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蚁》闻朽

4、不存在的离开

　　阿斯兰是个当之无愧的天才。
　　在阿斯兰离开北京到达奥西保护区之后，辛河总是能听到有人这么夸张她的挚友。而她依旧平庸的活在北京遗址十六区，偶尔走私一下旧式武器，但赚来的钱仅够糊口。
　　临走之前阿斯兰很认真的问辛河，“你为什么不去奥西保护区？”
　　“啊？”一直在发呆的辛河才反应过来，脸上浮现出无所谓的微笑，“我说我想要改变这个国家，你相信么？”
　　“别扯淡了。”阿斯兰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背，上面荧光的数字不断提醒着时间流逝。那是她不久之前在地下诊所种下的时间显示器，完全按照标准的联盟时间来计算的。
　　“你想听真话？”辛河故意吊阿斯兰的胃口。
　　阿斯兰点点头，又一次看着手背上的时间，显然是在提醒辛河，如果现在后悔还有机会。
　　“……我只是，”辛河顿了一顿，在寻找着合适的词语，“觉得留在这里更好，没有任何的理由，就是直觉。”其实现在根本不存在什么直不直觉会觉得问题，所有的直觉都来自于大脑内部的芯片，而芯片或多或少会收到之前植入的其他的芯片的影响。
　　那只是很多种不同因素加起来之后，核心芯片得到的无理由的结果罢了。
　　并且辛河深知阿斯兰并不太情愿和她一起踏上奥西保护区的土地，她也是同样的不愿意。朋友之间在亲密也有一层隔阂，更何况芯片与芯片之间的数据差值呢？那可不是三言两语的人情世故可以解决的。当人类越来越理智的时候，那就快到达疯狂的临界点了。
　　她拍拍阿斯兰的右臂，用蹩脚的法语对阿斯兰说，“我希望以后知道你的消息是从中央广场的全息投影上，并且是作为所有人都崇拜的人，而不是顶级罪犯。”
　　“我不会的，到时好好关心一下自己吧。”阿斯兰活动一下自己的机械臂，人造皮肤上出现了鱼鳞似的铬制鳞片，层层叠叠在一起。此刻阿斯兰仿佛已经见到自己的光辉未来，她将会名扬世界，因为她是一个天才。她曾经这么对辛河说，辛河笑着鼓掌，表情像是在看一出古代荒诞剧。
　　阿斯兰之所以弄到去奥西保护区的签证，还是因为有辛河的缘故。
　　辛河的军火主顾里面有一个奥西人，是扎克介绍给她的。奥西人富可敌国，对周围的一切都怀有戒心，野心疯狂的想要毁灭世界。辛河不止一次想要建议那个奥西人去看看精神科医生，或者更新一下芯片里面的概念数据包。
　　奥西人和辛河挺熟之后，就问她想不想要奥西当局的特许入境证明。
　　扎克说这是个好机会，死死咬住这个阔佬吸干他的血才是最好的发财正道啊！辛河倒显得漫不经心，接过一张特别证明看两眼就丢给阿斯兰了。阿斯兰在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就弄到飞船船票了。
　　所有人都知道奥西公民的身份意味着什么，等于拥有了近百分之五十级的机会进入德莎克大学，接受最残酷的训练，然后成为一个军人或者科技工作者，改变这个世界。
　　每个人都幻想着改变世界，就是从来不改变自己的重度妄想。
　　阿斯兰去了奥西之后就没有和辛河联系了，于是辛河每天都和扎克玩扑克牌。她根本没有认真听那些关于扑克牌的常识和技巧，她只是想问一下一个逢赌必输的家伙有什么资本来教导她。
　　扎克的扑克牌够烂的，但是枪法却好得很。

　　辛河没有在十六区呆太久，阿斯兰离开之后的一年，她就和扎克一起去了十九区。十九区是俄美同盟新近开发的，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是不可能在那里站稳脚。在那时辛河手上至少有一仓库的军火，她自己都说不出各种武器的名字来，只知道这些玩意儿足够她称霸十九区。
　　那年北京下雨的时间越来越少，烈日之下有些基因突变的南人会觉得异常的难受，这种病症无法医治，只能够一直痛苦下去。不过地下诊所的医生都不是吃素的，他们很快从禁区购入了大量的抑制突变基因的药剂，收费昂贵药效显著，弄的辛河都想做这一门生意。
　　辛河之前的老板问奥西人要到签证之后就什么都不管的去了奥西，和阿斯兰是同时离开的。老板嘱咐辛河把店里面的东西都低价卖出去，留下一半的钱给辛河，剩下一半的钱都放到瑞士银行的安全账户去了。
　　说老实话辛河挺喜欢这个老板的，如果没有他，说不定辛河就要把自己的器官逐个卖掉卖掉了。
　　扎克的妞儿很不乐意扎克和辛河合作，女人嘛，谁没有点嫉妒心。
　　辛河倒想嘲笑那个漂亮的一塌糊涂的人造美女，扎克那小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啊，她和扎克只不过是恰好站在了同一条线上尽力维持着平衡，但显而易见，只有一方能够到达终点。那条线说不定那一天就会无声息的断掉，然后她和扎克一起堕入深渊。
　　管他呢，至少现在自己还活的好好的，有肉吃有钱花。
　　辛河在艳阳下找到一堵断去的墙壁，它投下了大片的阴影，是难得躲避日光的去处。
　　她身上的感知程序无时无刻都在测试着外界的温度，而此刻正在提醒着辛河，温度为20°，辛河的身体有些不适应这个离奇的天气。
　　辛河闭上眼睛，意识进入到第四系统庞大的网络之中，开始连接扎克。
　　“你家的妞又来找我了，”她无奈的按按太阳穴，“说要把我连根拔起。而且我查到，她最近都和那帮人有联系，不得不提防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典型的胸大无脑，忍忍嘛。”扎克的声音传来，隐隐带着奇怪的兴奋。
　　“去你妈的，要是仓库被人挖掉了我就把你的心脏也挖掉……你不是喜欢上另一个妞了吗，这个要不我帮你做掉，一了百了？”辛河理了理自己的黑色卫衣，上面带着淡淡的洗涤剂的香味。可这是她一点都不喜欢的香薰味。
　　扎克那边开口，“人家又没得罪你，而且她身上的器官还是我花钱买的，别做掉啊，我可心疼了。”
　　辛河灰色的左眼想旁边看去，一片朦胧的阴影浮在眼前，并开始自动显示出所有的数据。在她的左侧有十几个拿着箭枪的男人，他们都蛰伏于漂浮的尘埃中，静候杀机。
　　“你怎么知道我没动杀心。”她语气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扎克哈哈的笑了一声，“她握着我一些把柄，不然干嘛几年来我都对她那么好……”
　　“你是白痴吗？”辛河毫不犹豫的骂了过去，“把脑子拿出来做芯片分析不就知道了吗！一具死尸还能爆出什么秘密，妈的那妞儿你不动我动。”
　　话音未落，辛河就关闭了网络通讯。
　　扎克就是想借刀杀人吧，估计这件事过了之后扎克就会和她划清关系，维持平衡的线也终于要支撑不住了。辛河只是给扎克提供了一个机会，她也终于要离开北京了。
　　就像阿斯兰一样一走了之的自由。
　　左侧的人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一切的活动都浮现在辛河的脑中。幸亏她换了一只左眼，可以根据人体温度测试到敌人在何处。现在辛河身上的人造器官几乎多于原来自带的器官，它们各自运行着，带着强大得令人咂舌的功能。
　　辛河以知有一个很优良的习惯，随身带着护卫的武器。
　　并且她知道，这群专业的杀手绝不会贸然动手，因为自己从来没有留下过枪击记录或者战斗记录，而战斗的习惯和方法没有一点数据的话是无从推测的。从这个方面上来说，对于这群杀手，她是一个未知的存在，一切都只能依靠随机应变。
　　绝大多数的旧式芯片都做不到随机应变。
　　辛河像多次训练时一样，迅速的双手交叉从腰间取出电枪，冲着那团烟雾里射击。电枪的杀伤力不大，最大的作用也就是拖延敌人的速度，它只能导致人身上的所有电子器官和零件失去动力，加入对方是一个没有经过任何改造的南人，那么电枪就是废物一把。但如果对方是经过特别改进的半机械人，电枪的优势就会最大的显现出来。
　　她以最快的速度向前面奔跑，后面追逐的人群根本追不上她。
　　在电子器官失灵的时候，人来的身体就如同进入了真空期，呼吸都困难，还难为他们要追着她跑。
　　正前方有席卷而来的变异蚂蚁，辛河不自觉地笑了笑。自己全身的骨骼都被改造成了硌，皮肤也经过特别改进，不重要的神经都被切掉了，对付这些蚂蚁还绰绰有余。
　　她把右手的电枪重新塞回腰间的枪套上，左手向着天空鸣枪。这次她手中的不是电枪，而是小型□□，照样是威力不大的仿制品，对后面这些精锐杀手没有威胁。可惜他们刚刚被电枪吓的措手不及。
　　人们总是害怕未知的东西，即使自己明明有实力征服它。
　　所以辛河一点也不喜欢变成电脑上一个很容易被掌握的档案，那如同被人紧紧抓着心脏，胆战心惊的等待这游戏结束身体死亡。
　　作为未知者，她可以占尽一切便宜。
　　进了十九区辛河就安全了，俄美同盟的地盘没有多少人刚进来，尤其是没有特许证明的人。入侵者只要一过红外线铸成的墙壁就会被射杀，死去的模样壮烈无比。

　　四五台下个季度才会上市的最新配置的电脑前面坐着的清一色的都是戴眼镜的分析员。他们都沉默地注视着显示屏，各自监测目标。
　　这年头不带个眼镜看起来都不像是知识分子啊，辛河摇头感叹。
　　超级电脑的轰鸣声不绝于耳，室温虽然保持在十六度，可还是能感受到这些电脑散发出来的热量。她悠闲地在分析员身后踱步，时不时抬头看空气中的影像。五六个红点正在高速移动，从不同的方向汇聚而来，目的都指向地图中央的缓慢移动的人。
　　目标是个女人，战斗值评估之后为63，经过测算得出了她今天的活动场所。要测算出一个人的互动场所非常容易，只要找到她芯片留下的记录然后加上程序的紧密计算，那个范围就会出现。
　　“给我仔细盯着她，一定报确保得到脑中芯片。”辛河退出了嘈杂的监控室。
　　一切都胜券在握，辛河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阿河你干嘛去了？一早上都屏蔽我的呼叫信息。”辛河开启接通模式那一刻就听到扎克的破口大骂。
　　她无声的笑了笑，银色的眼睛如霜覆雪。不久之后终于是换了一种比较平和的语气，“我有活儿干。”
　　“啊？”扎克愣神片刻，随即又道，“我的妞我自己解决，你别插手了。”
　　“那要看谁的速度快了，”辛河一点也不介意扎克的态度，她习惯性的把背靠在水泥墙上，神色放空，许久之后才说了下一句，“午饭有空吗？”
　　通话那一端的扎克挑眉，“奇特啊，你居然想请我吃饭。”
　　“想多了。”辛河的声音极轻，“我只是想让你陪我去找那群人。上个月你的干掉的那个人，还记得吗？现在开始咬着不放了。”
　　“哈哈，”扎克干笑两声，“请务必斩草除根。”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一脚踩碎你的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