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玉宇高入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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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醒来，某个凡夫俗子毕竟阅历太浅，修行甚薄，终究还是做不到大师那么洒脱；只觉得一众烦扰大军杀了个回马枪，又开始鼓角峥嵘起来。于是早饭都不想用了，又准备独自出门去。
虽有人瞧出她神色不对，意欲慷慨献出自己的几寸金；但这人一穷，志气愈短，脾气却见长；凡夫执意要赤脚独行，慈善家也就不便勉强了。
晃悠在繁华街道上，拥挤人群中，俗子心中无比凄凉；只觉热闹都是旁人的，天下孤单神伤的惟有自己一人而已。
然行尸走肉般行进了半天，众人该热闹的还是热闹，该欢喜得仿佛更加欢喜了，好似小冰浑身发散的忧伤荷尔蒙都是过期的。结果这该神伤的反而被那花花世界所诱惑迷失，一扫身上的诗人气质，融入市井人潮之中，又开始若无其事的到处看热闹稀奇了。
行尸恢复成凡人，身上各部分机能也逐渐正常运转，小冰忽觉浑身乏力、腹内轰鸣，立刻抽身去往附近的阿木楼解忧。
远远却只见楼前聚了黑压压一群人，再走近几步，便听得人声鼎沸。小冰见众人均抬首仰望酒家二楼，也入乡随俗仰颈向天，却只见那边依稀立着个人影。莫非今日得缘遇上美不胜收令人神往的千金小姐抛绣球场面了？
再近得几步，却发现那是个男子。小冰正在疑惑，却在一片嘈杂声中听到“啊呀，都站了一个多时辰了……”、“他倒是跳不跳啊……”，顿时心下清明。
看客虽多，场面却也还算有序。小冰一看是一熟人在此处安排张罗，心下赞叹，对这小伙子的进步神速相当赏识。于是小冰上前去，将秦仲拉至一旁，悄悄问道：“这个人是你请来的么？”
秦仲顿时又惊又无奈，忙道：“这怎么可能！姑娘说笑了。今早上才开张没多久，这人就来了。我看他衣冠、神色都算正常，也就没留意，哪知他后来竟翻过围栏便要往下跳！我们待要过去拉他回来，他却高叫谁要敢靠近一步便立刻跳下去。于是大家便都不敢近去了。”
又苦笑一声道：“现在客人们都跑下楼来了，今日的生意肯定是做不成了。我派了几个人手在那边盯着，自己在此处坐阵，只盼望别出什么大乱子才好。”
啊呀，原来真是要跳楼啊，还道是这酒家又宣传造势勒。可是那楼高不过两层，跳下来顶多就是瘸个脚而已，想变成深度残障都难啊！
转念一想，小冰又对秦仲道：“你们店子最近得罪过什么人没有？会不会是竞争对手派来砸场子的？”
秦仲摇摇头道：“少东家八面玲珑，按理说应该是没有的。”思索一会儿，却又道：“不过这生意场上的事儿，谁也说不准。”
二人嘀咕一阵，楼下虽另有伙计维持秩序，已略见混乱。小冰忙跟秦仲说了说自己的想法。秦仲击掌称善，赶紧张罗去了。
未几，楼下街道之上摆出若干张桌椅长凳，呈数个同心环状围住可能的空降处。秦仲随即跳上中心一张大桌，发表演讲；表示众位佳客驻足日久，乏力伤身，还请坐下来吃吃茶用用点心罢。众人一想，均觉得这恐怕是场持久战，还须保存体力为要，都欣然笑纳了。
小冰抓了几样点心，随秦仲上得楼去；但见墙边靠楼梯处数位斯文伙计尚在苦口婆心的劝说中，旁边一处又有几位强壮一些的似乎蠢蠢欲动，却又一筹莫展。那轻生者斜坐于靠窗栏杆之上，两眼望天，却是油盐不进了。
一阵清风拂面，那人身子却晃了几晃，下面人群发出一阵嗓子里含含糊糊的惊叫声。小冰心道大事不妙，这家伙眼看没体力了，就算不想跳，一不留神也栽下去了。
婆婆嘴伙计们一叠声劝道：“公子啊，你先下来再说。万事好商量。天下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你跟我们说一说，这事儿指不定就解决了。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勒！你若是什么也不说，我们又如何帮你啊……”
那边的壮士也跟着帮腔道：“就是就是，下来再说。”又有一位自作聪明道：“公子你相貌堂堂，出得大门外一走，追你的姑娘多得海了去了，这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那俊秀公子却面露讥讽之色，仰天苦笑道：“哈哈，哈哈！我张某人，空负一腹诗书，终无一用。临死时还要被人以为是为女子所抛弃，哈哈……”
小冰见这人神色中流露出恋生之意,忙上前一步道：“公子啊，既是如此，就更是万万不能跳了。你若是现在一时鲁莽跳了下去，这传闻开去，可是后患无穷。明日满大街就都在谈论‘张公子为情所困轻生了……’，后日就变成‘张书呆看上谁谁家小姐，癞蛤蟆吃不着天鹅肉，又羞又愤，头脑坏掉，结果想不通寻短见了……’”
听小冰绘声绘色这么一说，那人神色顿时惶恐起来。心想这话大大不错，只怕再后日自己就要给说书先生编成故事四处巡回演出了。心下本就有些不忍，此刻顿时大为迟疑。
小冰见其神色有异，忙接着说：“你今日先下来跟我们说说清楚，想跳明日再去别家酒楼也不迟啊。到时你一去，我们就可以四处告诉别人，张公子是高风亮节，木秀于林，世不能容，这才愤而自尽的；可不是看上什么言语乏味，面目可憎的谁家女子……”
大家见其迟疑不已，小冰使个眼色，秦仲一个手势，阿木楼群壮士立即一拥而上，将其拉下地来。那书生经历生死一场浩劫，身心俱疲，本就毫无还手之力，此刻群殴之下，更是连小手指儿也动弹不得了。
众人七手八脚将张生扶至桌前，逼着他吃了些饮食。不久，这书生缓过劲儿来，在众人殷切目光下开始诉说自己的血泪史、伤心事。
却原来这张生乃是异乡之人，幼年时双亲见背，家境清贫，唯喜读书。此次上京来赶考，本是信心满满，志在必得，要给他来一个翠屏中选，名满京华；却不料此处物价甚贵，还未盘驻几时，盘缠却早已用光。听人说起郊外寒照寺中僧人甚是慈悲好客，便跑去混吃混喝。
众僧初时见其相貌不俗、言辞有礼，待他还不错；然而数日之后，见张禛仍不挪窝，僧人眼孔短浅，哪知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顿时嘴里便不太恭敬起来。张禛人在佛光下，不得不低头，也只能勉强受着些了。
哪知近日僧人变本加厉，虽不明里驱逐，却另使了一个狡诈法子。原来这寒照寺本是每每饭前敲钟，提醒众位；然而这管事僧听得手下啰嗦数次，心下也渐渐不愉，居然密与众僧约定好时辰，用过斋饭，这才击钟。待得张禛兴冲冲奔赴食堂，早已连素菜叶子也不剩一片了。
张禛虎落平原，本也是无可奈何，心中并不怨僧尤佛，咒骂老天不公。然而给家乡修书数次，亲朋却均无一字。张禛无钱支付昂贵的科考报名费，心下十分悲苦。待要打道回乡，却连羁旅之费也凑不足了。而他近日辗转流落在京城，饮食不够，营养不足，身体疲弱，却是连徒步归乡的条件都不具备了。
张禛寻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财来。自己满腹才华，日后定当发迹。于是拉下面子，坐于路旁，身前置一破碗，吟唱莲花落。然而毕竟自来清高惯了，无法做到像别的乞丐一般敢于展示伤口，博取同情；又或是追着路人用脏兮兮的手作势去拉人家，导致行人惊慌之下为保性命，抛弃钱财落荒而逃。所以坐了几日下来，竟还是一碗饭也捞不到口。
万般无奈之下，张禛只得再去好言恳求管事僧借与少许盘缠，待归乡后一定再专程请人还来。哪知那僧人见多识广，老于世故，精明势利，根本懒得搭理他。
张禛作好作歹，好话说了一箩筐，那阇黎终于心软，惠赠干净衣服一套。张禛看多言无益，默默收拾东西出门去了。众高僧一看终于送走了瘟神，俱各欣喜若狂，放了好几口焰火。
张生万念俱灰，只想跳河求死。不料行至酒楼，腹内饥饿，寻思便是死也当作个饱死鬼。于是施施然上楼大嚼一通，吃完后想到无钱付账，定会被当作吃霸王餐的暴打一顿，不如自己跳楼了断还可留个全尸。
众人听了，唏嘘不已。那看热闹的早已在张禛被拖下来时便已散去，此时剩下的几个留下来听故事的也都各各离场了，酒楼顿时只剩下小冰及一干伙计。
小冰先拿出几锭大银放到书生手里，又请他先去客房中稍事休息，待会儿再商量一切事宜，自己定当全力相助。张禛一吐这许多心事，此刻本也不太想见人；谢过小冰，便向房中去了。
秦仲小冰二人开始闲话家常。小冰笑道：“上次来时，老兄还是大堂助理，这几日不见，你便已爬到酒店经理的位子了啊！果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老兄胸有大才，前途未可限量啊！”
秦仲哈哈大笑道：“姑娘当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还记得咱们头一次见面，那才叫一个惊世骇俗、惊天动地勒！老天咋就让我这个第一天上岗的大迷糊撞上你这个小迷糊了勒？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原来小冰与伍、齐交游甚密之时，常在阿木楼中接头聚会。一来二去的与这秦仲也厮混得甚熟。秦仲这人心性宽厚、品性纯良，相貌虽很是憨厚，头脑其实甚是灵光，属大智若愚类型。小冰冷眼瞧他待人接物，只觉不卑不亢，举止有度。虽因日日在市井中厮混，也沾染了些俗气，但已是很难得的了，于是对他不免另眼相看。
两人相对而笑了一阵。秦仲问道：“你那‘花想容’开得怎样了？听说在季度盘点，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不提则已，这一提，郁闷的洪流又决堤而来。秦仲听了事情原委，心下又惊又怒，当下都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不断道：“天下还有这等放屁的事！”
小冰在此盘桓得一时，忽听楼下人报是“二公子到了”。小冰来这阿木楼多次，从未见过其真人，只觉此君神龙见首不见尾。又见这人既能把一个酒家短时期内运作得有声有色、名声大振；又敢于大胆放权，培养管理人才，心下对其很是向往。
此刻终于有缘相见，小冰很是欢喜，不禁向秦仲望了两眼。只见他微微而笑，顿时明白原委，心中大是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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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此章涉及典故有王播的《碧纱笼》、三言的《俞仲举题诗遇上皇》等，寒照寺乃是寒山、惠照二寺的并称也。张禛这个人是中国古代文人的一个代表，融合了数个著名文人的特征，日后还有解释。
下一章《侯门深似海》，贾公子将出场，讽刺出现一个小高潮，小冰生意遇挫的原因会浮出水面。“花想容”至今都是侧面描写，日后也会有较为正面的描绘。
但是我这几天忙于迁徙，琐事繁杂，是无暇更新了。大家临近期末，也应该较忙。所以我先暂时放两篇杂文和一篇烤鸭纪事在这儿，让朋友们看看某吟的真性情。待正文一传上，立即撤下。
《侯门》更新了，杂文已撤下。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点击作者名去临渊阁主页看看。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玉宇高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