我狠狠地低声道：“臭丫头，别让我再看到你，哼！”

　　“阿兮，你怎么样，疼吗？”离锦温热的大手放在我刚才被紫雨踢了一脚的腹部上。

　　看到他眼中的担忧，我心头突然一酸。他分明已经不记的。他的伤分明比我还重，然而他所关心的人却是我。

　　我抽了抽酸涩的鼻子：“无碍。你背上的伤比我严重得多，你为何第一时间不关心自己，而关心我？”

　　离锦凝视着我，狭长的凤眸带着以往的温润。他继续小心翼翼替我揉着肚子回答道：“因为阿兮给我馒头吃。”

　　“就因为这样？那若是别人给你馒头吃，你也会像刚才保护我那样，保护那个人吗？”

　　离锦沉吟半晌，他突然将脸凑到我跟前。此时他满脸是泥，却依稀看得出那精致俊美的五官。看得出他就是上官辰，是我的离锦哥哥。因为怕打雷，以前我曾抱着离锦他一起同睡，但那时的我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然而现在，他乌黑的眼却让我心跳失常。

　　我是凤梓栖。

　　是恶人谷中随心所欲，任性妄为的凤梓栖。

　　心动，则行动。

　　我扬起一抹笑，随即在离锦殷红的唇上，轻轻一碰，如蜻蜓点水。

　　被我“偷袭”，离锦放在我腹部的手突然一顿。

　　他墨黑的眼倏地睁大，就像是被雷劈到一般，愣愣地看着我。恶人谷中的离锦宛如清风般温润淡泊，迷踪谷中的离锦犹如花妖般妖孽腹黑。我从不曾想到离锦也会有呆傻的模样，而他此刻受惊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可爱单纯的雪兽。天知道，我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压制住自己想要搂住他的腰，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的冲动。

　　离锦瞪着我看了良久之后，才捂着自己的嘴支吾问道：“你……你刚才在做什么？我的嘴不能吃，不能吃啊。古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若饿的话，我分你半个馒头，你别咬我的嘴。”

　　“……”

　　看向离锦将分成两半的馒头的馒头递到我跟前，我抽了抽嘴角，随即小心将他扶起拒绝道：“我不缺馒头，我缺的是……”

　　“那你缺什么？”离锦一脸茫然地盯着我。

　　“我缺一句话。”

　　“一句话？阿兮，话又不能当饭吃。你是不是刚才被那紫衣姑娘给吓傻了？”离锦担忧地问。

　　“……”

　　因为离锦身上有伤，我便又扶着他回到破庙中。原本今日我打算假扮成乞丐和离锦一起离开江南水乡，不想竟因为紫雨而破坏了计划。紫雨虽是我在大船上所救的姑娘，但从她第一天帮我洗衣服起，我便已看出端倪。

　　辞慕只知我乃恶人，却不知我幼时被种花老人所收养。虽有眼疾，但嗅觉却极为敏感，特别是花香。紫雨武功平平，但却能用一种极淡的花香寻找别人的踪迹，而紫雨则是把这样的花香透过我所穿的衣裳沾染在我的皮肤上，久而久之这样极淡的花香就会长久留在我身上。

　　可惜，她的小伎俩放在别人那里，也许算得上不错的本事，然而在我面前简直就是班门弄斧，不值得一提。

　　这极淡的花香乃是通过浮萝花所提炼出来的，一般人难以察觉。而要掩盖这样的花香，办法也特别简单，只要用橘子皮泡澡即可。

　　所以跟丢了我，就算我暂时收拾不了她，辞慕也不会放过她。

　　“你……阿兮，你干什么？”

　　在我准备撕开离锦衣衫，替他上药的时候，他突然紧攥住我的手，一脸严肃道：“阿兮，古人云，男女授受不亲。我背上的伤过两日便好。”

　　“好你大爷的！”我忍不住脱口骂道：“你背上的伤若是处理不好，便会溃烂。你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话音一出，破庙内瞬间变得安静，就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见被骂的离锦耷拉下脑袋道：“无碍，之前我浑身是伤也不见溃烂。”

　　他道不疼，我的心便越发疼得厉害。在离锦从城墙坠落之后，我清清楚楚地看到摔在地上那血肉模糊的尸体，离锦他又是如何逃生的？

　　我道：“你可知自己为何浑身是伤？”

　　离锦摇头：“我只记得在我醒来后，浑身是伤，却不记得自己姓谁名谁，何许人也。我想大概是被仇家所追杀，以至于如此落魄。”

　　离锦的话让我不禁一怔。我抬头看向离锦眼中的清澈，小眼瞪大眼，趁他不解我为何沉默，发怔的一瞬，“嘶”的一声，我随即撕破他的衣衫。他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我直接摁趴下。

　　离锦他只是失忆而已，并非傻，失了睿智。就像我躲紫雨这般，想来他是害怕遇到仇家，所以才会扮乞丐来躲避追杀。

　　鞭伤新旧交织，好在紫雨用的乃是布鞭，杀伤力远比不上三妹的铁鞭杀伤力来得强劲。

　　“别动。”我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抹在离锦的伤口处，感受到他身子微微一颤，晓是被我弄疼，我立即俯下身，轻轻在他伤口上呼呼。我皱着眉头，担忧地问道：“阿辰，你还会疼吗？”

　　此时离锦浑身僵硬，皮肤的温度也比正常人高很多。

　　半晌听不见他回答，害怕被感染，我便以最快的速度，最轻的力道，一边替他呼呼，一边替他上药。

　　迅速上好药后，离锦依旧绷着脸不说话。我随即又打来一盆热水，替他擦了擦脸。

　　离锦闷声趴在草堆上，目光却不知望着何处，仍由我仔细替他擦脸。清水过处，瓷白的肌肤展露在我面前微微泛起一层红晕。这张俊美妖孽的脸，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看到。

　　待离锦回过神来时，他道：“之前你让我唤你阿兮。但你为何唤我为阿辰？”

　　因为你便是我的阿辰啊。我紧抿着唇：“因为……我有一个朋友叫阿辰，你长得很像他。”

　　“恩。”离锦转而看向我，深邃的目光紧锁在我脸上，不错过我任何一个表情。“所以你以为我是他？”

　　“我……”

　　是该告诉离锦实话，若是他想起过去的一切，他会不会……以为我心里喜欢的辞慕，而痛苦？而无法拔剑向辞慕索命报仇。

　　若是一切可以重来的话，我喜欢自己能够从一开始就发现自己对离锦的感情，并非是同甘共苦的亲情，而是相濡以沫的深情。辞慕说我不知道离锦的真正身份，除了恶人谷主中的离锦，迷踪谷中的上官辰，离锦他……到底还有何身份？

　　他到底隐瞒了我多少。我不知。但我却知，从离锦在月下带我回恶人谷的那一刻起，我便活在他清浅温暖的笑意中。辞慕骗我，我会心生芥蒂。可是若骗我的那人是离锦的话，就算他戴着人皮面具，在我面前生活了十四年，我仍旧对他恨不起来。

　　他就像是一颗大榕树，宁可自己被雷劈到，也会替我遮风挡雨，把毒辣的阳光透过树叶变得柔和之后倾洒在我这朵生长在他身旁的小花上。

　　他是我的离锦哥哥，岁月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他的身影刻入我骨血之中。即便是我想恨，都无法恨之，弃之。

　　我摇头道：“你只是像他，却……不是他。他早死了。”

　　离锦神情一愣，修长的眉宇微蹙：“所以你是把我这个跛子乞丐当作他的影子？”

　　我继续摇头，在他的不解中，我道：“影子？开什么玩笑。我之前把你认作是他，那时因为那混蛋欠了我五万两银子，我是为找他还债。”

　　“咳咳……”因为咳嗽，离锦的脸越发涨得通红。他却长松一口气，庆幸地笑道：“还好，我不是他。”

　　“……”

　　我虽不懂医术，但从小在刀光剑影中长大的我对最基本的皮肉伤或者骨伤都还能够处理。

　　谁让我曾经受的伤太多。

　　趁着给离锦擦药的这次机会，我顺势脱了他的鞋袜。岂止，他突然再次攥住我的手，原本还泛着红晕的脸庞突然变得苍白。

　　“阿兮，别看。我的脚……好不了。”这是我失而复得再次见到离锦后，他第一次神情严肃地对我说话。

　　他这样低沉的语气，让我的心咯噔一沉。

　　从那么高的城墙上坠落，能够活下来已经是奇迹。离锦只是失忆，他是毒圣，又怎会判断不出自己的伤到底能不能治好。想到此处，我握住他长靴子的手突然一顿，半晌之后又轻柔将他已经跛掉的脚放在草堆上。

　　此时离锦已经闭上眼，呼吸逐渐变得均匀。

　　睡着了？

　　我紧紧坐在他身旁，然而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他脸上，再也离不开。

　　就在我看着离锦的睡颜，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感谢感谢上苍，幸福满足的弧度时，闭着眼睛的离锦却突然开口问道：“阿兮，你的白发并非天生，而是后天因郁气攻心所制。我曾听说火焰河中生长着一种叫艳吼的花，而此花则能解郁气攻心之结。若是你服下这艳吼话，你的白发便会重新变回青丝。”

　　我闻言，眼中闪过一缕光芒。

　　古人云，女为悦己者容。那时我以为离锦已经不在，心已死又怎会在意自己的容貌。

　　而现在，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再次出现在他眼中时已是一头白发的怪物。曾经就算没有丝毫为离锦而容的念头，却不代表我能够容忍自己成为离锦眼中的怪物。

　　我激动地拽住离锦坚实有力的手臂道：“火焰谷虽距此甚远，不过我们反正都要离开这里，所以不如走远点，就去那火焰河！”

　　谁知我欣喜地说着，离锦却道：“我为何要离开这里？要躲今日那紫衣姑娘的人是你不是我，要寻艳吼花的人是你不是我，所以要离开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