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扎姆卡特

35、第三十四章 冲突

　　在艾娜的位面感应范围内，三个身影踏上这颗荒凉的星球。
　　当她处于被动技能的状态，不会被敌人知觉。
　　为首的青年身穿纯黑色的长袍，红色衣领衬着贝壳挂饰，纯粹的银色长发反射着清冷的光泽，像冷水里洗过的月光，紫眸让人迷醉的幽深，又好像晶莹剔透不染一丝凡俗的烟火气。
　　两名红耀士骑士跟在他身后，一直恭敬地垂着头。
　　银发青年礼貌地停在绿发女孩的藤蔓躯体之上，生怕拈碎一朵柔弱娇花的态度。
　　和艾娜保持精神连接的伊恩惊讶。
　　这个单薄俊美的青年就是归一会大主教？
　　不过，还真是美得不可思议。
　　这种美既勾起人心深处的贪婪，又因为他本身的气质形成神圣而血腥的压迫感。
　　“盖娅，你改变主意了吗？”罗切斯特温存地问。
　　艾娜切齿：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居然还能用这么圣洁又温柔的口气说话！
　　“我不会离开我的族人，罗切斯特先生。”盖娅镇定而冷漠地道，一如这片已经变成坚硬化石的大地。
　　“太遗憾了。”
　　罗切斯特由衷地道，做了个手势，“在放养新兽以前，先做个测试，考察一下旧兽们的活动情况吧。”
　　一名红耀石骑士应声，拿出一个八角形的小装置。
　　伊恩和艾娜都不明白他们要做什么，下一秒，奇异的震荡从伊恩体内迸发出来，他能听到回荡在每一根血管、每一个细胞、每一股神经的尖啸声，好像有无数的电流冲击着它们，接着他听见了惨叫，像是野兽此起彼伏的吼声，嘈杂剧烈地敲打着心神，外面的世界似乎被打成了碎片，变成拼凑不起来的鲜血、尖叫和痛苦，他的身体和意识，也融入了这片回响。
　　（伊恩！？）艾娜扶住明显不对劲的男友，随即猜出原因：银章符文脱落，不能再隔绝外界的探测和影响，归一会可能在用唤醒血脉的仪器，那么……
　　果然，大量的变异者从囚兽星的各个角落涌来，艾娜死死抱住疼得不住发抖的伊恩，用心念鼓舞他支持下去。
　　被呼唤的能力冲破了意志的禁锢，灼热的电荷在狭小的空间横冲直撞，高温挤压着坚固的石化藤蔓，当阳电子流的能量无法抑制地爆发出来，藤条终于承受不住少年的力量，崩裂开来，露出两人的身影。
　　两个红耀石骑士都被这个变化惊呆了，盖娅更是惊愕又慌张。
　　罗切斯特意外地眨眨眼，露出打从心底的愉快笑意：
　　“真没想到，这里有个这么优秀的神子侯选。”
　　艾娜放开手，握着西洋剑站起，凛然道：“你敢碰我男朋友，先过我这一关。”
　　（艾娜……）伊恩拼命控制体内的骚乱，想拉回挡在自己面前的女友，却见罗切斯特浮起比刚才更惊讶的表情，看了看他，又注视艾娜。
　　“你和他是男女朋友？”
　　银发青年不可思议地自问，“我看得出，你还是处女……”
　　也难怪大主教震惊，荒原宇宙的女性是没有操守的。只要做好节育手术，接下来就是一生的快乐放纵时间。就算极少数洁身自好的，也有一个以上的固定情人。而且他还看出，艾娜没有做过手术的特征。
　　真是美丽的灵魂……罗切斯特眼中射出狂热的光芒。
　　艾娜打了个寒噤：呀呀——变态！离我远点！
　　“看来你也是遗民。”罗切斯特微笑，对身后的部下道，“压制住他，不要让他受伤。”
　　大主教特别吩咐，至今都没有改造成功的神子，归一会内部对资质高的候选也越来越小心。
　　红耀石骑士肃然应声。
　　已无交涉的必要，艾娜拔剑出鞘：（盖娅，帮我照顾伊恩。）她知道不这么说，盖娅一定会冒着生命危险插手这场战斗。
　　（知道了！）绿发女孩张开藤蔓网挡住两个红耀石骑士。
　　拇指和食指搭住剑锋，西洋剑的起剑势完成的刹那，凛烈杀气破空而出。
　　少女越过与敌人之间的距离，层层空间凝聚在她剑尖亮起的炽红光点中，血色光辉拖曳出一道长虹，雷霆万钧地杀向半空中的银发青年。
　　罗切斯特悄然静立，姿态波澜不惊，嘴角带着一丝友善而富有风度的浅笑。
　　极限压缩的空间形成深厚的能量屏障，时间也在这柄剑的锋锐上凝止，但是他依然能看见艾娜每一个细微的神态，抿着坚毅弧度的红唇，犀利又明亮的翠绿眼眸。
　　他第一次从遗民脸上看到这样的眼神：坚定，顽强，充满战斗意志的不屈。
　　就连他十分欣赏的盖娅，也没有这样敢于直面他的挑战眼神。
　　眼见那个渺小的遗民胆敢刺杀归一会最伟大的大主教，两名红耀石骑士震惊。
　　艾娜微一变色，虽然肉眼看不见，但她的意识已经触摸到，罗切斯特四周，流动的干扰。
　　法力虚空。
　　他以破坏能量平衡的方式，施展曲径神术让一切法力的结构点消散。
　　这样进入他身边，空间障幕会消散，动能也会散佚。
　　金发少女从容抢上，眼神变得更为凌厉专注。
　　脑海中，飞快变换的魔法频率瞬间超过了那道完美运行的神力结界的负载量，使它如同摔碎的彩色玻璃在空中分崩离析。
　　罗切斯特眼中出现一丝惊异。
　　位面感应者，头脑和技巧都很高。罗切斯特凝视离自己又近了几微秒的少女，更为欣赏。
　　但是，到此为止了。
　　归一会大主教有着对凡间生物绝对压迫的精神力量，他的神术除了能破法，还有潜移默化的暗示作用。
　　艾娜掠过离罗切斯特四百多米的高空，倏然停止，意会自己的方向感和识别能力都被敌人动了手脚，她毫不畏惧。
　　半阖着眼，感受着内心激荡的战意，艾娜转过身，再次掀起亮丽长虹，笔直地朝罗切斯特杀去。
　　这次她只冲出百余米，整个人就分裂成无数雾影，宛如血雾的剑光笼罩了大半的天空。
　　次元反转分离之术。
　　以扭曲破扭曲。
　　少女挥下的剑罡斩向归一会大主教身周的每个角度，毫无破绽的剑术形成巨大的环形气浪，向四面八方扩散。
　　没有办法准确定位，就以这样的乱击全面扫荡。
　　罗切斯特本来不在意，哪怕艾娜碰巧击中了他，那把魔法武器也会被他周围的神术力场分解，随即一讶，血色雾光中分明有点点如繁星的蔚蓝光点——那柄细剑丝毫没有破损。
　　曲变是以纯物理性质干涉和构造量子场，不受神术也不受法力影响。
　　再一次，艾娜冲到了距离敌人足足有上千米的地方，全身多出了数十道伤口，都是她的剑因为意识扭曲向自己斩下，最深的可以看到烧焦的脏器。
　　曲变涌出细小的蓝色结晶，缝合修复这些伤痕。
　　她微微调息，转身、屈起膝盖、再次发动突刺，扩大了剑技和次元反转的范围。
　　狂乱的风暴肆虐在绿色星球上，白刃掀起无数的冲击波，以两人的战斗为中心，坚硬的藤蔓大地遍布龟裂，无声无息地塌陷，细碎的尘埃升起壮观的尘云。
　　两名红耀石骑士连连退避，盖娅不得已收拢大部分的身躯，整个囚兽星到处是深深的剑痕，绵密得没有一丝缝隙，闪动的剑网挤压出巨大的剖面。
　　艾娜神色冷厉，她有六千公里的感应控制范围，在树母之国是不算什么，在这个小小的囚兽星，却绰绰有余。
　　堂堂归一会大主教要是被她逼得退离一个星球，他的脸也算是丢到家了。
　　看出她的决心，罗切斯特轻轻笑起来。
　　没错呢。
　　他伸出一根手指。
　　空间障壁破裂，所有的紊乱归于平静，重叠扭曲的时空被矫正过来，艾娜只觉脑袋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眼前的景象骤然模糊。
　　她的感知进入了一片静止的光幕，神智随着光幕的流逝一分一分支解，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这就是归一会大主教强大的心灵能力，思维侵蚀。
　　不料，一把剑突然刺向他的后背，几乎碰到了他漆黑的神袍。
　　应该被破坏了大脑结构的少女，金棕色秀发下的双眼依然熠熠有神。
　　艾娜的头脑此时出奇的清醒，她没有伊恩那样强烈的直觉，也没有塞亚那样精准的预知，但是她的头脑就是她的本领。在战斗以前，她最大限度地计算了敌人的能力和战法，预测他可能采取的每一个对策。
　　艾娜塑造了自己中暗示的幻影，本体藏匿在异次元中，乘隙攻击。
　　幻术？罗切斯特更觉趣味了，他生平头一次碰到这样聪明又纯净的女孩。
　　真舍不得啊。
　　他缓缓的，压下那根手指。
　　越是靠近罗切斯特，艾娜越是清晰地感到他周围的神力。
　　塞亚教她的超魔技巧“次元反转分离之术”没有尝试过分解神术，这独属于归一会的“曲径神术”过去也没有被任何人破解过，这是个建立在魔法之外，另一个根源体系上的系统。
　　但是塞亚曾告诉她，魔法是一种触及事物核心规律的技术，法术、神力、心灵之力说穿了都是流淌在诸海之间的波动之弦。能量塑造后，从虚幻变为了实质。
　　既是创造，便万法归一。
　　下意识的，她将这些琐碎的信息组合起来，在脑中构建出模型。
　　对于她来说，再复杂繁琐的工作也能完成得精确而顺利。
　　这时，罗切斯特的手指压进了她的感知世界。
　　轰！像一滴火星落入冰海，却在霎那间将整个海面点燃！
　　意识世界升起冲天的火柱，少女的脸色为之惊变。
　　法力燃烧！
　　以法术的线为触媒，将精神力连同生命力一起焚毁殆尽，被喻为“法师墓场”的能力！
　　“艾娜！”
　　看出女友情势危急，乘着红耀石骑士的注意力都在天上，伊恩挣脱了束缚，黑色骑士Qiang激荡出雪白森寒的冻气波。
　　绝对零度冷冻波！
　　寒冷无匹的光芒越空袭来，切断法力燃烧的细线，堪堪在艾娜被那汹涌的火海吞噬以前，将她从死亡边缘救了出来。
　　罗切斯特垂下紫眸，轻描淡写地吟出一个音符：“缚。”
　　万律圣言，至高法则。
　　伊恩顿时栽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
　　艾娜却在略略调整后，全身被无形的气场笼罩，不受影响地持剑隐入异次元。罗切斯特一瞥间，心神震动。
　　神术力场！
　　不会错的，这是曲径神术的运作模式。
　　呵，难道她靠近我的那一小会儿，就把原理摸透了？罗切斯特莞尔，这是怎样的资质啊。
　　白皙纤长，美得宛如艺术雕刻的大手突然伸入空中，握住一只纤细的手腕，将少女拉入禁锢力场。
　　“我决定了，我要你加入归一会。”
　　银发青年宣布。
　　艾娜暴怒：“别自说自话啊！你这变态！”
　　变态？罗切斯特一愣，他这辈子被无数人骂过恶魔、刽子手、疯子，不过还从没被女人骂这个词。那两个红耀石骑士一副风中凌乱的样子。
　　艾娜浑身鸡皮疙瘩直冒，手腕传来的触感让她说不出的恶心，好像被一只毒蛇缠住。
　　罗切斯特立刻回过神，以狂信者的条理做出决定：“你不同意也没有用，既然解析了荒神赐予的魔法，那么你就是属于归一会的人。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艾娜更是大怒：神术是荒神赐予的魔法？魔法是你家开的啊？
　　“给我去死！”
　　空间急遽压缩，所有的法术模型在少女心中飞快串联，分析概率分解的最大规律。她的大脑相反的什么也没想，只有凝固的意志，带动聚焦的能量，一起冲击着那只握住她的手。
　　完整的模型以惊人的速度在艾娜的脑海中完成，她的心里陡然升起一缕明悟。
　　这才是感知的真正应用？
　　以纯粹的心灵包拢万事万象，以纯净的意识呼应精神.的源头。思考，架构，理解，接受，都是在重新体验到“我”这个存在以后，由世界赋予。
　　这才是魔法，才是魔法的真谛——“祈愿”。
　　祈祷生命与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