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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再见 ...

  •   第二天早晨,齐优还没睁眼,就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她眯着眼睛四下看了看,屋内几乎一丝光都没有,阴沉地仿佛夜色正浓。只有床头柜上那只透着浅绿色荧光的闹钟明确地告诉她,现在是北京时间早上六点五十五分整。在七点的闹钟震天响之前关掉定时,齐优迷迷糊糊地爬下床,慢慢走到窗前,一层一层拉开厚厚的窗帘。
      齐优很享受每天早上拉开窗帘的过程,尤其是天晴的时候。卧室的窗帘有三层,由内向外,一层比一层薄些。所以她每拉开一层窗帘,清晨的阳光就会透进房间里多一些,直到所有的窗帘都拉开,屋内便会彻底亮起来,连空气中漂浮的细小灰尘都清晰可见。这时站在窗前向外望,海面是澄澈无垠的蓝,泛着细碎的波光,美得让人心醉。
      然而今天一大早便是阴天。齐优将窗两边层叠的窗帘收拾平整,用绳子系好,环视着依旧光线灰暗的房间,下意识地抿了抿嘴。而后,去洗手间,洗脸刷牙,回到卧室铺床叠被,就像她过去的每天早上所做的一样。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齐优上班的地方是一家本地的商场,离家仅有二十分钟的步行路程。从家到商场的一路上,有三家便利店,一家麦当劳,一家肯德基,一家即将倒闭的CD店,和两家小服装店,其中一家正在装修。齐优出门的时间通常是七点半,商场八点报道九点营业,路上剩下的十分钟,她有时会去麦当劳买一杯咖啡路上喝,有时则会去便利店买一盒巧克力糖随身带着。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齐优对于巧克力糖竟到了一种近乎上瘾的喜好程度,每天不吃一两块,这一天都过得不太完整似的。
      刚收伞进了便利店门,齐优就听见外面一阵闷雷滚滚而过,跟着便是大雨倾盆,雨势竟比刚才还大了些。齐优担心路上时间不够,快步走向放零食的架子,也不多挑,只选了自己平时吃惯了的某个牌子,赶紧过去排队结账。
      大概是下雨的时候人们普遍会懒意上涌,今天到便利店买早餐的上班族好像比平时多了一倍。齐优一边排队,一边不时抬手腕看一眼那优哉游哉一秒秒走着的手表。已经七点四十五了,如果能在五十分之前离开便利店,还赶得及在八点到岗。
      七点四十七分,前面还剩五个人。便利店门口的风铃响起,含混着门外的风雨声,在齐优听来总有种奇异的温暖感。彼时齐优正低着头,百无聊赖地研究着手里巧克力糖的包装盒,蓦地,视线里出现了一双深棕色男士皮鞋的鞋尖,几滴滴落在地上的水,跟着是一把黑色的新伞。齐优茫然地抬头,继而愣住。
      是他。昨天的那个人。
      “优优,帮我买把伞,好不好?钱给你,糖就算我请你了。”他说着,递过来一张一百块。
      再定睛一看,那男人头发和西装外套淋得湿透,原来是没有带伞。
      七点四十八分,前面还剩三个人。
      “好。”齐优接过伞,却没有碰那张钱。这伞是最普通的款式,再贵也不会过三十,她并不愿欠他什么。
      尤其是从昨天那简短却奇异的对话看来,她过去似乎和他有什么牵连,但这一切她全部都想不起来。
      七点四十九分,队终于排到了齐优。她把巧克力糖和那把伞交给售货员,而另一边,那男人也把那张一百块钱递了过去。
      “等一下。”齐优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印着这家便利店标志的卡,“我有返利卡,刷卡吧。”
      售货员对那男人抱歉一笑,将钱退还给他,转身拿出一个特制的卡机,接过齐优手里的卡划账。男人有些讪讪地收回钱,对着正专心结账的齐优微挑了挑眉,没有说什么。
      七点五十分,结账完毕。齐优将伞放到那男人手里,轻声说了句“不客气”,就脚步匆匆地离开了便利店。
      男人也跟着走出便利店。他撑开伞,黑色的伞面遮住头顶那片乌云密布的天空,也挡住了不断落下的雨水。
      他自嘲般地笑笑,小声地自言自语着:“优优,我好像又多欠了你一点,这可怎么办呢。”

      齐优到商场的时候是八点整。她是典型的路人脸路人性格,经理平时也不怎么关注她,对她卡点到这件事也只是稍加责备了两句。将近五分的时候,几个迟到的同事呼哧带喘地跑进办公室,经理的注意力马上就被转移到了那边。齐优暗自松了口气,往嘴里偷偷塞了一颗巧克力糖,赶紧跟着其他几个同事去换衣服了。
      下雨的时候,如果逢着周末和学生放假,逛商场的人往往会多一点。可惜今天是星期四,又是学生上课的月份,这一下雨,老人和小孩都待在家里,商场反而比平时冷清了。齐优在的柜台正对着扶手电梯,连个可以对面聊天的同事都没有。她送走一位挑了十五分钟结果一件都没有买的女顾客,将台面上几乎全都被翻过一遍的围巾手套仔细整理好,百无聊赖地原地踱步了十分钟,觉得自己还可以把展示台再整理一下。
      有脚步声渐渐靠近。齐优挂出职业化的微笑循声望去,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怎么又是他?
      “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齐优在心里悄悄暗示自己:冷静,工作优先。饭碗丢了可太难再找了。
      “你早上走得太急,我的伞钱还没给你呢。”男人说话的时候带着点随意而懒洋洋的笑,好像和齐优已经相识多年。
      “不用了,先生。那把伞也不过三十五块。”言下之意,要么钱货两讫,要么这伞就算是白送他的,休想零钱找来找去纠缠不清。
      “陆铭。金字旁的铭,我的名字。”
      “陆铭先生……”
      “齐优——你有没有蓉姐电话?”隔壁C区柜台的小李忽然跑了过来,见到陆铭一怔,赶紧陪个笑脸,“不好意思啊先生,打扰您了。”
      陆铭对她摇了摇头,示意没关系,背着手低下头,细细打量起款式繁多的女式围巾和手套来。听得小李管齐优要完电话走开了,才抬头与齐优对视:“这么说,你现在叫齐优?”
      “我本来就叫齐优。”齐优的重音落在了“本来”二字上,“陆铭先生,您昨天一定是认错人了。”
      陆铭听她语气强硬,倒也没反驳,只是从兜里小心地翻出一张有些发旧的照片,递给齐优。
      齐优接过照片一看,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那上面分明是她自己,除了发型衣着和现在不同、岁数小一些之外,眉眼神态分毫不差。她下意识地翻过照片,背面有些斑驳的深褐色污迹,但那几个用蓝色钢笔写的字依旧明晰可见——“林悦优,My Love”。
      齐优把照片还给陆铭,张了张嘴,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她就是……?”
      原来他找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陆铭点头:“她就是你,你就是她,林悦优。”
      齐优刚想再次否认,却突然想起家里那只旧电话答录机里的留言来,否认的话便这么吞了回去。
      如果她是林悦优,那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叫齐优?为什么她会对这个名字,这张照片和眼前这个人一点印象也没有?但如果说她不是林悦优,这张照片要怎么解释?以及她没有告诉陆铭,昨天初见他时,他让她回家去找电话答录机,结果她就真的找到了一部有着奇怪留言的电话答录机。答录机里的声音不像是陆铭,但他叫“优优”这个名字的语气,却和陆铭有说不出的相似。
      最后,齐优只好给了陆铭与昨天相似答案:“抱歉,但我真的想不起来。我爸妈以前也从来没和我提起过我有什么失散多年的姐妹。”
      陆铭仿佛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仍是有些懒洋洋地笑着:“没关系,不要勉强自己。”话锋随即一转,“这款围巾,帮我拿个新的包起来,好么?”
      齐优一愣,很快明白过来:“谢谢!”
      她开了付款单给他,转身去柜子里找那款白底兰花围巾的新货,又拿出个小礼品袋,仔仔细细将围巾包装好,递给刚付款回来的陆铭。
      “谢谢。”她又说了一遍。
      “应该是我为伞的事情跟你说谢谢才对。”
      “那,陆铭先生……”
      “陆铭。”他打断她。
      “陆铭,我们扯平了?”
      陆铭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只一瞬却又盛了满满的笑意:“嗯,我们扯平了,齐优。”
      齐优听到这话也笑了,笑容里有些感激,还有些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的意味在。
      “对了,齐优,你这周日晚上有空么?赏光一起吃个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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