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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侯门深似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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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终于有缘相见,小冰很是欢喜,不禁向秦仲望了两眼。只见他微微而笑,顿时明白原委,心中大是感激。
原来这贾二公子却又是一个奇人。自小只爱往脂粉堆里打滚,平时偏好做两句歪诗,涂抹几笔字画,对经世济民毫无兴趣。贾老爷见有长子继承家业,便意欲让他考取功名,入朝为官,如此也好有个照应。谁知老二这纨绔子弟潦倒不通世故,愚顽怕读文章;推说古今文章杜撰的太多,一看就头痛。贾老爷十分无奈,又不敢放任其日日斗鸡走狗,更生怕其夜夜混迹于花街柳巷之中,只好先拿个酒楼给他练练手。
这贾石处世之道甚是荒唐,却似天生有副经商理财的精明头脑。原本一个平平无奇的金玉楼,接手不过数月,竟是做得风生水起。贾家老爷大喜过望,待要把名下产业分一半给他打理时,他却又打死不肯再受了。只推说自己喜好饮食,对此道还略知一二,其余行业的生意经实是一窍不通;又信誓旦旦道老爷若是苦苦相逼,自己为了家族利益,只能鞠躬尽瘁,不惜肝脑涂地,就看老爹怕不怕这几世几代才积累下来的家族产业就此毁于一旦了。
这家伙又向老娘、老夫人撒娇作势、装痴弄傻。如此这般数次,那几个心软没见地的妇道人家果然着了他的道儿,一个猛吹枕头风,一个正面来保驾;是以贾老爷纵有千万般不肯,也只得由他去了。于是这恶少依旧成日里游手好闲,兴起时才会想到回酒楼看看。
这齐贾二人虽素未谋面,但因有秦仲这一鹊桥时时通告消息,实则神交已久。然而两人今日一见之下,却都不免有些大失所望。
小冰见那贾二身形壮硕,面色青黑,粗眉暴眼,剑眉倒竖,实在想不通此人是如何日日在“脂粉堆里打滚”的,心里默默为他那几位红粉知己掬了一把伤心泪;贾石见小冰面相稚嫩,毫无大老板应有的逼人气势,着实没想到名震京城的“花想容”老板竟是这么一个菜鸟,腹内暗暗为其旗下员工的前途去处捏了几把冷汗。
两个以貌取人的家伙虽心下都有几分鄙视对方,但毕竟俱已在商场打滚数月之久,一时只听得情真意切的“久仰久仰”、“失敬失敬”不绝于耳,又是行礼又是抢扶。若是不明就里的人有幸目睹此盛状,定会以为此二人是在佛前虔诚祈祷了五百年才换得今日的有缘相聚。
二人先是各怀鬼胎地试探几句,均觉对方言谈倒比相貌胜了几分。话匣子慢慢打开,正瞎扯些杂七杂八、无关紧要之事。不料这两人相貌虽是迥异,心性确是一致;都是惫懒顽童,巴不得靠山吃山,成日与青山绿水为伴;迫不得已才在这名利场上打滚,实非出于本心,于是竟谈得甚是投契。
一时扯到“吃”上,这贾少笑说自己嗜好鲍鱼,人称“贾鲍鱼”,小冰大笑不已。贾石又道这世间吃不着鲍鱼就毁谤其臭的人实在太多,叫小冰千万别着了他们的道,舍弃这美味珍馐。
终于说到一个不得不说的话题。小冰紧锁双眉描述一番,贾少一听,哈哈大笑道:“此事好办之极!枉你才识兼茂,智计百出,怎么竟会让这区区小事给难住?当真可笑,可笑!”
小冰不知这烦忧有何可笑之处,忙请他详细解释。贾少便将自己的高招一倾陆海。小冰只听得连连皱眉,心道这又算什么妙计。
贾少见其神色间大大不以为然,便道:“那依你之见,又当如何是好?”
小冰只得苦笑,心道我若有办法,还不早就实施了,何止落到今日停业这般田地。
贾少笑道:“这就是啦。如今别无他法,惟有如此。而且以我的经验,此事其实容易之极,根本无须多伤脑筋。”
小冰小声道:“但我之所以从商开店,实是不想与他家扯上丝毫关系。”
贾少面露嘲讽之色,毫不客气道:“你真是太天真了!你道这经商一事,真是只要靠智谋、凭经验,便可立稳脚跟百战不殆么?那真是大大的错了!朝中无人莫经商,这句话你总该知道吧。不说别的,你看看我们家罢。虽说这一代我们兄弟数人尚未出仕,但是在父亲那辈、母亲那边,我们家族在朝廷中的人难道少得了么?”
停一停,又道:“就是那傅家,与我家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京城‘傅贾陶朱’这四大家族,你总不会没听过吧?”
原来此酒楼是京城中巨富贾家产业链中的一环。贾家生意重点在于金融建筑产业,对这酒店业本是不太重视,阿木楼只是其门下小小一分支。小冰并未想到此“贾”便是彼“贾”,一时诧异,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贾石看她半晌未曾答言,只道她暂时还接受不了,又温言道:“这说出来虽不大好听,但现实就是如此。官官相卫护,官商相勾结,商商相连系,这几条链子纠缠错杂起来,便成了一个硕大的社会关系网。只要你在这名利场上混,就是挣脱不了的。若没有后台靠山,就如同风中飘絮,便是得意得一时,那也定然是不能长久的。”
又道:“古往今来,人人只道官场黑暗,其实这两场相通,这一个污秽,那一个又如何能干净得了?亲者相帮护,疏者相间离,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道理都是一样的。”
小冰心下虽已明白,但毕竟从小在书香门第成长,臭老九的清高气节沾染不少;即使生性顽劣惫懒,却终究隐隐觉得自己不应与世同浊。
贾石知她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也不在意,又开始谈起自己亲身经历的生意场上一些事儿。小冰只听得惊诧不已,没料到小小一家酒楼也会经历着许多惊心动魄的异事,心下颇多感叹;只觉得生存不易,做人难,难做人。
又想到“花想容”,顿时心里怦怦直跳,知道自己满肚子理论知识,毫无半分实践经验,竟能至如此盛况,实是一个大大奇迹。若要说成功的原理,该有80%是为侥幸,还有20%是侥天之大幸。
转念一想,“花想容”遭遇这许多挫折,却直至今日还未垮台,只怕是有人暗中眷顾吧。而它之所以能蹿红得那么快,估计跟此也是脱不了干系。
顿时心灰意冷,眼光渐渐黯淡无神。贾石见她无精打采,知其心下难过,当下再不多言,长叹一声,伸出厚掌拍了拍她肩头。
次日正午,正是酒楼平日的营业高峰期,不料今日这阿木楼却将一幅墨迹淋漓的大大牌子立于楼前,读道是:今日贵宾包场,恕不接待散客,还望海涵。众食客皆心中诧异,不知这“薇艾芘”如何竟流行到这里来了,只得各各无奈离去了。
竹门之内却是喧嚣无比,热闹非凡。各个部门的数十位大小官员齐聚一堂,谈笑风生,好不热闹。小冰在一旁看着,发现有些芝麻豆子大的官儿都摆出一幅威风架势,颐指气使地命令众伙计端茶倒水,做这做那,又好气又好笑,做不得声。
一时贾石出场,与众官员亲近一番。因有几位是新客,又免不了一叠声的“久仰久仰”、“幸会幸会”。小冰见其神色自如,并不露半分不豫之色,倒似乐在其中,心中止不住慨叹。
众人寒暄一阵。一吏叹道:“今日得与贾公子相识,费某当真三生有幸……”
小冰正在想,若不是给你送了那许多厚礼,又塞给你最得宠的小老婆那许多珠宝,你会这么乖乖出席?此时,忽听得那人又赞道:“公子颜如美玉,貌比潘安,实乃人间宝玉也……”
小冰实在忍不住,刚刚吞下的一口茶全喷了出来,顿时咳嗽个不停。
众官吏纷纷横眉怒目,就等贾少一声令下,便要将其驱逐出去;几个晓事的一看贾公子面上笑容不减,略有些迟疑,转念一想,立即明白。心想贾石怒极反笑,这女子看来是厄运难逃了。
谁料贾公子竟豪爽大笑道:“这位就是今日筵席的主人,齐小冰齐姑娘。贾某今日只是陪客而已。”
众人均是一惊,不知贾石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转头望向那顽劣女子,却只见小冰落落大方道:“不错。今日正是齐某人邀请诸位大人至此。”
贾石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众官吏皆大惊,齐声道:“误会!这都是误会!”有人立即忿忿道:“我冯道近年来潜心礼佛,一心向善,律下太过慈悲;不料竟酿成如此大错,可恨!可恨!”
随即有人悲鸣:“费无忌一时疏忽,致使齐姑娘蒙受此不白之冤,费某有愧,有愧……”
忽然,又有人在一片嘈杂中高叫道:“这些狗奴才竟敢如此狐假虎威,背着我们行此大逆不道之事!齐姑娘莫急,曹钦程立即就回去收拾他们为姑娘出口恶气!”
一时众人皆掳起衣袖,摩拳擦掌,面上均是慷慨悲愤之色,好似眼见一个岳飞惨死狱中,那秦桧却依旧笑傲江湖;又仿佛亲身经历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此刻终于有机会去找那异族侵略者报仇雪恨,一并收复旧河山。众人悲愤难禁,再也坐不住,都急匆匆要往外赶,贾石小冰拖了这个,又跑了那个。
忽然门口疾步进来一位公子,一看却是慕秋。慕秋一见小冰,一把拖住道:“家里快开饭了,你却还在这里闲逛。再不回去,当心哥哥生气!”说罢,看都不看旁人一眼,径直拉着小冰出门去了。
众官吏吃此一惊,均是瞠目结舌,个个脸都木了。那悲愤的神情既挂不上去,也卸不下来,半日才开口说得话。纵使贾石涵养功夫再好,此刻也不禁笑得打跌。
小冰吩咐傅胜将张禛送往绸缎庄,又嘱咐他与李鹤一起好好念书,复习迎考。虽然那科考报名期早到,但张禛已知其神通广大,当下虽心中感激,嘴里并不多言,与傅胜一同去了。
次日“花想容”隆重开业,优惠酬宾。一时门庭若市,车马如龙。小冰见那些工商局、税务部、物价司、财政署以及走私贩毒所、社会风气会的大小官吏果然不再来找麻烦,众多尊贵女客无需左遮右挡、担惊受怕;会所员工也不必再面对那帮日日前来左搜右查、前探后访的克格勃,以及大呼小叫、上蹿下跳的激进党,心中终于大安,这些天来夙兴夜寐冥思苦想的力气荡然无存,顿时只觉身子一软。于是小缘便扶着她进一个小包厢安睡一觉去了。
后来,各部官员虽都想方设法打发了一些亲戚裙带过来让小冰解决就业问题,但这又算得了什么,不过小事一桩罢了!于是小冰将一众闲杂人等各处挂上头衔,并不分派他们事务,只是日日组织其看戏听歌、赌钱吃饭罢了。于是众人个个心安,人人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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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二公子是哪位豪杰……大家应该看出来了吧
嘿嘿,顺带还有个秦小二~
傅贾陶朱——富甲陶朱(陶朱公=范蠡)
冯道费无忌曹钦程都是真实的历史人物,
大家可以看看余秋雨的《小人》稍微了解一下
当然,他们不会齐聚一堂来吃小冰这顿饭……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