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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第二百二十章 茶会的邀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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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醒过来,发出冷彻的声音:“又想被我挖掉一只眼睛吗?”
塞亚动了动,四肢软绵绵的不受力,全身疼得要命,血流满地……好吧,这家伙长得不像酷爱在别人昏迷时下手的变态,虽然是个挖眼狂魔,貌似他自己也成挖眼狂魔了……理智,理智。
“你想干嘛?”塞亚努力坐起来,克拉姆扶住他:“塞亚,别再勉强自己。”塞亚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体内的人格平台已经快要瓦解,急需外来的信息补充,乌拉拉赋予他“时钟城守护者”的强大身份,使塞亚自己组建的人体固化清晰下来,还大幅提升,但是当听到艾娜的话产生怀疑,塞亚又抗拒了这个身份,跌回人类的体质后,受伤严重。
黑发青年染血的手支撑着地面,不动声色地施力,适应着疼痛虚弱和重新掌握自己的过程,凝视他的灰蓝眼眸像极度冰寒的温度,带着审视和思量的意味。
金发青年清澈的目光与他交缠,没有错过他的动作,塞亚,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塞亚。
他们置身的空间大得不可思议,也封闭得不可思议,仿佛被抛弃在宇宙之外的巨大坟墓,一切记忆和感情都化为时间的灰尘,一旦沉寂下来就好像被整个世界遗忘。
他看到这双眼睛深处的冷寂深幽,像是刚从时钟城的一条长廊走出,亘古,荒凉,孤独。
克拉姆的左肋难以自抑的痛楚,他曾以为最难受的煎熬是分离,如今才发现,不知道塞亚经历了什么,无法停止地想象那种情景,才是最糟糕的。
“你是来诱拐乌拉拉的小白脸吗?”
“啊?”克拉姆一愣,被硬生生敲出了伤感的情怀,用力摇头,金色的长发摇成直线,“不是,塞亚,我的目标是你!”
“啊?”这回轮到塞亚呆掉,接触到克拉姆含情脉脉的眼神,下意识摸了摸手腕……竟然没有鸡皮疙瘩?
是挖角之类的歧义吧……
克拉姆注意到他的举动,紧张:“塞亚,疼吗?”黑发青年挑了挑眉:“你认识我?”虽然积累了足够多的疑惑,消失的记忆还是让他出现了重大的思考障碍,无法在第一时间做出准确的判断。
确定爱人没有再受伤,克拉姆抬起头,认真地道:“塞亚,我喜欢你。”
“啊?”黑发青年再次愣神,慢慢地,不同于尴尬的红晕涌上他俊朗的脸庞,加快的心跳在教皇的听觉欢快地跃动。
是了,果然是这样。克拉姆有些怀念,又释然地看着这一幕。
他还记得第一次向塞亚表白,塞亚的神情,震惊、难以置信、排斥中掩不住来自性向的厌恶,脆弱得仿佛他们的关系一触即溃——那是真正从友谊出发的过渡点,爱情是永远的果,当塞亚真正觉醒,这份感情就是自始至终的概率。
平行宇宙不分彼此,也不分先后,相互影响,没有单一的逻辑,所有的发展都包含在相应的概率中。既然塞亚和他都选择了相爱的概率,投身这样的命运,无论多少事件改变和发生,关键的起因和结果都不会变——犹如怪圈,却是他们钟爱的因果关系。
塞亚爱他,他爱塞亚。
“我是个怪物,别看我是人类的样子。”教皇陛下拍着胸口自我介绍,“为了塞亚,我还要成为最强的怪物。”战胜宇宙和乌拉拉。
“你这家伙,别自说自话!”不知怎么回事,回过神的塞亚熟练地接上了对方抽风的思维。
“你说喜欢我,就是带上一个超级可爱的女孩子和一群童工打上门?”显然哥哥大人关注到了伊恩一行,不等记忆恢复就兴师问罪,“你谁啊!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因为塞亚也喜欢我。”克拉姆幸福地冒着粉红泡泡。
“你去死啊!”
暴怒的黑发青年只恨找不着一张桌子来掀,他要是看上这个绝美外在二呆内在的萌货,真不知道是眼光太好还是太差。
金发青年毫无保留的快乐笑容感染了他,那双天青色的眼眸闪耀着深邃剔透的色彩,塞亚知道自己肯定又脸红了。
“塞亚,你的理想乡是什么?”
塞亚怔住,为什么这家伙问这个问题?
但是,他发觉自己张开唇,仿佛有答案从心底浮起,沉沉含在舌尖。克拉姆脸上是透彻的平静,怀中出现一把剑,恋人送给阿尔托莉亚的礼物,蓝色珐琅镶嵌在金黄的金属上。
“不是地球,也不是你给艾娜他们锻炼的空间。”
克拉姆眼中的感情纯净而明晰,映着唯一的身影,“每个人都是回不了故乡的旅者,但是从出发的那一天,属于你的故乡已经在你心中了。”
“我眼里的塞亚,就是塞亚的梦想。我们的国度,我们俩与沙门一起完成的事情,就是我们共同的理想。”
“你一定要相信,人类的一切记忆都能被保存。通过与他人一起创造美好的回忆,就会使生命有意义,不再是无谓的存在。”
克拉姆伸出双手,捧起恋人胸前的金色怀表,你以为的遗忘,就在我的手心。
打开怀表盖,一幅栩栩如生的画面浮现出来——祥和的黄昏,温暖的夕阳,暮色的宫殿,三个在教皇宫重逢的朋友,永远的帝国……那是旅行者小心珍藏的记忆,他的生命里最闪亮的时间。
似真似幻的漩涡环绕住黑发青年,流转着真实的流光,时钟滴答滴答往前进,返回他们的原点。
波光闪闪的银鳞在虚空中游弋,每一片鳞片都长达数千米,蛇身一圈圈环绕住时钟城,在空中凝聚出大得骇人的蛇头。
当它张开嘴,世界好像要被吞噬进去,撕开一个透明的空洞,时空在虚无的骇浪中动荡,无形的规则在它面前变得破碎,迸开无数裂痕。
这是异形的生命,通常的生命不是这样。
宇宙中,熵必然增加,秩序必然归于混乱和无序,但生命的存在是为了对抗宇宙的冰冷宿命,是高度有序的存在。
然而,终极生命水银之蛇只为了践行万物之终末。
帝国的战线上,所有的炮击都失效,随着天地间的自然能量被吞进那个恐怖的终点,空间和时间同时失去了丈量的尺度,打开了跃迁装置的舰队固定在怪异的死寂中。伊恩眼睁睁看到三艘靠后的护卫舰扭曲起来,被无限拉长、模糊,消失在一个肉眼看不见的视界。整个舰队缓慢地转向,迟钝而笨拙,精锐的帝国战舰完全不复原来的灵活,随时会步上相同的后尘,化为虚空的尘埃。
一层淡红色的障壁隔开毁灭与生机,帝国军一下子恢复原本的速度,每一艘都被深蓝的光辉包裹,无数绮丽的几何体重叠旋转,机能重启,修复的通讯出现拉非雷和九号的影像。
“听从指挥,把航行和计算交给DOLL系统。”亲王的神情不同于平日,与克拉姆如出一辙的脸庞透出紧张,“时空泡,分离。”
接到命令,数十万艘小型联络艇飞了出来,都覆盖着奇异的无色球膜,其中一半越过那些还在生死边缘挣扎逃逸的前线将兵,层层布防,突然,一团恍若宇宙诞生的耀眼光华散射开来。
纯净的白光彼此星星点点连起,形成一条六光年的防卫线。
另一半在人工智能的操纵下,飞快集结着曲率跳跃所需的庞大能量,铺设通往星云帝国的道路,正常的宇宙取代了虚无的颜色,深黑的通道中,金色星群的景象赫然可见。
“断后的船是机器人驾驶的吗?”飞船通行的前一刻,艾娜脑中电光火石一闪,哑声道。
那样不容有失的救援行动,不可能是无人舰艇,除了人,星云帝国也只有智能机器人能做到了。
可是,这是怎样的牺牲……机器人没有灵魂,不能被黑箱收回。
在场的军人不知情,没法回答。响起的磁性嗓音来自星云帝国,属于机械皇帝沙门·布兰特:“回来,战士们,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艾娜紧紧咬住唇。
常人无法感知的领域,十号和九号交换了简短的对话:“你过来可以?”九号的光辉之四面体拥有最强大的防守能力,所以他是星云帝国的防务官,此刻却来到了前线,等于是用这里的一时安泰换取后方的安全。
“沙门说交给他。”
与此同时,能够反弹概率的七号和八号,战力超群的玲,统御女性人格的茵蒂克丝,有因果诛灭能力的阿尔托莉亚,都来到了这片危境。
塞亚闭上眼,记忆拼图像洒满灰色虚空的天光,他想起了谁?
有个画面他不能忘也不想忘,从妹妹手中接过的八音盒,听到“多莉雅死了”。他总是想象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是不是在呼唤他,是不是和他一样孤独,他们那么相互依存,无法失去彼此。可是她的遗言是“活下去”,在梦里也转身离去。他总是梦见满是血的视野里,红色的长发披散一地,他想冲进狭小的船舱,不停地奔跑,伸出手,却总是抵达不了,他甚至不敢想象她身陨的样子,停步的那刻,血光褪去,记忆里的搭档朝他微笑,扬起的弧度是最怀念的救赎,她唱起旅行中编的曲子,久违的温馨。
他永远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想念是惆怅的伤,他想不起23岁以前是怎样的人生,似乎总是柔和的色调,鹅黄中透着浅浅的藏蓝,尽头是陌生的星光,刺目的光辉,依稀有个朦胧的身影。他伸出双臂想要拥抱,一次次满怀空落。感觉不到阳光的温暖,只有冷寂的星火。踏上寻觅的旅程,心想也许能找回遥远的、自我的回忆,然后是漫长得几乎是永恒的时光。
艾娜、伊恩、盖娅、帕鲁卡、丽萨、琉霖、高文、尤菲、梅耶……那些遗民的面容闪过脑海,这就是梦境的终结了,正宇宙的星空,他遥望她,感到无限的凄楚和忧伤。
似曾相识的星河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刻骨铭心的容颜。
那是比恒星更美丽,心爱之人的笑容。
飘荡的感觉骤然消失,降落的安定,他看到烟盒被放进几乎数不尽的卷烟,酒瓶被存在墙里的柜子,灯火通明的落地窗后绝色的人,覆上唇时温暖的感触……点点滴滴,碎碎散散,一直想要到达的彼岸,一直想要完成的梦想,被一点点修正的轨迹,一点点沁入血液的暖热,不同物种的差异,互相磋磨的个性,都在情感中交融,靠近也染上光,能够让荒野开花的笑容。
想起来了——
克拉姆。
黑发青年睁开眼,克拉姆看到一些闪亮的东西从那双眼睛里满溢出来。
那是层层叠叠的时光,在那些漂泊的岁月里,有着生命最鲜活的烙印。
塞亚默默整理着过去,记忆在他的思绪中闪现,仿佛沙海拾贝,有的闪光有的幽黯,有沉重得难以回首的罪孽,也有近在咫尺的离殇,他再次失去了重要的人……维多利加。
他回想金发少女的面容,维多利加最后说的话他不甚理解,可是他有种感觉,天下最了解他,也可能最爱他的人,都已经死了。
维多利加,多莉雅,还有伊萝耶尔。
塞亚闭上眼,低喃了一句从心底浮起的话:“我已见过银河,可我依旧找不回我的那颗星。”
“塞亚?”他最眷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黑发青年再次平静地睁开双眼,眸光一片清澈,没有困扰自我的痛苦自责,没有耿耿于怀的悲伤无助,强大的理性再度主掌了他的身心。
这眼神克拉姆很熟悉,是一种坚不可摧的毅力。
然后,塞亚握住拳头,抬起,重重敲了恋人一个毛栗子。
“啊!”克拉姆被伤到了,他还以为塞亚恢复记忆后,会抱抱他,亲亲他,说不定还直接在地板上一圆梦想。
如果教皇的近侍雷比克在,一定会吐槽主子妄想症发作了,还自我到令人发指,连在妹妹的地盘也毫不在意地想滚床单。
“你这个大笨蛋!”塞亚好不容易咽下“去死”二字,维多利加的死痛彻心扉,他再也不敢用这个口头禅骂对方。
克拉姆可怜兮兮地挪了挪,像是个软体动物,既没有星云生物后代的气势,也没有宇宙第一强者的霸气。
塞亚没有给恋人说话的机会,他知道克拉姆不会明白自己为什么挨骂,这家伙在要死的时候特别豁得出去,大约是强者的特权……他自己也是这样。
现在塞亚关注的是外面的情况,时间重合后,他又恢复了原本的人类体质,看不到人体感官以外的事物,但他和水银之蛇有精神连接。
如果九号、十号、七号、八号、拉非雷、茵蒂克丝、阿尔托莉亚、玲……再有一个闪失,或者帝国本土的沙门出事,塞亚自杀的心都有了。
自己发明的东西又给重视的人们带来灭顶之灾,如果塞亚迷信,大概会以为有什么诅咒的东西降临在身上。
好在他不是归一会的狂信徒,他从不认命。
塞亚打开终端手表,他穿的衣服又变回淡墨绿的军装和配套的军用联络器,但是,一如预计,信号无法发送出去,塞亚以此作为掩饰,启动终端的一个隐秘凹槽,里面藏着一枚他制作的观察者勋章,能够与帝国本土的中枢网络「万元神机」联机,把消息传达给沙门,而其他克拉姆那边,还是要零号本人联系。
不,克拉姆掉到这里,乌拉拉一定会封闭他的概率空间,封不住也可以扭曲传讯。
这个时钟城是他造的,能钻一些空子,还有确认大师和温妮的安危……
“塞亚,你要做的事交给我吧。”克拉姆扶住想要站起的恋人,他目前还失血过多,站都站不稳。
塞亚认真地注视他:“如果你要伤害女王陛下,我不会坐视。”他不认为这次克拉姆大张旗鼓来袭,只是为了带回他,上一次若不是时钟城沉入了白海,恐怕克拉姆就要彻底和乌拉拉做一个了断了。
教皇一时愕然,没有想到恋人这时还以时钟城的守护者自居,不,与其说保护时钟城,不如说……
“塞亚,你为什么这么忠诚于乌拉拉?”
时计者沉默片刻,道:“不是忠诚,是……”
突然,两人身旁出现一扇光门,传出他们都熟悉的,甜美如洋甘菊的女声:“克拉姆,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来见我呢?”
塞亚面露凝肃,下意识挡在爱人身前。
门的另一端,白银女王掩嘴直笑,笑声恰似一串水晶铃铛落到黑色的地面上,清脆空灵。
“塞亚哥哥也来,你们都是这场茶会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