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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章二十)顾若家 ...

  •   (章二十)
      好你个顾若。是可忍孰不可忍。三番两次捉弄于我。为人师表,怎么可以这么无礼?李优孟对着门恨恨地站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可奈何地叹口气,走开了。

      算了,跟一个后世之人置什么气呢?自己可没这工夫。

      不过实在是……真的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绕着小区绕了好几圈,连出口都没有找到。所幸后来宋齐打来电话,李优孟便很冷静地求了救。只说自己不小心走来这里,没说顾若的事情。

      宋齐很快就赶来接她,来的很急,生怕她大晚上出什么事情。

      楼上顾若看到这一幕,挂掉还未拨出去的电话,便拉上帘子去哄顾诺睡觉了。

      回去的出租车上,李优孟很留心地重新记了一遍往返的路线。都没有仔细去听宋齐说了些什么。等到大路小路都差不多记住了,她突然一拍大腿,“呀”了一声。

      宋齐问她怎么了怎么了。她看着宋齐说,我忘记了,我下午有课。宋齐又问她有课怎么了。李优孟唉了声气,摆摆手说,没事没事,又要上实验课了,提前有些激动。

      因为有承诺在先,第二天下午,李优孟逃了半堂课,早早就跑去顾诺幼儿园门口等着。去的时候门外还一个人都没有,她便靠在门上看里面孩子们玩耍。

      看着看着,心底便起了痛意。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身在何方,失去了爹娘,又该是如何坎坷的命运。她却如此无力,甚至连看都看不到,甚至都不在同一片天空下。娘亲想要回到你身边,却被久久地困在了这里。

      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更不敢去想,自己的孩子,无论命运好与坏,在这一时刻,也早已成了尘埃下的腐骨。

      正想得出神,却突然感觉有一团小东西扑到了自己腿上。回过神来才发现,身边早已热闹起来,车子、人,早已把小巷里填得水泄不通。孩子们也放了学,纷纷奔向自己的父母。

      “暖暖!”顾诺背了一只蓝色的小书包,两只手攥着她的裤子,仰起头来看她,脸上有几分严厉,“在想什么呢都不看我!不怕把我弄丢吗?”

      确实是分心了,险些错过她,李优孟一时无言以对,只好弯腰摸摸她的头,问说:“诺诺要不要暖暖抱?”话说出来自己也惊了惊。从何时起,自己都可以这样自然地称自己为暖暖了?要习惯这个身份了吗?

      “哼!”顾诺抱着胳膊,一副“不原谅你”的模样。李优孟忍俊不禁,无可奈何地抱起她。她还是撅着小嘴儿抱着胳膊,那副“不理你”的态度。

      这小人儿,真是不怕生,还会发小脾气,可爱极了。李优孟心觉与她一见如故,喜爱得不得了,突然好想把亏欠自己孩子的那份爱惜都补在她身上。却又害怕对她好了,心里对不起自己的孩儿。

      其他家长看到李优孟和怀里洋娃娃一样的小家伙,纷纷赞叹说“小姑娘真漂亮”“妈妈真年轻”“是不是未婚妈妈”之类的。李优孟报以微笑,懒得解释。

      没走几步,顾诺便自己消了气,仿佛把刚才的事情通通忘了个干净。开始开开心心地讲起今天幼儿园里发生的事情,小朋友们做什么游戏了,老师夸她懂事了,中午的饭不好吃了,之类之类的。她自说自话,只要李优孟“嗯嗯啊啊”回应着点,便能喋喋不休地说下去。

      她对她亲热的样子,不像是才认识一天,就好像是很亲近很亲近的人。她似乎很信赖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昨天第一次见到时看得出她是对陌生人很有防备的。这大概就是投缘吧。

      顾若、顾诺。李优孟心里想,这父女俩的名字起的可好,读着也像写着也像。是谁起的呢?顾若吗?

      因为实在是路痴,李优孟辗转几番,凭着顾诺的指引才终于找到了家。顾若的家。

      找到家却猛然发现没有钥匙。站在门外,两人大眼瞪小眼。李优孟问顾诺说你有钥匙吗。顾诺愣愣摇头,说我没有啊。一大一小只好干瞪眼。

      仿佛早料到会如此,顾若不多久后就打来电话,说钥匙在门外的牛奶箱里,牛奶箱的钥匙在楼下邮箱里,邮箱的钥匙在邻居家门口垫子底下。

      李优孟按照他的指示领着顾诺下楼去找邮箱,下到十楼才猛然想起需要先去邻居家门口找邮箱钥匙,于是又鼓起勇气坐了电梯回到二十八楼,去邻居家门口翻开垫子,没有发现钥匙,却惊动了邻居家里人。

      家里女人打开门来看了看,正看到李优孟撅着屁股蹲在地上鬼鬼祟祟东摸西看,以为她心怀不轨,先是惊了惊,正要喊人时,却看到了站在一旁瞪着眼睛似乎也在找东西的顾诺。这小家伙邻居们当然是认识的。于是狐疑地问说:“你是……”

      李优孟忙起身鞠躬表示歉意:“不好意思,请问您有没有见过那家里邮箱的钥匙,孩子的父亲说是在这里放着来着……”

      “哦,你是诺诺的妈妈吧?”女人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这女人也是,丢下一个男人一个孩子在家里,吃喝拉撒也放心啊?一个男人带孩子,日子要怎么过哟……”

      李优孟摆摆手:“不是不是您误会了,我不是……”

      “找钥匙是吗?”

      “是。”

      “就是嘛,是就是,你一个劲‘不是不是’的,不是什么啊不是。”女人一边说着一边回身去屋里取了什么东西出来。

      李优孟:“……”谁能告诉她这女人的话该怎么接?从哪里理解起呢?

      “喏,钥匙。”那女人丢了一串钥匙出来,一边关门一边道,“你家男人也真是的,钥匙不藏在自家门口,偏要藏在我家垫子下面。前几天我儿子脚都给它硌破了,我就先拿回家里来了……行,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过啊,我正洗衣服呢就不留你了,咱们邻里之间的,来日方长啊……”

      李优孟眼睁睁看着那沉重的大铁门“咣当”一声关上,张着嘴巴无语凝噎。

      “你才不是我妈妈呢!”顾诺撇开脸不悦地哼声道,“爸爸说诺诺跟妈妈长得很像的,你才不像我呢!哼!”

      李优孟笑着拎起她去电梯旁,说:“怎么这么说呢?要像也该是你像我才对啊。”

      顾若家里该是什么样子呢?进门之前想象了无数遍,依照他傲慢冷清的性子,屋子里的装饰大概不是刻板极了就是简单极了。他又是研究历史的,或许家里一派古色古香也不一定,没准自己进去了都会感觉像是回了家呢。

      又或者是像电视里演的,黑白分明,简洁明亮,却冷冷清清。他必然不喜欢繁琐,必然会打理得井井有条。

      完全没想到,门里面的世界会是一片暖色,简直让她大吃一惊。

      乳白色的墙壁一尘不染,角落里却贴着天真的彩色图案,无非花草彩虹,那些属于小孩子的图画;大厅里的吊灯也是柔和的浅黄色;遍地柔软而洁净的白色地毯,就是爬在上面仔细看也可称为不染纤尘,踩上去如坠云端,轻软极了;家里的家具摆设通通没有棱角,圆乎乎的皮沙发、圆乎乎的木头茶几、圆乎乎的小凳子,圆乎乎的电视柜。看着顾诺一甩掉书包就开始在地上打滚,李优孟想自己大概明白了顾若的家里是被“什么”磨去了棱角。尽管他的人棱角分明得都有些偏执。

      眼前这无忧无虑的小家伙大概并不知道,她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左右那个男人的人。

      那人,有多少女子绞尽脑汁只为博他一顾,这小家伙却独自占有了他全部全部的温柔和疼爱。真是一个幸福的孩子。只可惜没有妈妈在身边,终究不完美。

      小家伙在自己家里根本不需要人照顾,自己踩着小板凳从冰箱里抱了一捧零食出来,窝在沙发上看卡通片。李优孟觉得简直新奇极了,因为在她为数不多的看电视经历里,那机器里演戏的好像都是活生生的真人。但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怎么画在纸片上的角色都可以动起来?还能跑能跳能说话?莫非当世真有神笔马良?

      不由得也坐下来认真看了看。顾诺看得阵阵发笑,前仰后合,李优孟却发觉自己完全看不懂情节。难道是学识又脱节了吗?于是指着电视机问说:“那个白色卷毛的是什么东西?”

      “喜洋洋当然是羊啊,笨蛋暖暖。”顾诺目不转睛盯着电视。

      “哦……”李优孟点点头,“那他怎么长着人脸?还会行走?莫不是……莫不是妖怪?啊呀,小孩子不要看这些神神鬼鬼的,快快快关掉罢!”

      顾诺吓得抱着遥控器爬到沙发另一端去,藏在身后,才撅嘴抗议:“哼,讨厌!凭什么不让我看喜洋洋?爸爸都让我看喜洋洋呢!爸爸允许我看到七点半呢!”

      “爸爸让你看这些?你爸爸也真是的……”说到这里李优孟心念一动,想到,既然是顾若让孩子看的,那他八成是别有用意的,说不定是为了锻炼孩子的胆量,或者磨砺孩子的性子,或者打算让孩子长大后立志成为一名除妖师?不管怎么说都有些为之过早了。不过李优孟心想,自己还是不好干预别人教育孩子的习惯,于是说了句“那好吧,那诺诺自己看,害怕的时候就叫暖暖”,就起身在房子里闲逛起来。

      走廊尽头,浅色的双开木门后面,是顾若巨大的书房。说是书房,倒不如说是书库。里面整面整面墙壁的大书橱上井然有序林立了数不清的书籍,除此,就连地上高高矮矮的木几上也整齐摆放着线装书册,可谓卷帙浩繁,远远看去,大多泛着古老的暗黄,透出纸面的是浓郁墨香,阳光从笼了纱帘的落地窗里洒进来,金灿灿地铺了一地,宁静祥和中弥漫着某种深沉,时光在此间都缓了脚步,空气里仿佛散着浅淡沉香,叫人不由得心静如水。

      看看时间还早,又不放心顾诺一个人在家,想着怎么也要等顾若下班回家自己才能走。于是就从书橱里取了几本书来看。

      顾若果然是顾若,不仅藏书量,连藏书质量,都是非同凡响。难怪乎他能写出许多见解独到的文章,原来他家里的书籍,竟有许多是连图书馆里都找不到的,其中许多古籍恐怕都可称得上“孤本”了吧。书本扉页大多有着“顾曰仁藏”字样的印章,旁边往往还有一个“顾若藏”。

      想起“顾曰仁藏”这几个字似乎在图书馆藏书上也曾见到过,此刻才恍然大悟,那顾曰仁大约就是顾若的长辈吧,那些书也就是顾家捐赠的藏书。李优孟心里忍不住赞叹一声,原来也是书香门第。不知道为什么,眼下这时代里倒是很罕见这样的人家了,要是搁在以前,他就称得上是个世家子。

      藏书门类众多,无所不及,从天文地理到本草方剂,从戏曲话本到志怪异谈,从诗书礼乐到民间杂谈。当然,尤以历史书籍为最多。历史书籍中,又有大半是关于李朝的。关于李朝的书中,又有多数是涉及龙尘伊的。有正史,有野史,有杜撰,有演绎,有褒,有贬,有真,有假。

      从他身世讲起,到他少年成名,后来功勋卓著,最后无影无踪。

      “龙尘伊”这个名字,果然是彪炳史册了,无论芳名还是臭名,哪里都是浓墨重彩。讲功勋的,功名被极大渲染,讲变节的,骂名也针针见血。原来在后世里,他的名字这样掷地有声,比自己父亲、枉死的废太子李蘅都要重要。

      重要是应该的,他少年英才,战功赫赫,当得起。但李优孟仍是看得陌生。那书上的人不是他,而是一个为编写“历史”而编造出来的角色,虽然看似鲜明,却无血无肉。

      “龙尘伊”,一千年里,这个名字被绑架了,绑架来被无数人添油加醋,描绘成他们心目中不一样的形象,然后成为人们可以夸夸其谈的资本。夸夸其谈说,你们知道龙尘伊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吗?我知道,他是这样的……

      真的知道吗?不过噱头。有人骂他,又有人为他平反。有人说他是一心谋取功名的狼子、有人说他是一腔少年热血的忠良。书上这样说他,又那样说他。好像他要不是满腹算计,就是赤胆忠心。当然,历朝历代的传书中,写他变节的为大多数,平反的只有寥寥几本,并且是无人问津的几本。最官方、最被公认的一个猜想,是他遭到皇帝猜忌鄙弃后,里通叛国,故意败军割地,后来改头换面做了敌国将领,从此高官进爵。这猜想自一千年前就已经成型,所以就连当今学校里的课本都这样写。

      历史就像滚雪球,包裹着众多小石子中的一枚,滚啊滚,越滚越大,脱颖而出,却也失了本来形状。

      龙尘伊被历史选中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可是李优孟深深知道,他骨子里有多沉静。从小熟读兵书不假,深谙兵法不假,骁勇善战不假,可他丝毫没有书上所写的那种“勃勃野心”。他不喧哗,不鲁莽,温良谦恭,不卑不亢。什么建功立业,什么名垂千古,什么富贵荣华,什么尔虞我诈,通通打动不了他。驱使着他一战再战的不过是一个简单的信念——这是我的家国,这是我的子民。

      所以他的沉静里是蕴着破釜沉舟的坚毅的。他只是简单的有情有义,重情重义。所以李优孟深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变节的。宁死。死亡也威胁不了他。

      但历史显然不需要一个简单的人物。他被演绎,只是因为消失的太过离奇。离奇的故事最令人信服。

      李优孟看着书本,陷入沉思。自己离开后,那个世界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看得出神,期间小家伙跑来问她要不要吃饭她也没理,外面厅里偶尔传来响动她也没听到。

      直到不经意抬起眼来,才瞥到门上靠着一个人,抱着手,正面无表情直勾勾地望着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正是顾若。李优孟惊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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