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扎姆卡特

34、第三十三章 变故

　　一道猛烈而庞大的升空气旋突然袭向伊恩，成百上千的羽毛状能量刃同时在内部掀起，淡蓝的磁场霎时溃散。
　　艾娜大骇，只见密密麻麻的羽刃切割着男友，他毫发无伤地落地，堪比超合金的皮肤没有被割破，只是衣服彻底报废了。
　　四只怪物趁势怪啸着逼近他，一只怪物张开气体的羽翼，低空掠向他。
　　“笨蛋！这就是战斗狂必然会遭到的下场——爆衫！”艾娜破口大骂，西洋剑疾挥，五道等离子火焰卷走那五个怪物。
　　高温形成的能量旋涡可以消磁，所以不能小看任何敌人。
　　伊恩惭愧地一句也不敢吭——谁能施舍他一条裤子挡小鸡鸡？这些遗民为什么都不穿衣服啊啊啊！
　　在他的四维视野里，那个发射能量刃的怪物就像个绿色的球体，无数气体元素离子在他四周自转和震荡，受控聚变出高温等离子体，与艾娜发出的火旋风激烈碰撞。
　　艾娜轻轻摆动了一下手腕，五指突然间灵动无比，整个动作如同蜻蜓点水，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伊恩深吸一口气，这个技巧他看塞亚用过，徒手格斗中最为精细的一招，包含了复杂精确的变化，当时这华丽的招术彻底征服了他。
　　运用在法术中，原来也这么美妙。
　　把力量当作手脚使用。他想起塞亚对他的指导。
　　在少女的感知中，她精确传导的力量从一个法力结点进入敌人的能量场，就像一只蝴蝶扇动了翅膀。
　　轻柔，微小，掀起的却是一场风暴。
　　火焰中的温度场、密度场首先崩溃，接着是电场、磁场、引力场……一个点对应一个向量，能量场不会因为一个点的缺失而崩塌，但如果引入的是无法控制走向的点，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种点，通常叫“奇点”。
　　火焰龙卷风炸成了四散的彩雾，在这团致命的漩涡中，所有的生物都灰飞烟灭。
　　改变多维空间的能量态，才是曲变的真正应用。艾娜愉快地翘起唇角。
　　伊恩灵机一动，拿出万能胶囊往胸口一甩，随着烟雾，黑色的紧身服包住他，果然，塞亚的胶囊也可以变衣服，就是暴殄天物了点。
　　再次奋发的少年握着骑士Qiang，大肆冲杀，只见一道黑影折射出闪电般的轨迹，撕裂虚空。
　　电场漂移，用电磁场进行连续移动，接近光速的瞬移能力。
　　艾娜一跃而起，握着细剑向反方向冲刺，宛如一缕轻烟，速度之快，竟不比伊恩慢多少。
　　空折回廊，将次元的连接点以意识歪曲结合，进行超长程移动的技巧。
　　顷刻间，死在两人手上的敌人超过了三千人。
　　金发少女只觉过多的杀戮让她的心情平淡如白水，再也品不出杀人的味道。内心深处却有些异样，也许是她的感知能力太灵敏，总觉得四周飘浮着浓烈的生命气息。那些怪物死气沉沉，没有一点人气，但他们被归一会强制开发出来的基因能力还是生机勃勃，甚至因为越来越多的使用而散发出让她作呕的活力与能量。
　　这时，两人忽觉空气的流速变得异常，艾娜前方的空间旋转、扭曲、压缩，一根细如毫发的银针出现，像一道光线贯穿她的右肩。
　　连闪避的机会也没有，艾娜坠入地面近十米才勉强停止滑行，胸口剧疼，喷出的血液竟然呈真空的液态，一粒粒血珠在空中飞舞。
　　钻心的疼痛纽绞神经，艾娜注意到一个异常：这地面十分坚硬，空间折射的动能也只让她砸出这么个小坑，而且刚才那么激烈的交战，都没有在这暗绿色藤条的表面留下一点痕迹。
　　“艾娜！”
　　伊恩惊怒交集，同样的银针在他身后浮现，空间再度扭曲。
　　一股极强的寒意出现，围绕着少年，咔咔的脆响不断迸发，空气出现结冰的异象。
　　原本不可见的空间像个被压扁的水库，慢慢勾勒出被银针层层压缩的形状，霜白的结晶将它凝结在半路。
　　艾娜吃惊地看到一枚秘银的盾形徽章从男友前胸浮出、脱落。
　　当初塞亚带他们加入炼金联盟时，要求对他们的血统和遗民身份进行掩饰。炼金联盟给他们植入银章符文，对应第二类接触者深度开发的阶段。那么，伊恩是突破了这个限制？
　　绝对零度冷冻波，动能散佚！
　　银针彻底停滞在了半空，飞溅的冰雾粘附在空间壁上，冷凝住它的一切动量。
　　见状，有空间压缩能力的怪物再度张口吐出一圈能量细针，如天女散花般袭来。
　　与此同时，少年举起了左手，一丝丝炽白的电流攥聚成团，像平地上陡然升起一轮太阳。
　　阳电子炮，超强电磁形成的纯白光球湮灭了银针，落在怪物站立的位置。像是脆弱的蛋壳破裂的声响，庞大的正离子能量吞没了大量的敌人，坚固的地面也被这股力量掀去一层，焦黑的藤蔓纷纷碎裂。
　　“你怎么样？”
　　“没事。”曲变没有脱手，自动变成像是植物的蓝色枝条，从少女的手心钻入，延伸到她受损的内脏和伤口，迅速修复。
　　突然，两人睁大眼，一根水蛇粗的藤条从地上飞出，挥舞着划过空中，挡开又朝他们聚拢过来的变异者们。
　　什么情况？
　　“对不起，你们是人类吗？”那是个怯生生的，小女孩的声音。
　　伊恩和艾娜激动不已，这是人声，人类的声音！
　　“我们是遗民。”不仅因为这个人出手襄助，更重要的是那声音里人性特有的温暖，让艾娜毫不迟疑地回答。
　　“终于……终于……”
　　剥落的藤条绽开一个小小的圆圈，幼小的形体从地上剥离出来，藤萝般的嫩绿长发倾泄而下。
　　那是个胸口以下都淹没在绿色的藤蔓里，顶多八九岁的女孩，像是希腊传说中半身被化为石像的竖琴手的妻子。
　　青灰色的皮肤黯淡得像石头，但她端正的脸庞和纤小的肩头看起来就像水晶雕琢的艺术品，可以想象原来的样子多么国色天香。
　　她绿水晶般的大眼睛，正小心翼翼地打量两人。
　　“太好了！”少年和少女喜出望外，伊恩伸出友善的手，发觉她没法和自己握手时尴尬地搔了搔头，“我叫伊恩，她是艾娜，我们都是遗民，你也是吗？”
　　“我叫盖娅。”女孩轻轻点头，嗓音像风铃一样动听，“对不起，我没有早点感觉到你们，我的肢体因为长期固化这个星球，很迟钝。”
　　“你……”艾娜难以置信地俯视脚下的大地，却见盖娅露出羞涩的笑容，她真的还是个小孩子，无论神态、语气，都带着一股孩子气。
　　可是，她却是遗民，这个满是变异怪物的星球上也许唯一还有人性的生命！
　　伊恩忍不住道：“盖娅，你的族人呢？不会是——”他想到刚才杀的那些异化者，还有现在都在不停冲撞盖娅的藤条的怪物们。
　　盖娅身上的绿蔓渐渐褪下，露出了小小的手臂，她的手纤细幼嫩，应该是一双不经风霜的小手，却被岁月和折磨摧残成了干涸冷固的青灰。
　　她慌张地比手势，划出一个个圆：“我的族人，在地下，大约三米深的位置，我关着他们，不能放出来，他们会……嗯，像这些人一样，相互攻击，有时还会吞吃彼此，我不希望这样。”
　　艾娜感知了一下，果然，这个囚兽星的地表有一些小小的凹陷，上面被层层加固的藤条封住。里面的生命和这些异化者大同小异，不过身上都带有一点动物的特征。
　　伊恩也看到了女友传到脑中的情景。
　　大概本来是个类似德鲁伊的种族，有着动物变异的基因。
　　两只异化者发出咆哮，跳过了盖娅的防护圈，就在这时，瞬间膨胀的尖锐藤蔓刺穿了他们的腰部，撕裂萎缩的内脏，斑斑血迹洒在灰绿色的地面上。
　　盖娅咬了咬唇瓣，露出小孩在大人面前做错事的表情，看着两人：“对不起，我杀了他们，他们总是吃我的族人。”
　　艾娜和伊恩表示理解，即使站在这里，他们也能听到那些饥饿的爪子摩擦的声音，感到撕扯分离他们血肉的渴望。
　　这些家伙确实丧失人性了，虽然盖娅的族人也一样，但还有她管束着。
　　“盖娅，带我们去你的族人那里吧。”伊恩建议，不禁问道，“他们，呃……还像你一样，有意识吗？”
　　听到前半句，盖娅浮起喜色，随后暗淡下来，摇了摇头。
　　“没有了，我跟他们说话，他们不回答。我的爸爸妈妈，还有族里的叔叔们，都已经是被改造的怪物。”
　　这次，艾娜听出她的语气含着沧桑的成熟，再怎么不经世事的小孩子，经历了这种人间惨变，都会懂得很多事。
　　但是这样的被迫理解，是怎样一种成长。
　　两个少年少女彼此对望，他们找到了人类，一个有人性的遗民，可是这种情景，比找不到更苦涩。
　　艾娜用最和蔼的语气道：“没关系，你带我们去吧，我们和你说话。”
　　盖娅的双眼惊喜地灿亮，下半身像参天大树从地底长出，低头对两人道：“跟我来吧。”
　　（她的身体……）伊恩叹了口长气。
　　（嗯。）艾娜的回音带着沉重。
　　盖娅的体质，也被神约改造了。普通的第一第二类接触者，不会变异得这么厉害。
　　不过，问题来了，盖娅为什么还有神智？
　　少年和少女一时不忍心问，他们看得出，盖娅的确不含歹意，那双清灵纯真的眼睛，有着直视残酷现实的坚强，也有依然不灭的希望。
　　盖娅的地下收容所总共有七个，在地面形成微微隆起的鼓包，周围有许多怪物的尸体。
　　“盖娅，整个星球，都是你的身体吗？”艾娜还是循序渐进地提出了疑问。
　　“不，只是这个囚兽星的表面。”盖娅回答，“我的能力是石化。一开始，族人和其他异化者总是轻易破坏我变出的房屋，所以我努力把体表硬化。现在，爸爸妈妈他们已经不能打破我的身体，那些坏人也进不来。”
　　坏人……两人苦笑，伊恩问出真正的坏人：“你知道归一会吗？”
　　盖娅脸上又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明白了两人的疑虑。
　　“知道，那个银头发的人，归一会的大主教说他不杀处女，让我离开，我说你伤害了我的族人，也请别放过我。”
　　“于是他把你变成这样？”艾娜僵冷地道。
　　“那不是很疼，艾娜。”盖娅轻声道，“你看，我还可以思考，可以说话。”
　　两人死死咬着牙。

　　当天，他们顺理成章住了下来。
　　盖娅开心地为他们搭了个精致漂亮的藤蔓小屋，抱歉地说没有火。
　　艾娜和伊恩当然有火种，还有粮食。可惜，盖娅说她不想吃东西，看得出，她已经对“吃”这回事害怕透了。
　　金发少女用携带的面粉揉出很多可爱的小动物，给她拿在手里玩，异族的小女孩喜悦极了，恢复了她应有的面貌。
　　伊恩比女友更擅长和小孩子相处，用艾娜的万能胶囊变出各种地球的物品，尤其是遥控飞机和轮船模型，给盖娅演示，看得她惊奇不已。
　　艾娜坐在火堆旁，环顾四周，眉间渐渐流露出思索和不安。
　　（艾娜？）伊恩注意到女友的异样。
　　（这是个很新的星球，伊恩。）艾娜叹道，（一般囚兽星为了保持生物竞争的活性，至少有五万以上的人口。但这里，人员远远没有达到饱和。这说明，归一会随时会过来，放养新的遗民异化者。）

　　无法抛下这样的盖娅，少年少女还是住了下来，接下来几天，艾娜都在研究能否解除神约。
　　一个异化者被藤条紧紧捆缚，放在金发少女面前，盖娅脸上满满是期待和紧张，但是艾娜没有取得可喜的成果。
　　看出她的表情，盖娅体贴地道：“没关系，艾娜，你说好了。”
　　“不是完全没希望，盖娅，只是我还能力不足而已。”艾娜详细解释，“荒神.的力量是纯机率法则，以单一表现万有。归一会的神约，是一种名为‘曲径神术’的扭曲之力，将相似的机率结果最大限度地提取出来，造成了遗民的内部变异。但真正麻烦的是精神污染。”
　　“精神污染？”伊恩想起一件事，“我记得，归一会大主教罗切斯特的神仪之杖就有这样独特的能力，给对手打上精神污染的烙印，以此制裁。”
　　艾娜的声音很冷：“是的，归一会的强大在于他们对精神.的操作很有一套，而精神力量是银海的能量。我一直有个推测，灵魂可能来自白海，假设如此好了，当归一会扭曲的神术改变了遗民的基因，那股神.的力量也会同步进入他们的脑域，破坏他们的意识，对心理状态造成难以扭转的影响。”
　　“这……”伊恩很头痛，“在我们解开第三类接触者能力以前是别想破除神约了。”艾娜叹了口气，对盖娅道：“对不起，如果我的哥哥在，也许能帮到你们。可惜他失踪了，我们也在找他。”
　　“没事的，艾娜。”
　　盖娅以亲切的眼神看着地上面目全非的族人，这不是一个女孩的眼神，也不是看怪物的眼神，“我还可以等下去。就算他们变不回来，我也会永远守着他们。”
　　艾娜和伊恩无言以对，他们想劝盖娅跟他们离开，这一刻都无从劝起。
　　走在盖娅的小村落附近，两人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从「瓦尔哈拉扉页」，我们知道了三个神.的名字：奈亚托鲁、乌萨恩、提格雷恩斯。神.的力量没有侧重点，但是根据勾通者的不同，就有了变化。奈亚托鲁的力量是把握过去、现在与未来的脉搏，做不完全的预言；乌萨恩主掌血脉成长的力量，就是归一会异化遗民的主要倚仗；提格雷恩斯是罗切斯特的眷顾者，赐予他‘万律圣言’的未知能力。”
　　艾娜抿了抿唇：“传说罗切斯特之所以能成为归一会的「圣裁」——大主教，就是因为他得到了三个神.的神恩，这是归一会历史上绝无仅有的。我们不去理会这个狂人，从归一会的例子，荒神能呼应祈祷者的力量，这是我们复活地球的希望，也可能救回盖娅的族人。”
　　伊恩赞同：“没错，恐怕塞亚的能力救不了他们，不然他早就救了，那个滥好人。”
　　金发少女微微扬起唇，神色开朗了一些。
　　“我们再陪盖娅一段时间，就走吧。告诉她，我们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找到荒神——下一片扉页，我们试着偷出来。”只有借用瓦尔哈拉扉页的力量，才可能召唤出荒神。
　　伊恩重重点头。
　　突然，他们脚下的地面下陷，绿色的藤条严严实实盖住他们。
　　（盖娅？）艾娜发出心灵通讯。
　　（归一会的人来了！）盖娅的精神波动急切地道，（你们藏好不要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