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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第二百十九章 命运 ...

  •   启动它,你可以用它打开那扇门。
      ——题记

      一滴灿金的血液落入无色的水面,水下传来深沉的回响。
      接着,又一滴……涟漪越来越激烈。
      鲜红如血的双眸映入一个个晶莹剔透的水花,她有一种预感,一切就要真相大白。
      水声震响。

      塞亚愣愣抱着陌生的少女。
      艾娜已经服下乳化冻,来自故乡的母语化为能沟通的语言:“哥哥!哥哥!哥哥!”
      一声声呼唤,她森绿色的明眸满溢着只有亲人才有的情感,那么深挚,那么浓烈。
      “对不起,克拉姆。”少女的道歉让远处的教皇一怔,“我知道我要说的话会让你难过,可是我真的很想对哥哥说。”
      艾娜用手背抹去泪水,眨眨眼,露出喜悦的笑容。
      “哥哥,我很高兴你变成这样。”
      “现在的哥哥是刚掉进负宇宙的哥哥,虽然还是没能挽回时计者的命运,但是……但是……你没有经历后来的一切,没有经历那10万年……”她捂住嘴,几乎泣不成声,“没有找我找了那么久……”
      抽抽鼻子,艾娜握紧拳头,倔强地把眼泪压了下去:“我就是高兴!”
      “我知道,这很自私,哥哥也许不希望失去那段时间,你那么重视克拉姆,沙门,还有星云帝国。可是,这一次,是我找到哥哥了。”她满足地笑着,依偎进这个最依恋的怀抱:“我们之间没有隔着漫长的距离,没有痛不欲生的罪恶,我们之间,仅仅隔了500年。”
      “我做了一个梦,美好得不可思议,我在500年里找到了哥哥,对你说,‘小弥回来了’,然后我们一起回家,一起回星云帝国,哥哥不用去旅行了,不用惦记着我,一次次把克拉姆抛下,我知道,哥哥的梦想……”
      她一时哽咽得说不下去,坚定地擦了擦眼睛:“我的梦醒了,我不会干涉哥哥的决定。”
      失去亲人的绝望,痛得毁天灭地,她不想再体会。
      “这个宇宙残忍得要命,就像破灭钟不能代替生命钟,我再想挽留哥哥,也不能失去塞亚。”艾娜眼里真正抹去了阴霾,含泪绽开灿烂的笑靥,“哥哥,全世界我最喜欢你,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些,我是你,永远是你的妹妹。”
      狂乱的负能量风暴止息下来,整个宇宙静得出奇。
      “呜,这样的告白,犯规,作弊。”伊恩伤心地碎碎念,不得不接受,恐怕这辈子,在女友心里他都是第二位。
      黑发青年一字一字地听着,金发少女眼角滑落的泪水,溅落在他的心头,好像被攥住了心弦,激烈的疼痛蔓延到破碎的灵魂深处,有什么力量,把他混乱不堪的自我整合,在她的笑容,她的语言中沉甸甸地落下某种血脉相连的实感。
      纠缠他的,生无所依的虚无感化为乌有。
      他确信一件事,这是他上辈子最重要的宝物,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决不能再遗失。
      塞亚的目光在艾娜脸上梭寻,又将沉思的视线投向克拉姆的位置,描摹着那与乌拉拉相似的眉目,他的观察力太敏锐,头脑太精确,从前不留意、也因为没有参照无法比较的疑惑,此刻浮上心头,连成清晰的线。
      想通的刹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在胸口炸开,整个世界又动荡起来,错乱的噪音在耳边轰响,眼前天旋地转,一忽儿是自己躺在满是鲜血的刑台上,被无边的剧痛折磨;一忽儿是他在狭小黑暗的舱室里,足迹遍布宇宙的每个角落……杂音和影像错乱起伏,纠结着混成一团,仿佛决堤的混浊海水要淹没他的心神。
      “不!乌拉拉!乌拉拉!”他死死按住头,下意识要遏制这场体内的动乱。
      “哥哥……”艾娜慌张的声音刚出口,克拉姆扑过来抱住恋人:“塞亚,塞亚,冷静点!”
      “教皇陛下,快带塞亚回来。”大伙振奋的通讯传递过来,只要塞亚不和他们为敌,一切都好办,带他回星云帝国,先进的医疗技术会消除他所中的催眠,至少也能压制。
      不过没想到白银女王这么早就埋下暗示了,真是用心险恶。
      克拉姆本能地发觉情形不对,塞亚挣扎的力气大得他都快按不住,眼底的情绪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紊乱,整个人好像处在意识的临界点:“我要回时钟城!我不能背叛乌拉拉!如果背叛——”
      瞳孔一绽,他完好的左眼和移植的右眼同时化成了虚无的色彩,又充满了令人惊恐的异样生命力,穿透了记忆和时空,看到了某个自己也不能解释的事物,蓬勃而汹涌的情感涌出来,带着内心无法言语的痛苦,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流下。
      “我不是路凯,不是你的哥哥……”
      克拉姆心一跳,看向艾娜,幸好,塞亚挣扎下远离了维生装置的范围,没有空气介质,艾娜没有听到。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虽然他已经猜到塞亚身份的可能……
      这时,宛如锁链崩断的清音响彻他的平行宇宙,人格的地平线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影子,和他断开联系的维多利加出现在他的感知里,她熊熊燃烧的灵魂就像是一颗璀璨的恒星正在走向生命的终末,在无比绚丽的能量中终结自己——
      要解开乌拉拉的束缚,代价只有彻底消亡。
      『零号!』
      一点也没有在意即将到来的末路,金发女皇高傲的绿眸凝固着不悔的执着和一往无前的决心,对另一个自己道,『重要的事要说一千遍,一万遍,无数遍!我们爱的不是路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神和人类,只有塞亚,塞亚·依路安那!』
      她对心爱的男子笑起来,仿佛永远看不够,又了结了一个心愿的洒脱,心声传达给他永恒不变的深情:
      『你没有必要顾虑任何人,也没有必要成为谁,塞亚,你是我们最喜欢的塞亚。』
      『我希望你任何时候都骄傲的,任何时候都幸福的,生存在世上!』
      “不……”
      塞亚睁大眼,那个应该是初次结识,却令他灵魂都痛起来的少女理了理长裙,把一只青花瓷烟斗放在心口,纤细的身影挺立着,消融在无与伦比的耀眼光潮中。

      维多利加死时,克拉姆没有感到自我的陨灭,明白过来,这个自己怕是早就发现塞亚的秘密,独自守着这个秘密。
      塞亚挺立的身躯被冰冷侵袭,手脚止不住的发抖,深深的悲伤塞满全部的身心,像胸口被掏空,塞了一把永远不会化的冰渣,疼得鲜血淋漓。
      他试图控制自己,可是那毫无作用,他从前强大的自制已经被人为的摧毁,悲痛瞬间充斥心房,灵魂被拖进无边的黑暗。
      所有的负能量都涌动起来,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出现在两人周围,克拉姆只来得及送走艾娜,握住爱人的手:
      “塞亚——”
      闭上眼的最后一刹那,黑发青年看到的,是那个让人泫然欲泣的耀眼光点。

      艾娜刚刚回到座舰上,光矩中的十号立刻下令全军后撤:“那条蛇失控了,我们必须进入DOLL系统的防御圈。”
      “哥哥……零号怎么办?”艾娜急问,伊恩等人被召回的同时也焦心地询问。
      “零号和塞亚一起掉进了时钟城,有零号在,塞亚不会有事。”十号的神情极为严肃,“但是外面,失去零号,DOLL信仰中枢还是原来的范围,堇花联邦这些地方都危险了,我们先回防。”
      水银之蛇,是荒神的属物,能让宇宙的因果都归零的神性体,还有乌拉拉的动向……
      “没用的东西!”
      熟悉的喝骂令所有人惊得跳起来,转睛一看原来是死亡君主安塔隆,穿着藏青长款的仿陆军军服,和塞亚酷似的面容上是招牌式的不屑和傲慢。
      “负能量的爆炸交给我,那条怪东西你们自己对付,这么多甲乙丙丁的教皇和舰队在这儿,总不是玩儿的吧。”
      以帕克为首的军官们重重点头,堂堂帝国军和这么多教皇的分体人格在此,拼上命也不能任由敌人逞凶。
      “我的条件是——”安塔隆咬了咬牙,“告诉我,那家伙是我的什么人?”
      死亡君主不是傻瓜,塞亚能令反物质冻结,他当时就有所怀疑,后来塞亚的情绪竟然牵动了负能量,和他的天赋完全相同,使他心神大震。当维多利加自爆时,塞亚无意识地开放了一个灵魂空间,想纳入维多利加的灵魂。只是那女人和他的父母一样,身体和灵魂被太过剧烈的能量核心湮灭,无法挽回,塞亚这才绝望下被负能量吞噬了心智。
      这和他多么相像。
      安塔隆全身发冷,指尖不禁微微发颤。
      帝国一方不了解内情,相顾错愕。
      艾娜一行难以启齿,复制体的身世在负宇宙是奇耻大辱,但是在那双雨蓝色眼眸的逼视下,艾娜还是开口:
      “你是哥哥的复制体,被乌拉拉创造的……寄养在空岛的复制体,安塔隆。”

      克拉姆的神识只眩晕了一瞬就清醒过来,掉到妹妹的地盘他不在意,他和她早该在这里了结一切。
      他关注的是身旁的爱人,黑发青年蜷躺着,姿势像拒绝全世界。裹着肩头的灰色长衣突然渗出湿痕,慢慢的,呈滴状滚落的血红从袖口流出来,其他被衣服包裹的地方也透出这样的血迹,淡淡的,又触目惊心。
      金发青年慌乱地伸手,修复下,血很快止住了。他的手托住塞亚的颈背和膝弯,高挑英挺的身体对于他一点也不重,塞亚的头倾靠着他的肩膀,嘴唇微微开合,溢出来的也是温热的血液。
      他哆嗦了一下,心道是刚才的内伤,治好了,治好了……对所有的自己说,除了维多利加,再也不用对维多利加说了。
      黄昏的族裔,当世的教皇有一种柔韧的坚不可摧,无论何种混乱的事态下都能保持一线清明,这样的天性曾经为他带来了灾难——被同胞妹妹伤害至深,族人俱亡,培育他们的母族践踏他的尊严奉祭他的生命,然后是永生永世的噩梦,他多出了无限的自己,失去了正常的生活和自我的唯一性,变成比出生时更畸形的怪物……他都没有选择自杀。明天一定会更好,我也会更好,他对自己说,熬到从困顿迷惘中走出,见到了星云帝国的先祖,见到了塞亚……生命有了全新的一天。
      不,他更早遇见塞亚,在那所破庙,他独处空幽混乱,扬手接住了那个闪闪发亮的人类灵魂。
      原来这不是开始,是命运。
      路凯有着韵歌者的诅咒天赋,天生能感应到世界背后的数理本质,接触荒神伊鲁玛拉古斯达的一刻,身为数学家的他本能地解析神体,从此,神成为了他,他成为了神,人类的本质就此湮灭。
      克拉姆心痛地哽咽,抱紧了恋人。
      维多利加死前告诉他,地球毁灭的时候,塞亚接纳了其他接触者以外的灵魂,唯独没找到倾心相爱的恋人“冉依”,在寻觅时,遇到了还没有时光回溯的零号,零号当然不认识对方,塞亚潜意识察觉了真相,打击下回归白海,要不是乌拉拉拉了一把,属于人类的情感在那时就不存在了。
      从零到一,数值上意味着「开启概率」。概率即天意,塞亚是全神,克拉姆是半神,他们都能拨动概率,又不受概率所限。悖论在于,路凯是塞亚已经不存在的自己,一号是不可能状态下的零号,他们相爱了,于是,就在重逢的那一点,零号和塞亚的命运绞成了死结。
      他们注定纠缠,相恋,也注定像原初的他们一样,回归不可能的零点。
      不甘心人生被毁,也不能接受人性被扭曲成另一种模样,新生的神祇塑造了一段拟人程序,一个稳定的人格,就是塞亚。
      他是残缺的神和残缺的人,怪异斑驳的杂交体,白海不容,现世也无法长久容纳。荒神的本质是高熵的混乱无序,哪怕塞亚抵制得住,外界的高熵环境也会不时向他施压,就是乌拉拉和罗切斯特所属的命运。而来自本质的呼唤也使塞亚不断自我否定,难以摆脱对自己的怀疑和困惑,最终必然导致人格的崩塌。
      克拉姆可以想象,这段孤独的旅程塞亚走得多么挣扎艰难。宇宙对于代表熵寂的荒神皆无意义,所以塞亚制作出了逻辑之罪,又把逻辑之罪交给克拉姆保管,想在他这里交托自己,把生命放在他的手心。
      在不停的自我否定中寻求意义,在绝望中追求希望,拼命作为一个人而活……即使成为另一个人,即使以为自己被爱人和妹妹当成了另一个人。
      所以维多利加对他说:我们爱的是你,只有塞亚,塞亚·依路安那。
      “我们爱的是你,只有塞亚,塞亚·依路安那。”零号呢喃。
      一见钟情是一种命运,再次相见,我依然爱你。
      即使残缺,即使怪诞,即使厌恶自己,我们还是得活下去。
      把生命剩下的碎片东拼西凑,弥补心的裂缝,只余灰烬,也在灰烬种上花,只要还活着就必须活下去。
      克拉姆紧紧拥抱永恒的挚爱,对他轻轻地道:
      “我爱你,塞亚。”
      这是他一生唯一一次表白,不是说“喜欢你”的表白。
      真正表达了心意的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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