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租故事》月埙

7、第七章 游戏

　　The playground to still now
　　Shadows dance around
　　Raindrops are falling softly to the ground
　　More time to play and draw pictures in the sand
　　Mummy and Daddy are always by your side

　　时针指向第23格和24格中间，秒针还在不知疲倦地滴答转动着。俞绍文穿着袜子站在床头，透过窥视镜安静地看向另外一间。窥视镜装得很高，视角很全面，董小杰在房间里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但他并不知晓。
　　窥视本是罪恶的行径，对俞绍文而言却好像一曲忧伤的旋律，就像唱片机里正在放的这首催眠曲一样。他只是想找个不被董小杰发现的地方，安静地看着他一阵子而已，那些眼神交汇的自然早已远去，隔开他们的，不只是一堵刷得雪白的墙那么简单。
　　董小杰是个认床的人，一开始住的时候总是在自己房间那张蓝白色床单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拿起彩色水晶的万花筒坠子，对着天花板上的圆灯高高举起，那里面折射出光华无数，绚目的变幻。
　　俞绍文不知道每当那时他是否会有一种错觉，错觉他曾在更多光亮的地方这么看过它，那时候它流光溢彩，美不胜收，就好像一天彩色的星星都在围绕他旋转。

　　董小杰房间的灯关了，一片黑暗，房间里仍亮着灯的俞绍文也仿佛置身于这黑暗中。睡不着的他坐到地板上，打开房间里的游戏机。一招出错，Game over；电视屏幕上提示，要重新开始吗？按下YES，一切周而复始，只要按照原来的打法，很快就把重复的工作完成了。
　　如果就把它当作一出重新开始的游戏？这次一定一定不能再出错了。

　　从青浦回来的那天开始，董小杰先前对俞绍文保留的一点警戒心开始消解，两人之间不再那么泾渭分明：董小杰来俞绍文房间借CD的时候也聊些家常和公司的琐事，话题越来越轻松而广泛，呆的时间也越发长了起来；坐在沙发上看碟片的时候，董小杰也不再和他保持一左一右的坐法，坐得近了，属于正常朋友间的身体接触也多了起来。

　　不知不觉每天早上知了越来越大的鼓噪声和一页页撕开的日历，才提醒人们时间已从初夏转到了盛夏。
　　白天开始变得特别炎热，董小杰及时顺应局势，改成昼伏夜出。董小杰晚上经常外出，俞绍文晚上很少外出，因此只要董小杰在家呆着，肯定就能看见俞绍文。

　　但是事有例外，例外的时候，十有八九能遇到诡异事件。

　　那天晚上董小杰和一帮酒肉朋友吃饭唱K回来已经十点多了，回到家俞绍文居然不在。董小杰冲了个凉后毫无睡意，百无聊赖地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你不能离开我！”电视屏幕上女主角义愤填膺地说道。
　　董小杰饶有兴致地抓了把瓜子磕着，听到那女主角说：“你不爱我了，你一定是爱上别的女人了，你这个负心汉，我要报复你。”
　　哇，这女人真强悍，董小杰怀着表扬的心理抬头准备一睹那位正义女主角的英姿，这不抬头不要紧，一抬头刚好赶上那女人变身被披散着零乱长发的白衣女鬼，灯光映得发蓝的脸上还吐出长长的舌头，更别提环绕声音响上突然暴发出的各种可怖的音效，虽然知道是假的但还是别吓了一跳。
　　‘靠，怎么大半夜放鬼片的，什么破台啊。’董小杰连忙换台，大屏幕上的台标从嫩黄的芒果变成了正义的CCTV-9，董小杰听着衣冠楚楚的知性女播音流利地报着英语新闻，稍微心安，‘到底是中央台好，起码不用担心播音员突然变身’。
　　董小杰正胡乱想着，天花板上的灯丝跳了两跳，突然熄灭了，停电。

　　“这小区太废了。”董小杰发着牢骚，故作镇定坐在沙发上不动弹，其实心脏已经“咚咚咚”擂起了小鼓，他奶奶的，擂得比DPT的鼓点都快。
　　想着回房睡觉算了，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半推开了门，却迟疑着不肯进去。幽暗的房间里，被苍白的路灯光影扭曲的家具好似随时可能飞扑过来的猛兽，窗帘偏偏好不安生地随着缝隙里的晚风左右拂动。
　　原来这董小杰看着天不怕地不怕，其实有三个致命弱点，怕黑，怕鬼，怕水。他勉强往里面移了一步，只觉得头皮发麻，内心种种可怕的幻象在脑海中拼凑着一张张狰狞的脸。
　　555555，为什么这种时候房东不在家。

　　好在通道还亮着温暖的黄色灯光，董小杰打开大门，坐在楼梯上，抱着小猫雪球极端沮丧地等俞绍文回来。
　　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消息“你什么时候回来？”，又觉得太没面子而没发出去。
　　低头看看手表，都11点多了，俞绍文今天晚上不会不回来了吧？这个假设让他很郁闷，董小杰决定等到11点半，再不来他就抱着雪球去锦江之星开房间。

　　睡意渐渐袭来的时候，口袋里手机突然跟刚上锅的龙虾一般剧烈地振动弹跳起来，董小杰接了电话，没好气地问：“喂，您哪位啊？”
　　“小杰吗？我是俞绍文，你在不在家？”
　　“在啊。”
　　“我在楼下停车，看到楼上灯暗着，怎么回事？”
　　“哦，停电了。”
　　“我想也是，所以特地打过来问你，那你先等着，我开车去附近便利电买点蜡烛。”
　　“好，一会见哦。”
　　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直到挂断电话，董小杰随即在楼梯上“耶”了一声，怀里的小猫极其不以为然地“喵”了一声。

　　俞绍文拎着一袋蜡烛和电池上来，看到董小杰抱着猫站在楼梯口，掩不住笑意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怕你东西太重拎不动，特地下来看看要不要帮忙。”董小杰难得献殷勤。
　　死鸭子嘴硬。俞绍文摇摇头赶在他前面跨进了黑暗的房间。

　　俞绍文在餐桌上点了两支蜡烛放在透明小托盘里交给董小杰：“诺，这两个给你，你先去睡吧，我去洗澡了。”
　　俞绍文在浴室里洗洗搓搓，沐浴乳都打了三轮，耗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缓慢地穿了件宽松的睡衣踱了出来。
　　果然不出所料，董小杰还是坐在餐桌前面没动过。
　　“睡不着？”一只温热的手从身后将他拉了起来，“没电了是蛮无聊的。不如我们一起聊聊睡吧。
　　董小杰想人家大概也知道自己这会儿是强装的门面了，内心感激俞绍文给他这顺理成章的台阶下，两人手拉手就进了房东的房间。

　　也许是一晚上闹腾了太多，现在终于安顿下来，旁边又有令人心安的活人的呼吸声，董小杰一贴到床单就睡得死死的了。俞绍文侧过身，替他把被子再掖紧了些，董小杰本来人就长得瘦小，安分守己地睡在身边就好像被子下没躺人一样。
　　俞绍文随手拽过一只翠绿糖果抱枕，蒙在脸上。闭上眼睛，是黑暗，睁开眼睛，还是一片漆黑。只是这黑暗中有夏天的草虫的歌声，远远传来。

　　当正午的阳光暖洋洋地透过薄薄的白色窗帘照射进来，风从打开的窗户送来紫阳花雨后的清香，董小杰像小猫一样地在床上打了几个滚，不甘不愿地坐起身来，本来不大的眼睛眯着连缝都找不到了，董小杰皱起眉头努力揉开眼睛，光着脚底板在床沿荡在荡去寻找不知所踪的拖鞋。
　　床头柜上的天兰色机器猫闹钟，时针分明指向下午2时，董小杰的一张脸登时黑了下来。
　　“操，翘了一天班，老子要被扣工资了。”董小杰气鼓鼓地牢骚着从卧室走到洗手间，对着镜子做了个夸张的鬼脸，扒拉两下翘起的一头乱发，拿起漱口杯和牙刷……
　　“那是我的牙刷！”一个提醒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董小杰含着满口牙膏沫子转头望去，说话的可不就是俞绍文。
　　“既然不幸让老子刷了，就从了我吧。”董小杰像个小流氓似地咧开嘴囔囔，拿着牙刷的手在空中挥舞，全然不顾掉落在整洁地瓷上的泡沫星子。
　　俞绍文宠溺地笑着，将一杯温好的牛奶塞到从卫生间洗漱完毕出来的董小杰手中。

　　小区的保修人员说昨晚停电是因为有人拉了电闸，对此董小杰和俞绍文两个人都没有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