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玉》木已成灰

8、第八章 千日醉

　　“那日与你提起过一些事情，你匆匆走了也没有机会再谈。”苏同斟上了两杯千日醉，“今日便与你说说。”
　　程之秋接过酒杯，悠悠说道：“你如何知道我对这段往事感兴趣。”
　　“有些话心中憋久了，便不知向谁说了。之秋今日听听吧。”说罢，苏同将自己杯中的千日醉一饮而下。
　　程之秋见过苏同酒后失态，却也不加劝阻，只是默默将酒壶向自己这边挪了挪，好让苏同摸这酒壶不那么顺手。

　　“宁安。”
　　“孩儿在。”
　　这日，苏烨庭将苏同叫到跟前，苏同静静站在苏烨庭旁边，心里寻思着是不是前几日与程之秋掏鸟窝的事情被爹发现了。
　　“宁安，你今年多大了？”
　　“孩儿今年春天已经满八岁了。”苏同以为苏烨庭连自己的年龄都忘了，语气中带着点失落。
　　“傻孩子，你以为爹连你的年龄都忘了吗？”
　　苏同点点头。
　　“宁安，过几日爹便安排你与母亲，姐姐和嫂子一同离开京城。”
　　“爹，是宁安犯了什么错吗？”苏同听说要让自己搬走，急忙问道。
　　“宁安没做错什么。其中缘由，你再大一些便知道了。”苏烨庭将苏同拉到身边，“以后，你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苏同从未与父亲如此亲近过，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那爹和哥哥们呢？”
　　“爹向宁安保证，时候到了你便能与我们再见了。”苏烨庭将苏同抱到了腿上，“只不过爹现在也不清楚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在那之前，你能保护你娘她们吗？”
　　苏同摇了摇头，又急忙点了点头，低声向苏烨庭说道：“宁安试试。”
　　“记得要听你娘的话。”
　　“我会听话的。爹，我能和之秋告别吗？”
　　“不行。”
　　“爹……”
　　“宁安！”
　　“我知道了。孩儿告辞了。”苏同见父亲心意已决，便从苏烨庭的腿上滑下来，悻悻地走了。

　　过了几日，苏夫人带着苏同、苏清还有苏齐的夫人唐氏上路了。
　　“夫人，有劳你了。”
　　“为人妻者，当为夫君解忧。只是我这一走，家中少了操持的人，你与言止、行起便要受苦了。”
　　“哪里，夫人也要保重。我前些日子派了人在那边置办了日常所需。这次你们上路随身只带了些必需品，可能会有些许不便。”
　　苏家夫妇又做了一番寒暄，苏夫人才带着苏同、苏清上了车。
　　苏同扒着车窗看着熟悉的景致离自己越来越远，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苏夫人轻轻地将苏同搂在怀里。
　　“娘，我不想离开家，不想离开爹和哥哥，也不想离开之秋。”苏同一边说着，啜泣得越来越厉害，最后泣不成声。
　　“你爹不是说了会再见的吗？宁安是大孩子了，不能总这样哭哭啼啼，知道吗？到了新住处，也许宁安还能遇见新的朋友。”苏夫人一路上不停安慰着苏同，才让他慢慢平静了。
　　马车就这样慢慢走出京城。起初在驿道边还能见到茶铺酒肆，车夫偶尔停下来做些补给。又走了些许时候，茶铺就少见了。再往后，连驿道也没有了，马车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颠簸摇晃。苏同苏清毕竟还小，见着周围觉得新鲜，那股子乡愁也就被颠到九霄之外去了。
　　如此走了几日，车到了一处山脚下。
　　“夫人，后面的路恐怕马车不能用了。”车夫下了车，在车外说道。
　　“宁安和清儿睡了，若不急能不能再等些时候？”唐氏将车帘微微掀开，悄声对车夫说道。
　　“我只是怕再过些时候，天黑前赶不及到了。”
　　“稍等，我把宁安和清儿叫醒。”苏夫人怕耽搁久了生了差池，把睡得正香的两个孩子唤醒了。
　　“娘，到了吗？”苏同揉着眼睛问道。
　　“宁安，还没到呢。娘说要爬山，咱们比赛爬山怎么样？”苏清的声音脆生生的，还带着股子兴奋。
　　“清儿，不许胡闹。女孩子家怎么能到处乱跑？你跟着嫂子乖乖往上走。”
　　“清儿知道了。”苏清听苏夫人这么说，噘着嘴应下了。但是嘴里还嘟囔着：“娘偏心，宁安就能爬树摸鸟窝，我连爬山都不行。”
　　苏夫人听到苏清这么说，心里也猜出自己的幺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和程家的小少爷去胡闹了，也不掩饰对程之秋的不满。
　　“宁安，你听好。以后你不许再交程之秋这样的朋友。”
　　“娘，之秋有什么不好！？”苏同听自己娘不喜欢程之秋，便顶撞了回去。
　　“你自己胡闹成了什么样子？还去爬树。那都是不懂规矩的野孩子玩的把戏，你怎么能跟着学呢？还是胳膊摔断了一次不够？”
　　“之秋才没胡闹！我摔断胳膊的那次是……是……”
　　“是什么？”
　　“是我自己不小心！”
　　“不管我说什么，你就是要护着程之秋就是了。”
　　“娘，”苏同靠在苏夫人的怀里撒娇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苏夫人见哄好了两个孩子，便对他们说：“马车走不得了，我们要步行一段。”
　　“娘，要多久？”
　　“平日大约要多半个时辰，你们步子小，可能还要慢些。”车夫在一边答道。
　　“那我们走吧。”说罢，苏同从车上跳了下来，等车夫拴好了马匹便向山中进发了。

　　苏同一边说着，一边喝着酒。酒杯空了便伸手去摸酒壶，打算再斟满一杯，却摸不到。
　　“之秋。”
　　“您还是少喝为妙。”
　　“喝几杯不妨事。”
　　“我上次吃了这酒的亏，自是要小心一些。”
　　“之秋，你就这么讨厌我？”
　　程之秋摇摇头，说道：“抛开身份，我依然把你看做苏家的苏宁安。只是……”
　　“只是什么？你又要说身份有别？”
　　“不是。”
　　“那是什么？”
　　“我从未想过与你的关系是那样的。”
　　“开始之前谁能想到呢？”苏同把酒杯举在眼前摆弄着，烛光映得眼神有些迷离。
　　“你不是想与我说那个乡下姑娘吗？”
　　“那姑娘叫玲子。自从离开那里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