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山野草民喜赴夜宴，王孙公子痛悔无极 ...
-
忽逢一个大吉日，皇太后庆生，大赦天下。天恩浩荡，宫廷夜宴。傅家老爷、夫人及府中三杰早在数月前就接到通告，做好了准备。小冰这黑市户口的三无人员自然是不在受邀范围内的了。
然而即日，宫中忽飘来一张杏黄洒金腊笺。其上竟是九公主殿下龙飞凤舞的大字，邀小冰也与傅府众达官贵人同去一游。小冰这山野草民不知那皇宫的金枝玉叶缘何会记起自己这个无足轻重的泛泛之辈，心下又是惊喜又是兴奋，喜滋滋地便要去赴那皇宫夜宴。傅府众人却各各心下忐忑。
进得皇宫，小冰本以为不过是紫禁城的新装修版而已，谁料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大跌眼镜。只见一重重的红墙碧瓦，无限的金碧辉煌；说不完的庄严肃穆，道不尽的富贵气派。
最最震撼人心的是若干个硕大无比的广场都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列列密密麻麻的仪仗队和各色官员。一时间，众人手中擎着的翠龙盖、九龙伞、黄双龙团扇、鸾凤赤方扇等等众多华丽绝伦的陈设看得小冰目眩不已，只觉得那“满城”一片着实是简陋粗俗不堪，白白烧掉那么多钞票，那里及得上真实场景的十成之一成！
过得几个广场，又出现无数珍禽异兽，亦被在旁看管的仪仗队排列得井然有序。小冰只看得惊叹不已。一路之上，雄浑庄严的宫廷韶乐被无数可比李龟年的音乐奇才演奏出来，声震九州，伴随着夹杂了小冰这个冒牌货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们缓缓前行。
终于到得国宴大厅。啊！这真是怎一个“大”字了得啊！小冰只觉无数的华美紫檀木桌首尾相接，一眼望不到头。小冰这临时加增的无品外女被安排落座于一个外围偏僻的角落，只得先暂与傅府三杰分开。
所有来宾俱都落座静候，宽广无比的大厅内竟是鸦雀无声。小冰顿时又赞又惧，嗓子里痒痒的就想咳嗽。
一时，皇上圣驾到了，后面跟了几长溜的人。虽然天子宅心仁厚，为照顾后方众人的好奇心，特跳上一个高台去发表演讲。但小冰这破方位哪能看得清？又不敢溜到前面去一睹真龙风采，心想只怕侧身动作幅度稍大一点就会被旁边无数虎视眈眈的侍卫踢出门去了吧。于是小冰仅尽量扭动脖子而已，可惜自己不是长颈鹿，只能依稀看见真龙天子衣饰辉煌灿烂无比，令人神驰目眩而已。
一会儿，皇太后仪驾亦到了。太后在中心那几桌巡回演出了一下，也爬上台去慷慨陈词。小冰勉强看到远处那小小的脑袋上戴满了无数的璀璨宝物，感觉直有头的两倍高，如同一个五光十色的小太阳一样熠熠生辉；又插得好似萝卜一般，心里无比惊叹。
李龟年们开始在数十个碧石描金特罄上演奏传说中的黄钟律——前击钟，止击罄，当真是金声玉振。众人举觞祝寿，然后无数宫女如百蝶穿花般游走于大殿之上，盏席之间。小冰一看众宫女的身材并未有如某对外宣传片中描绘的那么劲爆，心下又是遗憾又是庆幸。
自己这桌上摆的是紫檀宴盒、匏质六瓣碗、双婴耳荷叶杯、荷叶勺，较前面那几桌上却是剔红宴盒、青玉葵花碗、碧玉大盘一类，想必再往前一些又有不同。但是小冰觉得自己手脚粗笨，不知轻重，还是最喜欢自己面前这套餐具。否则若是一个不小心打碎了琉璃盏，后果不堪设想。
圣上、太后宣布夜宴开始。只见万人大食堂内叠盘列碗，筵席相接；宴饮酣畅，舞乐相谐。众人都是一副欣喜不尽、心满意足的样子，当真是宾主尽欢。
宴毕，一个可怜的小宫女也不知拐了多少拐，终于艰难的寻到了小冰，请她一会儿散席后过去御花园燕子亭旁与公主殿下叙旧。
到得御花园中，只见各处奇藤异树缠绕不绝。临近燕子亭旁，层层疏影后只见亭内人影晃动。小冰见公主今晚盛装出席，当真是端丽非凡。只觉容光不可逼视，衣装饰件直可用“金碧辉煌”来形容，心中不由赞叹：好一个国色天香！
国色左手边却是位俊俏公子，两人谈笑风生，眉来眼去，情意绵绵，好不开心。咦？怎么是他？早知他是官宦子弟，却不知原来他就是未来的驸马爷！唉，公主啊公主，你及早已名花有主，还那么辛苦来纠缠傅公子做什么？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啊。还道你是个痴心小女子，却原来是个花心大女人啊！
公主正与准驸马打情骂俏，郎情妾意之时，那边厢忽然踱来一个不知好歹的第三者。人家打是情骂是爱啊，你这个不解风情的去拉什么拉，莫非……没想到这刁蛮公主倒是一块你争我夺的好肥肉！
粗鄙无聊的小冰正为这一段缠绵悱恻，纠缠得难解难分的宫廷多边恋情而击节不已，又为究竟事态将如何发展浮想联翩，正在构思一篇有重大意义的学术论文：论一妻多夫制的可行性及其社会学、经济学意义探讨，谁知表情太深刻被明察秋毫的国色公主发现了，只听得莺声入耳来：“五哥，七哥，这位是齐小冰齐姑娘。小冰姑娘，这两位……”
喔，原来如此。小冰暗叹自己识人太无术，亭亭上前去道了两个万福。
回府后，小冰忽觉头痛，心想名不虚传，皇宫那地方果然煞气甚重，只有那些王孙公子金枝玉叶才震得住，自己这山野草民还是远着点的好。不想在府里一养数日，病痛虽不加重，却也无略减。于是每日只在府内与斯咏小缘说笑度日而已，只是急坏了慕言慕秋。
忽一日，小冰正与斯咏切磋五子棋为戏，小荷上气不接下气冲进来报有贵客来访。斯咏急退。尚未出门，一个气急败坏的身影破门而入，险些和斯咏撞了个满怀。
不速之客如一阵旋风“咻”地一下冲到小冰跟前，面色铁青，语气沉重得像含了铁元素：“你这几日为何一直躲着我们？”
小冰大奇，忙起身来请来人落座，方道：“您这是哪里话？小冰最近抱恙在身，不周到是有的，只是这躲字可万万当不起。”
来人面色趋和，叹道：“唉，你也不必解释了。自从那夜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你就决心要避着我了吧。唉，我早知如此，所以一直不愿告诉你。今日我若不是硬闯，你也定是不肯见我的了。”
小冰忙笑道：“那有的事。小女子没想到竟结识了两位皇子，诚惶诚恐是有的。但后来反应过来了，欢喜还来不及呢，只恨最近身子不好，日日不得出门。”
来人大喜，道：“既是如此，我就明说了罢。这几日见不到你，我才发现自己竟已离不了你了。你的娇笑，你的大笑，你的冷笑，日日在我心中盘旋，挥之不去。我这才明白，心中实在欢喜你得紧！名日我去求了父皇，立你为妃可好？”
小冰身子一晃，只觉得几乎要站立不住，定了定神，微笑道：“小女子无才无貌，何德何能，敢当七皇子错爱？何况民女毫无家世背景，万难当此重任，还请七皇子再三考虑！”
七皇子皱了皱眉道：“你的家世我也知道，要立你为正妃着实不易。但若我多磨母后几次，立为侧妃还是有望的。”
小冰笑道：“不是小女子妄自菲薄，天下人个个都有双雪亮的眼睛。以我的条件，万万配不上您这万金之躯，山野草民哪能入得了皇家？何况还不知有多少名门闺秀盯着那位子呢！齐公子此话休要再提，我们以后仍是好朋友。”
不料七皇子却怒道：“我要的人，谁敢说个不字？你休要再找借口了！你看不上我么？我到底哪点不好？”
小冰只得陪笑道：“七皇子天纵英才，文才武功样样都好，天下人有目共睹。只是小冰山野之人，性子疏懒惯了，实在无心嫁入皇家。天下间好女子比比皆是，您又何必吊死在一只狗尾巴草上？”
谁知这番婉转的劝词却更激怒了早已心中郁闷的某人，只见他冲冠一怒为红颜，发起横来，拍案大叫：“我这么样样都好，你却还是不肯嫁么？你倒也不必再说了，如今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小冰无奈道：“没的选择？”
某人恨恨道：“没的选择！”
小冰只得道：“要我嫁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虽不重名气，我老家父母可都指着女儿为家族争光，所以还请七皇子务必想方设法定我为正妃。此外还有一条就是，小女子谨守三从四德，出嫁后惟以服侍夫君为己要。”
偷眼看到某人刚刚紧皱的眉头缓和了，接着从容说道：“是以一定会一天十二个时辰守着我家夫君，无论端茶送水，宽衣解带统统身体力行，绝不假手他人。若以上两点不能做到，小女子平生抱负无法实现，人生看不到希望，只余下绝望，生无可欢，死亦何惧？一定化悲愤为力量，夙兴夜寐，披星戴月，翻江倒海，搅得贵府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上下不宁。我虽是一介女流，江湖上也颇有几分薄面，有那么几位不长进的朋友。到时我穷途末路，铤而走险，公子可不要怪齐某人心狠手辣。
七皇子大笑道：“这是哪里话！只要小冰答应嫁我，便是一万条我也要做到。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过几日我去求父皇母后立妃。你在家好生将息，安心等我的好消息罢！”说罢拍拍小冰的肩膀，心满意足地出门而去。
刚转了身，皇子大人面上的笑容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变成一副沉重忧郁的模样；神情恍惚，心事重重，险些和墙边立着的慕言撞了个满怀。
小七回府，茶饭不思，神不守舍，冥思苦想。第二日天明终于顶着两个硕大无朋的黑眼圈得出结论：这女子贪名好利，心机深厚，欲擒故纵；幸亏自己慧根深种，福大命大，逃过一劫。心中大石终于放下，七皇子抱着小妾沉沉睡去。
这边厢小七终于放下了，那边厢某“欲擒故纵女”却还没放下。
那日，小冰虽心知事已成了一大半，然兹事体大，非同小可。终究是担心某皇子鬼迷了心窍，情比金坚，爱比海深，定要排除万难将自己迎娶回府。
如是这般提心吊胆，度日如年地过了几日，却始终没有消息传来。No news is good news!小冰大喜过望，“论权势地位之于爱情孰轻重”这个命题终于得证，暗笑自己关心则乱，这几日着实是多虑了。自然一个是重于泰山，一个是轻于鸿毛。
过得几日，小五子忽约小冰在阿木楼一聚。由于使用的还是“伍公子”的名号，小冰也觉得自己对他还是比较了解的，就放心大胆地前往了。
伍公子爽朗风度不变，谈笑风生，依稀还是第一次在马车上相识的感觉。小冰一落座，伍衡便先为小七之事向她敬酒赔罪。皇子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小冰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几杯酒下肚，小冰打量小五也没变身成什么别的模样，一颗心放进肚里，又开始胡说八道起来。两人有说有笑，气氛顿时活络不少。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些面酣耳热。小五似乎有些心事，酒一杯一杯地干。小冰在旁偷眼看着，觉得他像要醉了。待要阻拦时，小五却抓着她的手，紧握住不放，口中只喃喃不已，仿佛在一遍遍地念某个名字。
天哪，这可如何是好。小冰顿时像热锅上的跳蚤，浑身上下极其不自在，忙打发店里秦小二去找小秋子来牵这白象回府。
过了半日，满头是汗的小秋子终于冲了进来。小冰如释重负，赶忙将几乎已落在自己身上的千斤重担甩给了慕秋。
慕秋看看这两人情形，神情不由得有些复杂。当下不好多说，便和傅胜秦小二一块儿将五皇子架上马车去了。
斯人已远，小冰却还伫立在窗前凝视。但见满目河山空念远，不禁心中千头万绪，愁思万千。
慕秋回府，言辞神色中颇为暗示小冰日后与五皇子接触之时务必谨慎。小冰深知慕秋虽心性旷达，但对传统礼教仍颇为看重，心知他必然也从伍衡的三言两语中瞧出了端倪，对这段感情颇有微辞。于是小冰惟有唯唯诺诺而已。
----------------------------------------------------------------------------
注：文中器物均为真实文物，宫中盛大场景也是幻化自历史典籍中所记载的真实景象。
燕子亭、奇藤异树相缠绕都是暗含某种隐晦所指的。
“白象”是指贵重巨大而无用碍事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山野草民喜赴夜宴，王孙公子痛悔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